之前——这个认知顿时让房小维绷紧了身体,直到看到了客厅墙壁上挂的一张照片,那一张双人照,其中一个人虽然和他后来看到的不同,但是还是能很清楚地认出,这个人是阮柏。
另外一个人,却是他不认识的。
房小维心下一动,他看着阮林此刻的表情,就知道这里是他过去住的地方。
“没想到他居然回来了。”阮林道,他带着房小维走进客厅,桌子虽然在之前已经被擦过,但是一段时间过去,上面还是积了些灰尘。
阮林看着客厅里的那张照片,“他既然回来了,怎么这张照片没有拿走。”
房小维站在阮林的身边,看着照片,照片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放在玻璃框里,但是时间长了,还是因为变色而有些失真。照片里的阮柏远比他在阮林那儿看过的年轻,不过20出头的样子,若不是那张脸并没有变化,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人居然是阮柏。
分明是个飞扬跋扈的青年,哪里能见得那温润君子的模样。
倒是他身边的那个人,却是一副真正温厚宽容的儒雅模样。
“这是谁?”房小维忍不住问。
“他的朋友。”阮林道,“知己好友。”他拉着房小维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干脆把那张照片拿了下来,因为年代久了,当照片拿下来的时候,墙壁上也出现了一个相框的痕迹,这种痕迹倒是成了时间的证明,他把照片放在桌子上,“他虽然从没说过,但我知道,这大概是个对他重要的人。”
若不是真正重要的人,又有谁会把这张照片一直挂在这儿呢?房小维想,他看着那个陌生人笑着把手臂搭在阮柏的肩膀上,阮柏虽然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是眼底的笑意却是遮挡不住的。
“他说他是个真正的好人。”阮林说,“书中的君子,大概就是这样了。”
房小维原先看着阮柏的照片时,就已觉得相当儒雅,但看到这人时,却才真正明白,古书中提到的君子,该是什么模样。
此时的阮柏,倒是一副纨绔模样。
“其实我和阮柏都是一类人,我们从不是君子,只是他压抑得更狠一些。”阮林道,“他总在想,若是这个人还活着,会怎么做,却忘了,自己究竟该怎么做,他不是他,也变不了他。”
房小维听着阮林的话,突然道,“你很了解他?”他听阮林的口气,倒是对照片中的这人,十分熟稔。
“是有一些了解。”阮林没有否认,“他是我父亲。”
什么?!房小维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之前听阮林的口气,还一直以为他无父无母,是在孤儿院里被收养的,现在来看,似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
“他们俩是朋友。”阮林道,“只是他……是因为阮柏而死。”他道,他对阮柏的印象其实不多,但也知道,他之前确实不是现在这样,“阮柏收养了我,后来就是你知道的那样了。”
要是这样说来,阮林在那个照片中的冷脸,倒是可以解释,房小维想,他看着阮林,“你父亲姓什么?”他问。
“林。”阮林道,他笑了下,“阮柏的心思很明显,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罢了。”
“阮柏自己想成为君子,也希望我成为君子……只是我们都不是他。”阮林叹了口气道,“这世上,也没人是他。”
“阮柏想保护人类吗?未必,他本就是张狂的性子,他只是想,若我的父亲还在,那以他悲天悯人的性子,必定是想保护人类的,那么,他也要保护人类。”阮林道,“阮柏想成为他,他们在一起那么久,他能模仿得了他的动作,却始终不会明白他的想法。”他看着房小维道,“……之前我是诓你的。”他终于坦白,“我想保护人类,和阮柏其实没多大关系,他自己都不一定这么想,我怎么又因为他这不真心的想法,而这么想呢。”
房小维皱眉,他原先就觉得阮林的说法有些奇怪,特别是提到阮柏的时候,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现在来看,果然是有鬼,但是有一点他倒是肯定的,阮林是真的想保护人类,“那么你为什么要保护人类?”他问。
阮林有些讶异地看着房小维,他原以为他会更加愤怒,却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平静,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冰库前和你说的,才是真的。”
继承阮柏的遗愿?这个想法未免太飘渺了些,他只是看着那些人,在末世里挣扎的人,才有了这样的念头,那就像一颗种子,最后发芽成了参天大树。
“因为你父亲为了保护阮柏去世,所以他才想成为那样的人?”房小维问。
阮林点头。
房小维心情复杂地看着阮林,他没想到,阮林居然有那么多隐瞒他的东西,他看着阮林,“既然之前都隐瞒了,为什么现在又要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是真不明白阮林的想法。
阮林道,“……原先我还有些不确定。”他说到这些的时候,难得有些了为难的表情,看上去更像活人了些,“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他问。
房小维摇头,他哪里知道。
“我想带你来见见我的父亲。”阮林道。
房小维脸色怪异地看着阮林,他说得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既然我们在一起了,我想应该告诉他知道。”
果然是他想的那个意思!房小维看着阮林,只觉得这人狡猾又可恶,“你还有什么骗我的?”
阮林摇头,他怕房小维不信,又加了句,“在他的面前,我是不会说谎的。”他道,“先前……是我不对。”他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房小维的手,“这次,我没有隐瞒的了。”
看着这样的阮林,房小维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觉得阮林这种掩饰的行为,都快成了他的本能,他看着照片里那位温润笑着的林先生,只想,若这人没有去世,那么阮林和阮柏,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样?
只是这到底是个无解的问题,他的去世,确实改变了两人。
他若知道了,恐怕也只会无奈吧。
“阮柏为什么没有带走这张照片?”他问,听阮林的意思,阮柏对他恐怕不止是在意那么简单,若只是普通的在意,又怎么会在他离开之后,恨不得成为他活在这个世上呢?
阮林看着照片,他在看见屋子里的阮柏居住的痕迹时,以为他会把这张照片带走,但是他却没有带走,就算他小时候不知道阮柏的想法,长大后,也差不多知晓了,对阮柏的心思,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若真要去形容,大概是一种荒谬的感觉吧。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这种荒谬感觉,也变成了对阮柏的可怜。阮林看着照片里,那个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坦然笑着的男人,以及站在他身边,虽然一脸别扭,但是也遮盖不住满心欢喜的阮柏,最后叹了口气,“大概对阮柏来说……”他停顿了一下,“这里是最后的乐园吧。”
对阮柏来说,他只应该生活在乐园,所以他不想把他带去那些战场,即使那个战场,根本就是他的地盘。
☆、65
阮柏的感情房小维不是不理解;可就因为理解;他才觉得讶异,他看着阮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阮林看着房小维,靠在沙发上;他的目光在房小维和照片上来回游离,最后才道;“恐怕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媳妇居然是男的。”
房小维没有说话;他靠着阮林坐下。
“我先前说得话……虽然不都是真的。”阮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但是有件事,我却不曾骗过你。”
房小维看着阮林。
阮林这时抬头;“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房小维看着阮林的目光;他经常看不明白这人在想些什么,不过现在倒是明白了,他道,“知道。”
阮林呼了口气,他伸出手,握住了房小维的,然后在照片前,把手举了起来,“你看到了。”他说。
照片里的人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是微笑着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房小维看着照片里的林先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小的时候总在想,要是自己的母亲没去世该有多好,他忘记不了自己的母亲,也自然接受不了那个继母,只是后来末世爆发,他又忍不住想,其实那样也不错,起码她不用受后来的那些苦。
末世里人人都在苦苦挣扎,活着的时候,食不果腹,死了,也难有一具全尸。
这个时候他就在想,也许那个时候去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他终究知道,这也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活着,总比什么都有要好。
他不知道阮林和阮柏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他想,最后他们的结论肯定和他一样。
还是活着好。
若阮柏想得开,那他也不至于是现在的模样,房小维看着照片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顿时明白了阮林的意思,对一个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甚至还抱有那样心思的人,阮林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想法,只是那么多年过去,那点想法,最后也变成了对阮柏的可怜。
阮林站起来,把照片又重新挂在了墙上,他看着这张照片,又看着阮柏的居所,最后带着房小维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这个地方,是他租的。”阮林带着房小维走进卧室。
房间不是很大,放了一张双人床和书桌柜子后,就没有太多的空余,阮林坐在床上,然后招呼房小维坐了下来,“他死后,阮柏买了下这间房子。”阮林边说边看着这间房子里的一切,因为长久没人居住,这里早不是当年的模样,他指着那个书桌,“其实书桌后面有几道划痕,那个时候我年纪小,在上面划的,书架后面我弄了两层。”他说着走了过去,把已经积满灰的书架,拆开给房小维看。
然后掏出了一个装饼干的铁皮盒。
铁皮盒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貌,甚至已经变形了。
阮林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才苦笑了下。
看着阮林的苦笑,房小维走了过去,盒子里的东西,早就看不清模样了,阮林指着里面的一个东西说,“这是他送我的玩具,只是没玩几次就被人抢走了。”他又看了一眼那个东西后,合上了盖子,“当时我没敢和他说,找了几天,才找到了我的玩具,只是它已经坏了。”阮林淡淡地说,“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两个道理。”
“什么?”房小维问。
“拳头不够硬,只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人抢走。”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再喜欢的东西,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否则总有一天会被抢走,然后被人扔在地上。”
“其实这是阮柏说的。”阮林道,他看着那个铁盒,想着七岁时发生的一切,当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了那个玩具,哭哭啼啼跑回家的时候,阮柏只告诉了他这两句话,他的父亲坐在一旁,笑着摇头,然后带他去洗了澡。
第二天,阮柏带着他,来到那个抢他玩具的人经常玩耍的地方,教他揍了那个小混蛋一顿。
阮柏不动手,只在旁边加油打气,直到那个小混蛋的家人找了过来,他才拎着他,一溜烟跑远了,待离开了那个地方,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只是这件事到底还是败露了,作为主谋,阮柏没少被那人教训。
但是事后,阮柏还是找到他,让他记住自己说过的他,他还记得那个时候阮柏认真的脸,以及他说后一句话时的神情,很多年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