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甜蜜又酸涩的感觉又淹没了云琛。他轻张两臂,搂住德帝道:“知道。知道。”云琛凑近过去,第一次,主动而坚定地,吻上了李煜天。
痴迷地看着李煜天的唇线眉眼,云琛心中又是一股酸涩——
除了“皇后之位”的自嘲之说,他当真无所求么?
“琛儿,父王现在说的话,你要死死刻在心里!”病榻上的云易剧烈地咳嗽,“跟你比,李家两兄弟根本一无是处。皇位,是你要坐的。是你!
“反……琛儿,如果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将死之人,还有一丝孝道尚存于心……反,琛儿……反……”
爱欲和野心,一念之间疯长。
边疆战事日见紧急,灵源族仗着兵壮马强,渐渐向东逼近。越朝日日传急报,驿马飞驰,往来不绝。
李煜天怒扔奏章,道:“边疆连日告急,各位大臣可有良策?”
正明殿之上气氛肃然,满朝文武无人言语。李煜天环视一周,又道:“前线战士马革裹尸,朕这两天收到的折子却连一条良策都无。更奇怪的是,倒还有人劝朕主和勿战,朕倒要问问,这,是什么道理……”
“赵丞相。先皇破例提拔你于杏林之中,你有何见解?”
“臣……亦主和。”
“说。”
“先皇一代,曾生边疆谋乱,百姓多不安生。这几年国家稳定,百姓修生养息,各安农耕,士兵亦无心恋战。战祸再起,士气低落,民不聊生,赢面极小。不过求和一举颇有损国威。如若要战,臣亦有一折中之策。可令胜王率云家军远赴前线,而李将军则率朝廷之军按兵不动,以防有人趁乱造反。”赵玉溪一边说,一边斜瞥一眼李煜德。
“不知胜王和李将军是何看法?”李煜天又问。
李昊虎上前,躬身道:“若依丞相之计,臣倒更愿远赴疆场,与灵源族一战……不知赵丞相是否嫌在下带兵无谋,才刻意作此安排……”李昊虎乃皇族远亲,行伍出身,自是瞧不起本乃太医出身却平步青云的赵玉溪。言语之中,也颇带挑衅之意。
赵玉溪不惊不怒道:“李将军多虑了。守卫朝廷,保卫皇上相比远征边疆,更是重任。”
“胜王,你怎么看?”
“丞相之策甚好。臣下愿尽绵薄之力,据守边疆,卫我越朝边疆……”
“此事议定。今日门下省拟诏,明日朕亲授虎符于胜王。”越朝常例,云家虽有一支“云家军”,但调兵遣将所用的虎符一分为二,皇帝掌一半,胜王掌另一半,两半凑齐方可出兵。
退朝之后,群臣步行至崇天门外乘轿。李昊虎正欲上轿,却被赵玉溪拦住。
“不知丞相有何贵干。”
“赵某出身低微,被先帝升为丞相,心中时常感念恩德。李将军排兵布阵的本领,我自不敢小觑。此次出兵排布,亦有情由。”赵玉溪环看四下无人注意,低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虽不知胜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胜王若要谋反,恐怕……赵某是想,削云家的兵权。”
李昊虎自不多言,点头离开。
诏成,德帝宣胜王进宫,为嘱军事机宜。
墨香檀香的气息交错缠绕,盈满一殿华宫。李煜天斜靠在椅背上,眉宇间却尽是展不平的忧愁之色。
云琛看了看地上散乱的墨砚纸笔,也不行礼,走到李煜天跟前,轻轻抚拍他的额头:“又怎么了?”
李煜天闭了眼,忧愁之意更浓,伸手抱住云琛的腰,却又去说不相干的话:“你连礼数也免了?”
云琛一笑:“越朝律法中,规定历代胜王可免跪节。但律法之中,可没说历代皇帝有轻薄王爷之特权。”
李煜天深深点头:“确是缺陷。下次修订律法的时候让他们加上。”
云琛和李煜天齐笑。短暂如呼吸的笑声过后,李煜天又是叹息:“朝中重臣,朕独能信你。丞相办事得力,要你远赴边疆,打那见鬼的灵源……”
云琛笑:“怎么,不信我能赢?”
“不是。”
“还是……舍不得我?”云琛的眼眸里,化出一抹与平时殊异的神采,似一涌活泉,却又包含云雾缭绕的迷幻和霞光虹彩的亮色。
“你这是……故意来惹我?”
“不是。想让你开心些,别为小事伤心郁结,怪不值的。”
心绪翻飞,思追年少。万缕垂绦,千朵点红,两个少年就在那迷蒙的画境里追逐着,嬉闹着,他不开心,云琛就想尽办法让他展欢颜。他开心,云琛就陪他一起笑。追着追着,竟把那年少时真实的画面追成遥不可及的梦境了。
“想什么呢?”云琛又笑。
“没什么。就是想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有些就那么过去了,有些,”李煜天握住云琛的手,“还在身边。”
“那就把还在身边的握紧了。别松开。”
7
7、军征异族两地情同 马践洪州一心牵忧 。。。
空谷幽幽,野花芳香,马鸣风啸。
马蹄得得,大军辎重在后,轻骑在前,帅旗之下,一人如寒冬松柏,傲然独立。
盔甲粼粼,日光下宝剑如一泓碧水,都是他帮他穿戴上的。煜天帮他佩剑的时候,在他耳边说,等你回来,一起庆功喝酒。音容笑貌,似触手可得。
清风泠泠,吹得山谷之中掀起一阵松涛,也吹断了云琛思绪。他弯腰向身旁传令官道:“大家休息好了,下令出发吧。”
金漆封印千里急报,一日三封向军队传来。急报传到军中,云琛接过,悄无声息地从急报中抽出一封藏于马袋之中。
行军一日,晚上安营扎寨。云琛进帐,帐中圆桌旁却已坐了一个普通兵士打扮的人。
云琛看了,竟也不讶异,反而恭恭敬敬行礼:“师父。”
“琛儿,来,这边坐……”来人低声叫了一声胜王的名字,声音格外凄凉可怖,像是荒郊野坟里的厉鬼嘶喊。
“今天圣旨说什么?”
“圣旨大意是昭告全军,都城九霄之内擒获一灵源族奸细,官府缉拿归案,此人不仅冥顽不灵,还宣称灵源族要入主越朝,奴隶越朝子民……而边疆有一小城丰秀,昨日也被一小股灵源族军队入侵,灵源族人□掳掠,无恶不作。朝廷已将此讯传遍天下,以激励子民奋起抵抗。但是朝廷所下战报之中,却并无此事记载。所以徒儿怀疑,是圣上之策……”
那人点点头,道:“你料的不错。李煜天好毒的手段!竟可用官兵乔装灵源族人屠一城百姓……朝臣说民思安定,他就自己制造打仗的理由……琛儿,你要称帝,也要有这般狠毒才好。”
“是。”
“朝中之讯,听得多少?”
“财政,任免,军备几件大事,都有手下为徒儿记下,每日送抵军营。”
“哦?”,那人语气中透着好奇,“金漆火印,一拆即死,怎可做到?”
“毁诏不可,但可矫诏。将消息伪造成圣旨便可。”云琛从怀中掏出所藏书信,“师父过目。”
那人却不接过去,道:“你了解就好。这几日行军不可过急,急行军之后立刻迎战,损失的可是自家兵力。那两句诗,我已初窥端倪。青梅煮酒,惊掉刘玄德一双筷箸的一句话乃‘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这是两人,亦可作‘二人’,二人相凑,是个‘天’字;人面桃花,人左木右,是个‘休’字,意为天休。灵源三月七日进犯,此九霄桃花开之时;青梅开放是四月下旬,据我猜测,该是大皇子起兵之时……”
“如此看来,大皇子是反定了?”
那人点点头:“甚好,朝廷集其兵力去平反。我们也自可借机增兵,伺机而发……只是这诗句残损不全,不能得知具体时日……”
那人又思索一阵,始终不得其解,只得摇摇头,道:“不想了。琛儿你也不妨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需行军。如要联络为师,在营灶上画一云朵即可。”说完那人迅速出帐,融入浓浓夜色当中。
云琛叹了口气,卸下盔甲悬在架上。
他的手慢慢伸向精铁打造的盔甲,一沾手,感觉如堕万丈冰窟,冷得彻骨。
从指间,直冷到他心里去。
“报——灵源军队三万至洪州——”
“报——灵源已占洪州——”
风鼓吹起云琛的红色长氅,偶尔露出白衣一角。云琛脚蹬铁靴,步履铿锵地登上城楼。一城十万精兵,默默肃立。
“出兵!”
战场之上,一瞬三秋。命运手执一盒签筒,任意抛掷,生死祸福签散了一地,自有人去捡拾。顷刻之间,有人成就了功业,光耀了子孙;有人黄沙埋了尸骨,化作一些人梦里永不消逝的想念。
如果我死了……
煜天……
煜天。我不求你的眼泪。我不求你的难过。我只求永岁清明时节坟前的一柱香火。
冥冥天意,似有感召。内侍正遵照旨意封印书信,却又被李煜天阻住:“等等,朕再看看。”
掏了信出来,略扫一通,尽是些生硬言语,全无感情。这些……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吧。
他提笔,小心地在下面画一个戴着帝冠的笑脸。又细细装好,递给身边内侍:“封吧。”
“报——”又是前线一骑飞到。
“说。”
“敌我两军僵持不下,前线死伤惨重……”
“领兵者何人?”
“灵源族王爷卡巴依。”
“听闻他族中有一军师,名字叫做呼风儿,精于巫蛊神鬼之术,可在军中?”
“回胜王,在。”
“传我号令,先行撤军!”
夜落灯明。军中几个副将愁眉不展,你推我搡,都来找胜王商量计策。
“怎么,不能安心么?”
副将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个胆大的开了口:“不知胜王……可有破敌妙计?”
云琛一笑,仍是去看营中地图。山峦起伏,湖河曲折,尽在他掌下排布,仿佛一场棋局。棋局战场,可不都是一场游戏。一个赌子,一个赌命。
“计策虽有,妙倒不一定。”云琛一指洪州郊外,“两军在此交战,他们占着地势险峻,我们,占着输。
“引兵出城,是我们唯一办法。但灵源族人多游牧出身,对这等诱捕之计最是熟识不过。只怕我们在城外叫战,他们都不肯出城应。所以我们要把诱饵加大。传闻灵源族长传下一条号令,取我首级者,赏牛三百头,羊五百只。明日就由我去诱战。
“我们千里应战,支援定不如他们足。在军中挑选三十死士,在两军混战之时扮成灵源族人混入城中,在城中水井投毒,则可不战而胜。
“不过这城,也就废了。各位意下如何?”
“此计好虽好,只是胜王亲自犯险,恐怕不妥。”
“入行伍,掌兵权,这一条命,也就卖给了国家万民。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是!”
胜王亲征,士气大增。卡巴依未忍住云琛挑衅,出城迎战。
“黄口小儿,何论锋芒!”卡巴依的汉语虽十分生疏,却殊为响亮。
“既然如此,让我三箭何妨!”不等卡巴依答话,云琛一弓三箭,直冲卡巴依要害。
杀!
杀!
两军尽是交兵之声,稍一不虞,即刻丧命。卡巴依盯准云琛,一枪堪堪刺到,云琛侧身弯腰闪避,顺势抽出腰间佩剑,回身去斫卡巴依的红缨枪。
卡巴依几个回合连连遇险,红缨枪也险些被云琛砍断。又是一枪刺出,卡巴依仍是用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