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穆尔说:“有些事教皇陛下当然不可能公开做,难道康拉德总督忘记了当年是怎么进行派系肃清的么?”
“你什么意思?”
“我言尽于此,告辞了。”
红衣主教匆匆离去,仿佛他是在极大的险境中前来报信一样。康拉德低头,默默地瞧了一会地面上那个闪闪发亮的铭牌,然后他啧了一声,恨恨唤道:“来人!准备马车,我要去七星宫。”
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夜枭在圣血城堡外的树林里发出诡异的尖叫。
康拉德小侯爵握着那枚铭牌,在七星宫的图书馆里焦躁地来回踱步,直到大门发出吱嘎一声响。仆人举着烛台走进来,西泽尔公爵披着夜里的绒袍出现在门口。
康拉德停步:“叔叔!”
西泽尔公爵皱了皱眉:“出了什么事?”
康拉德立即将法穆尔夜访他官邸的事情向西泽尔匆匆说了一遍。
西泽尔听完,没有立即说话。
他向后挥挥手,仆人立即乖觉地放下烛台,退出门去。
等门悄然关上,西泽尔公爵淡淡地问道,“你相信吗?”
“什么?”
西泽尔皱眉,又重复了一遍,“康拉德,你相信法穆尔告诉你的消息吗?”
康拉德被西泽尔问得一愣,他想了想,然后诚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很有可能……”
西泽尔接着问,“那么你觉得英诺森教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也不好说。”康拉德小侯爵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不了解教皇陛下在想些什么,陛下他……总是一副不太认真的样子。”
小侯爵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跟十七一样,有点讨厌。
西泽尔公爵说,“那么你觉得他算是个聪明人吗?”
康拉德皱皱眉:“算吧。”
西泽尔公爵看出康拉德承认的时候那种不太情愿的表情,轻笑一下:“如果让你辅佐他,长久地统治整个罗马,你愿意吗?如果你是西泽尔家族的下一任主人。”
“啊?”康拉德露出一副迷惘的样子,“我?辅佐他?”
“你不明白吗?”西泽尔公爵说,“站在他的位置上,究竟应该如何选择,才不会让自己成为傀儡。”
“……”
西泽尔公爵转身走出图书馆,“你先想清楚,康拉德,在做出决定之前。我们即将高举屠刀,希望到时候你能认清我们的每一个敌人。”
高举屠刀……
这句话震得康拉德浑身一颤。
康拉德目不转睛地看着西泽尔公爵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处。
他实在是不太了解这个新教皇,英诺森十四世。
似乎是西泽尔公爵从恶魔界回来之后,这个人就忽然登上了神坛。教皇的个性有些奇怪,然而……
康拉德小侯爵在图书馆辗转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小侯爵顶着两个熊猫眼找到西泽尔公爵。
公爵瞥了一眼他青黑色浮肿的下眼圈,“居然想了一夜?”
康拉德点点头,然后问,“您为什么选这个男人做教皇?”
公爵摇摇头,“是前一任教皇陛下选定的。”
康拉德小侯爵若有所悟,“原来如此……在罗马的城墙即将分崩离析的时候,他被前一任教皇陛下选中,一定是有理由的。要使得罗马拥有强有力的统治和稳固的基石,圣座上的那个人,不可受制于任何一方势力,即便是我们西泽尔家族——所以,如果英诺森陛下将罗马的永恒放在他的三重冠之上,我想我会不遗余力地辅佐他……”
“那就没什么值得犹豫的了。”
西泽尔公爵淡淡点头,然后又补充道,“明天将有一场血腥的婚礼,正是我们剔去那些变质脓疮的时机。好好休息,康拉德。”
———————《乌尔摩尔之门》完———————
Ⅲ 时间之契
25、新岚月之变
十三座大教堂的钟声响彻罗马,水渠中的清泉贯通城市里每一座水池和喷泉,象征着富饶和智慧的泉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作为这场盛典的前奏曲。
西班牙和法国的军舰满满地停靠在罗马的海岸线上,那浩大的声势似乎是为了给这场盛大的婚礼增添声势,全城的大钟循着大教堂的钟声此起彼伏的应和,巨大的军舰也向远方的海面鸣炮庆祝。
就像当初教皇加冕的盛况一样,深红色地毯铺过中央大道,从赎罪十字一直到大圣堂。道路两旁装饰着一座座临时搭建的白色花塔,无数的市民已经在红色地毯两旁夹道围观。准备往道路中央抛洒花瓣的少女们等得手都酸了,然而新娘的马车还停在小威尼斯宫的门口,迟迟未动。
露西安公主的闺房门口,国王陛下正在满头大汗地用力敲门,一面不停地用香喷喷的手绢擦拭着脸颊一面问,“亲爱的王妹,你准备好了吗?马车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
房间里面,十七正在对着镜子有条不紊地穿上礼服,一面戴头纱,一面对着镜子精神分裂地说,“十七,你真打算这样去啊……”
“肿么了?”
“你这样太容易露馅了。”
“你不是说如果那什么什么公主死了,西泽尔会有麻烦吗?”
“但是你这样要是还没到教堂就被抓包,不是会更糟糕吗?”
“不会的,不是有你在么,你可以用魔法什么的掩饰一下吧。”
“你不要这么乐观行不行……”
萨瑟兰的话还没说完,新娘就刷地一声打开房门,国王陛下赶紧拉着她的手匆忙向宫殿外跑去,“快点快点,钟都敲响几遍了!”
国王陛下和公主登上马车,车夫立即扬鞭驶向大圣堂,道路两旁的城民看见姗姗来迟的新娘马车,爆发出热烈的欢呼。白色的花瓣从天而降,在恢弘的钟声里,一群黑色的乌鸦发出桀桀的恶鸣。
大圣堂的门口,仪仗队正在等候新娘的到来,马车一停,礼乐立即奏响,卫兵上前拉开车门,一开门就伸出一只手来,居然是新娘自己扒着车门走了下来。
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盖着头纱的新娘施施然站在他面前,然后向她身后张望,新娘提了提宽大的裙子说,“国王陛下在车上睡着了。”
“啊?”
“陛下喝醉了,请送他回宫殿休息吧。”新娘气定神闲地说完这句话,自己提着长裙飞快地往教堂里跑去,一群卫兵在她身后发了好一会呆,这才钻进马车去看望不省人事的国王。国王陛下打着大声的呼噜,全然不知婚礼的乐曲已然奏响。
披着好几米长的头纱的新娘跨进教堂的门槛。
那一瞬间,教堂里坐着的上百位达官贵人都扭回头来看着她,通往圣坛的道路尽头,西泽尔公爵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正等在那里。公爵没有回过头,他看了圣坛上的教皇一眼,教皇冲他眯着眼睛笑了笑。
人群里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越来越响:
“这是怎么回事?国王陛下没有来吗?”
“这个新娘她,她有点高啊……”
“而且新娘的身材也很奇怪,腰怎么这么粗?”
“不,比起腰粗来,她走路的样子才叫奇怪嘞。”
“连腰都不会扭。”
“……”
那议论纷纷的声音惊动了西泽尔公爵,公爵转身一看,高大的新娘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公爵的眼睛都要瞎了。
圣坛上的教皇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教堂里几百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看,新娘朝西泽尔公爵伸出手,西泽尔抬起手,让新娘的手搭在他的手心,却发现新娘的手套已经被她的尖指甲戳破了,泛黄的指甲缝里堆积着黑糊糊的污垢。
一阵恶心涌上喉咙,西泽尔公爵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就连圣坛上的教皇也露出扭曲的表情,他努力端正心态,接受这个现实,然后装模作样地端着手中的经书读道,“泽被大地的神祗……”
他刚开始诵读第一句话,教堂的大门便砰然合上。
“永恒照耀的日月与星辰……”
教堂里的达官贵人发出一声惊呼,骚动起来,教皇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念着经文,他抬起眼睛看了看西泽尔公爵,公爵则握紧新娘的脏手,低声道,“待会不准乱跑!”
十七开心地吼吼两声。
高大的十字窗发出震耳欲聋的破裂声,几十个身披盔甲的武士从破窗中鱼贯跳入教堂,教堂里发出巨大混乱的尖叫声,人们纷纷离席,慌乱地四散奔逃。
西泽尔拉着十七的手,“跟过来。”
他带着十七往圣坛后面通往忏悔室的台阶走去,十七在他身后问,“西泽尔,那是泽拉的人吗?”
西泽尔说:“是我的人。”
十七松了口气。
西泽尔推开忏悔室的铁门,然后拉着十七走进去,教皇从后面匆匆跟进来,“喂喂~等我一下吖~~”他笑眯眯地赞叹道,“西泽尔卿真是好手段,好雷厉风行呀。”
“陛下。”西泽尔冲他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教堂里面惨叫的声音不断地传来,西泽尔拉开一扇忏悔室隔间的门。
教皇瞧了瞧那个隔间,矮小的隔间里面还有另一扇门,他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这个门通往乌尔比诺钟楼吧?”
西泽尔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然地等着教皇的下一句话。
教皇说,“城市里现在恐怕不太安全,西泽尔卿有没有兴趣到威尼斯宫来?”
西泽尔推开里面那扇门, “教皇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教皇微笑道,“西泽尔卿都做到这一步了,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说着忙不迭地第一个钻了进去。
圣血家族的这场婚礼,日后被研究历史的学者们称为“新岚月之变”,婚礼在岚月的第一天举行,全罗马的贵族都来观礼,新娘是教皇的远亲,来自法国奥尔良的露西安公主。
在这场婚礼前一年,新教皇刚刚登基,教皇的背景游离在教廷和元老院之外,他依附西泽尔公爵和圣血家族登上圣座。教廷内部拥戴教皇的人不到一半,有好几个枢机主教在罗马元老院里占据高位,元老院那些世俗贵族千百年来相互倾轧,罗马从未得到一天的平静与真实的统一。就在新教皇登基之前,教廷差一点就面临了分裂的局面,因为圣杯的到来,西泽尔公爵以大圣器的名义召回驻扎在大陆尽头的三大骑士团,才避免政变的发生。
而这次“新岚月之变”,则是由教皇和圣血家族联手,将元老院的贵族一举屠戮。教皇卫队在城中的大街小巷穿梭,从每一个角落里将那些逃窜的贵族子弟抓出来,一一斩杀干尽,而罗马的海岸线上,则有西班牙的海军和法国的几艘远洋舰船停泊在近海,封锁了一切可能逃往海外的船只,军舰的火炮就对准了城市中几大家族的标志性建筑,随时准备开火。动乱结束两天之后,全城的贵族终于一个接一个地向教皇屈服了。
这场血腥屠杀,学者们认为,是从新教皇登基的那一天开始西泽尔公爵便计划好的。屠杀的序幕拉开之后,不仅是教皇和西泽尔家族,元老院的世俗贵族也早有准备,双方在罗马城里展开巷战,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
露西安公主在这场混乱中不幸身亡,这场婚约也变成一纸空言,也使得此后教皇的关系与法国交恶。元老院则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