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开火早,正用晚饭呢,他们也顾不得看门房的笑话,从酒桌上的到一旁伺候的下人,皆变了脸。
“快快,到前面迎人,素秋丫头,你给我进去!”
“爹……”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谁能想到让江湖上闻风丧胆的一丧堂,听说一个病书生来了,能将一庄子上下吓成这副模样。
来人不是别人,是一丧堂现任堂主的师叔祖,就是师傅的师叔,人称“病书生”的木一清。
这疯子三天两头的来捣乱,不是千辛万苦收拢来的毒草药被他当零嘴嚼了,就是被逼试药折腾个人半死。
这师叔公脾气还不好,姚霸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人家来蹭饭,上次他女儿素秋毒嘴骂人,还差点被毁了容。
这叫什么世道?什么地狱阎王殿,人间一丧堂?在他木一清眼里就是一个能折腾的逍遥地。
“老赵,你找死啊,敢不给我开门。欠药吃是不是?”门房赵一虎,江湖上称阎王面,就是因为他得罪木一清,结果脸就变成一半青一般白……
“老祖宗,您回来啦,小的耳背,您别跟我计较。”赵一虎点头哈腰,要叫江湖上的人看见了,不得活活吓死。
“耳背?哼哼。”木一清扫了他一眼,醉眼朦胧,面带桃花,让赵一虎晃了晃神,心说,真漂亮。
“耳背是吧?我给你治治,保准你下辈子都用不上这耳朵。”木一清带着坏笑,霎时间让赵一虎腿肚子一哆嗦,好容易没跪下。
“师叔公,您怎么来了也不提早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姚霸天满脸堆笑就出来了,身后他媳妇人称铁娘子,想当年也是相当彪悍的,面对木一清也只能往脸上添皱纹,笑意都不敢下脸。
“准备?”木一清挑眉,“准备什么?准备药死我?”
木一清邪笑,他们的心思,想不清楚的是傻子。木一清可是个清透之极的聪明人。他倒是不怕这些人算计他,艺高人胆大是其次,那也得他们敢啊,要是弄不死他,就是他们的好日子到了。
姚霸天的笑容差点堆不住,忙说不敢。那边铁娘子已经在擦汗了。他们女儿做了什么,她当然知道,就瞒着他家老爷呢,不敢说啊,吓死当家的可怎么使得?
赵一虎讪讪地站了一会儿,见没他插话求饶的间隙,就悻悻地跑去关门。
木一清的狐狸凤眼却是一眯,冷声道:“别关门了,一会儿有客。”
“客?”姚霸天不解。
木一清扫了他一眼,顿时寒意爬上姚霸天的背脊,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张着嘴傻乎乎的。
“一丧堂可真是一丧堂啊,什么买卖都做。地府阎王殿,人间一丧堂。江湖上的生意还没做完,就做起了官府的生意。”木一清讥讽地说道。吓得姚霸天整个人像是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您……您知道了。”姚霸天问道,其实不用问,他本就没想过可以瞒住木一清。只是景王现在的势力……连神雪宫都被他招揽了,他一丧堂虽说是天下最毒,到底是做着卖毒药营生的生意人。景王忌惮他们给几分面子才招揽,可如若不听话,恐怕难以生存的是他们一丧堂。
“顺便一说,刚过来的时候,弄死了一个人,是个当官的。”木一清掏掏耳朵。
姚霸天差点没吓死:“啊!您弄……弄死了林大人?”
“叫什么叫,耳朵都给你震聋了。”木一清不高兴了,抬脚往中堂走去。正是一席面,还没开动呢,他也不客气,抓了一只鸡腿来啃。
“怎么办?林大人是景王面前的红人,才刚有人过来打招呼……这林大人死了,王爷一定以为我们有心于他为难……”铁娘子脸色发青。
“这个师叔公!哎。”姚霸天似乎一下子头发白了一半。脸色非常难看。
正说着,一辆马车停在一丧堂的门前,迎面下来的是一个素衣男子,星目剑眉,一派肃杀之气。
赵一虎振臂拦他,声音如钟,“什么人?敢闯一丧堂!”
男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就抬脚继续往里闯。赵一虎猛然使出一招“黑虎掏心”,气势凛冽,动作迅猛。
但是,当的一声,那人用未出鞘的剑挡了一下,就堪堪让赵一虎往后退出去数步。
院子里的姚霸天听到了前门的动静,就使人出去看。
那人还没到前门呢,就听素衣人冷声说道:“木一清在此?”
疑问句用的是肯定的语气,院子里的姚霸天隔着墙一听,一阵骇然,来人是谁?木一清刚刚说的客人?似乎来头不小。
木一清在里头边喝酒边吃菜,叫了一句:“给他一瓶‘阎王命’打发他走。”
姚霸天连忙应是,心说,阎王命?还是一瓶?那可是一丧堂的招牌,来的究竟是什么人?一向小气的师叔公怎么突然大方了?
姚霸天正要去取。木一清却喊了一声“等等。”忙将满手的油脂往旁边的侍女身上抹,抹的人家侍女都快哭了。
木一清整了一整衣服,面带桃花,三分春意,七分醉人,一双凤眼带着些勾魂的味道。
就见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哝:“还是我自己去,万一懿儿在呢?”
“懿儿?谁?”姚霸天满心疑惑,也想跟着一并出去。
木一清转头道:“老实呆着,就你那副尊容,出去吓着我的大美人怎么办?”
姚霸天摸了摸鼻子,讪讪笑,又尴尬又好奇。
木一清刚一飘出去,开口就是一句:“光头,我家懿儿有来没有?”
赵一虎顿时疑惑了,抬头就往那人的头顶上看,只见乌发云密……难道是假发?
就见那素衣男子面色微抽,最终道行还算高,忍下来了,冷声道:“与你何干?东西!”
素衣人摊手就要。一脸不客气。
赵一虎当场就吓呆了,心说,哎呀娘诶,这人连老祖宗都敢如此不客气,他竟然还拦了!
“死光头,不跟你说,我自己看。”说着木一清就飘了出去往人家马车上撞。
素衣人那里肯放行?剑鞘未出就与之打了起来。
“死光头,你敢拦我?”木一清眼睛一瞪,一双桃花眼勾魂如妖魅。
冷面素衣人全当没看见,抽出剑就迎头劈去。木一清轻功好,堪堪躲开,那剑实在是快,饶是如此也劈落了木一清一根头发。
“死光头!我叫你光头就敢往我头上劈,小心我真毒的你头发掉光光!”木一清嚷道,被人看见了自己吃瘪,顿时气呼呼的。心说,赵一虎,你死定了!
“你!再叫我光……!”素衣人终究是恼了。
“切,你叫宋晋,不就是诵经?诵经还不是光头和尚干的?”木一清面有得色。
素衣人顿时无语,他不该跟这个家伙理论的。那不是隔山买牛不知黑白吗?
“呵呵。”这时候,马车里传出女子的轻笑,出来的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姑娘,穿着浅粉色的衣裳,面若桃…色。
木一清仰头往马车里望,那姑娘也贴心,让开一些让他瞧个清楚明白——里头再无一人。
木一清顿时失望。
那姑娘笑道:“木公子,少宫主有要事没跟我们一道。”
木一清打了个哈欠,往里走,全然不将一干人等放在眼里。
“姓木的,东西!”素衣人叫道。
木一清飞了一个白瓷瓶出去。素衣人接住了,往怀里一塞,然后转身走人。
没一会儿马车就离开了,干净利落。
赵一虎依旧愣着。不知来的是何人,做的是何事。
“看什么,关门啊!”木一清吼了一声。
赵一虎急忙跑去关门,一个不当心,脚踢到了石墩上,干嗷了一声。
木一清骂了一句“属牛的。”就气呼呼地走掉了。
第四章
大漠客栈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平沙万里,高悬的新月将银白色的光倾洒在大漠之上,夜色之中,恍如白雪皑皑。
一行十数人,马蹄扬起了沙尘滚滚,气势浩荡,于这黑亮星辰之下,带着一股难言的悸默与肃杀之气。
马队疾驰,扬沙万里。打头的是一个光头的壮和尚,赤着膀子带着一个耳环,面目显得尤为不善,眉宇之间全然没有出家人的平和,反倒有一股子戾气,煞是逼人。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三寸丁的矮子,勉强踩得到马蹬子,一匹高大的青鬃马与之一对比,更显得他矮小寒碜,只是一双眼睛晶亮,配着他的尖头,活脱脱一副耗子的模样。贼眉鼠目的长相,显得猥琐、狠烈。
带头的两人这一高一矮的身材一对比,就显出这一行人良莠不齐,混杂之军,颇有些山匪强盗的味道。
只是这一队人马之中,有三个人与其余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衣着打扮也甚是不同。这三人打头的穿着深蓝色简练的衣服,束腰束袖的样式便于行动,脸上裹着一条烟色的纱巾,掩住了风沙。这人有着一双凛冽的眼神,煞气收敛得很好,就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宝剑!
这人之后,是夜色风沙中极为明显的一袭白衣,宽袖纺着精致的竹叶纹路,俊秀之中带着出尘的气质,于这风沙之中显得更加的精致。斗篷的帽子遮住了这人的容貌,只是风姿之中带着令人难以言喻的清隽与冷冽。
很显然这三个人为一组,打头的和押后的都是这白衣人的护卫,押后的人打扮得与打头的相差无几,皆是凛冽干练之姿,同样有着肃杀的眼神,就像苍鹰一般。
前方逐渐可见橙黄色的灯光。一帜旗子在风沙中摇曳,带出冽冽风声。俨然是一个“栈”字。
客栈里远远就听到了马队的声音,小二哥出来一瞧,往里头喊了一声:“掌柜的来客了!”就翘首巴望着这一行人。
等马队逐渐近了,小二的脸色也变了,眼睛里透露出惧怕。在这沙漠中迎来送往,啥模样的人没见过,凶悍的土匪也不是稀有物种。阅人无数的小二一看这一队人马过来,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儿,他的脸都青了,暗呸了一声晦气。
只是当马队靠近,他立即换了一副嘴脸,堆着笑颜迎了上去,唯唯诺诺的,显得极为恭敬与热情。
“小二把洒家的马喂好了,赏钱自然不会少你。”那壮和尚虚空抽了一鞭子,带出凛冽的风声,吓得那小二哥连忙点头答应。
白衣人眼神冷冽地扫了过去,嘴唇未抿,一脸厌恶之色。这时候三人中为首的那护卫翻身下马,动作洒脱干练。只见那大侠模样的护卫在乌云踏雪的宝马前单膝跪下,俯下…身,平了背脊,俨然是马凳子的姿态。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小二也愣住了,痴呆地朝那匹漂亮的马看去,视线再上移,就见一袭白衣雪裳,丝绸的质地华美非常,大漠中的人鲜少看到这么好的缎子,一时间有些恋恋不舍地巴望着那衣裳。
顷刻,又见那白衣人翻身从马上下来,动作潇洒俊逸,衣袂随风舞动,俨然是天人之姿。在这沙漠之中真是没经过如此俊秀的男人,虽然裹着纱巾,连容貌都没看清,但是小二知道定是极好看的一个人,因为他持鞭的手就白皙得跟老板娘腕上的玉似的。那物件是老板娘的心肝儿,他偷摸过,滑得很。
小二哥正胡思乱想,一双眼睛发直,就听着空气中一声破裂的风声传来,手臂上一疼,他干嚎了一声,颇有那么些撕心裂肺的味道。
“贼眼睛瞎瞧什么?不想要脑袋了?”拿鞭子抽人的是那个凶巴巴的大和尚。
小二的一双小眼睛霎时吓得能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