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起身活动活动,男子抬眼看看外头的天色,「时候不早了,也当回去了,好歹是元宵得回宫一趟呢。」说罢走过去拉著凝芳的手笑道,「我这会便回去了,今儿元宵你只怕一晚上也得上好几场吧?可别累坏了自个,我留了些润嗓子的东西,下台了记得多用一些,下回再来看你的时候再给你带些来。」
凝芳笑道,「二少爷送我的补品我都吃不完了,下回别再带什麽了。」说罢想了想,摇头道,「罢了,我说了你也不会依。」接著取过一边的披风,给他仔细带上,穿得严严实实的,「外面天冷,可别冻著了。」
男子才走,戏班的小丫头便蹦蹦跳跳的进来,「凝香姐姐,该上妆了,臭老头都催了好久了呢。」
凝香笑著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你呀,再这麽叫班主当心打屁股。」
「我才不怕呢!」小丫头笑的鬼灵精,「凝芳姐姐,方才那是哪家公子?生得可真好看,比咱这的花旦还漂亮比小生还俊!」
「你这小丫头!」凝芳连忙叫她打住,摇头道,「这话可别叫别人听了去,那位公子不是咱戏班可以攀比的人物,他住在咱们京城的黄圈圈里,你可晓得了?」
「啊!?」小丫头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姐姐……你是说……他是,他是……」
「阿嚏!」
「殿下,莫不是真著凉了?」一路驾车回宫里的秦风听到主子又是一声喷嚏,不由得担心得问。
「不晓得怎麽了,」坐在软卧马车里的二皇子宫予墨声音嗡嗡的,「没觉得著凉啊,别管我了你快些赶路吧,若是去的晚了皇兄又该惦记了。」
元宵佳节,即便在皇宫里,也无外乎观灯会,猜灯谜,拔得头筹的自然是太子殿下宫予书,二皇子入了三甲,也算皆大欢喜。夜深了寒气也重了,皇帝走後不多久大夥也都散了,宫予墨稍许喝了些酒,有点头重脚轻,便拜别诸位以後也上了自家的马车回自己的府上去了。
因皇帝所出不多,故除了公主宫予殊外,两位皇子都早早分了各自的府邸。
「主子,您可回来啦!」宫予墨刚刚下车,门童便跑上来迎接,予墨笑道,「什麽事你这般急?家里走水了不成?」
「不是不是。」门童连忙摇头道,「是萧少爷来了。」
「萧少爷?」宫予墨愣了一下,「哪个萧少爷?」
「萧云轩萧少爷啊,萧将军家的。」
「云轩!?」宫予墨听到这名字一下子酒醒了一般,「他不是在边疆麽?没听说队伍开拔回来了啊。」
「小的也不清楚,反正小的看的真真的,是萧少爷,下午就到了,一直在中庭候著等您回来。」
听到这里宫予墨连忙迈步朝中庭走去,中庭只点了几盏六方宫灯,明明灭灭的,才刚到门口便看到有人迎了上来。
「二殿下。」见宫予墨回来了,萧云轩连忙起身迎上去,在军队里有人的时候即便见了父亲都要行礼,是以萧云轩下意识的半跪下去,只是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宫予墨叫自己起来,不由得疑惑得抬头。世人曾夸潘安,姿容既好,神情亦佳,萧云轩想,原来不明白该是什麽模样的,这会见了宫予墨只能叹道一声,古人诚不欺我也。
宫予墨也是仿佛这会才晃过神来,连忙弯腰扶著萧云轩起来,「云轩跟我生疏了麽?见我竟然还要行如此大礼,」说著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皇叔曾跟我说,萧将军年轻时可谓京城第一的美男子,我偏不信,这会可不得不信了。」
两人寒暄过一番後宫予墨拉著萧云轩坐到中庭主座上问道,「你怎麽回来了?不曾听说大军开拔回来了呀,萧将军呢?也回来了麽?」
萧云轩愣了一下,「不是你叫我回来的麽?」
「我……」宫予墨正要问我何时让你回来了,却突然想起上回收到萧云轩的书信,说边关入冬了很冷,自己便回了一句望他元宵能回来一同赏灯,便即刻改口道,「我便是想你了,却不想你竟然真能回来啊……」从雁门关到这里,快马加鞭的回来都得半个月。
「没事,我两年都没休过假,攒起来够了。」萧云轩笑著说,「而且入冬以後蛮夷自顾不暇,边疆安定,是以爹爹也允了我的假,便回来了。」
宫予墨想著,连忙起身对秦风说,「快去把府上所有的灯都给我点起来。」接著拉过萧云轩的手,「我是疏忽了,说好了元宵一同看灯的,这会灯市只怕都散了,还望萧公子屈尊纡贵,同在下在这府里玩赏一番可好?」
萧云轩见他打趣自己,不由得也接口笑道,「宫公子盛情难却,在下自然客随主便,请。」
「好!」宫予墨笑嘻嘻地拽著他走到门口,转身又吩咐管家道,「去把府里的人都叫醒,今夜不分贵贱,大夥一起热闹起来,就在咱府上开个灯会,赏灯猜谜对对子,中的最多的有赏!」
「是!」老管家领命下去,连忙打发丫头们去贴灯谜纸。见这番热闹的样子,宫予墨拉著萧云轩道,「你来的太急,又太出乎意料,我什麽都没来得及准备,也没能陪你去逛花灯会,这会咱就当我府上是灯会,一起好好逛逛,权当我给你赔礼,可好?」
「你这礼也陪得太重了些。」萧云轩笑道,接著跨步走上长廊,手里捏著侍女们刚刚贴上去的灯谜红纸,「二皇子殿下,今晚我若是拔得头筹,你当如何赏我?」
听到这话宫予墨哈哈一笑,「若是云轩你开口,又有什麽是我不舍得给的呢?」
是夜,整个王府整晚灯火通明,里面笑声人声不断,直到天快吐白了人才散尽。
「云轩,没准备客房,你是同我睡还是去睡书房?」虽是两年多不见面,可两人在一起不过一会的时候,便完全没有了生疏,仿佛两人从未分开过一般,等两人乏了沐浴完准备睡觉的时候,宫予墨问──因侍女们都去看灯了,也不好再叫人去收拾一间出来。
一边系著亵衣的侧纽扣一边走过来,萧云轩抬头看了眼宫予墨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人的床,「我和你一块睡吧,我记得小时候咱就经常一张床上睡觉。」
「是啊,那会也不晓得为什麽,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可以说到天亮去。」宫予墨先窝到被子了,示意萧云轩也快点上来,待萧云轩上来以後他便小心的为对方掖好背心的被子,把云轩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好了,我今天也赶了一天路,困死了,睡吧。」
「恩。」
待到第二日清晨,养成早起习惯的萧云轩率先醒了过来,觉得胳膊酸酸麻麻的,再一看,原来是昨晚睡著睡著宫予墨觉得冷了便窝到他怀里去了,整夜都枕著他的胳膊。
虽然醒了但是现在这样也不好起身──宫予墨睡得实在香甜的样子叫他不忍打扰──於是萧云轩难得享受一次久违了的是窝懒床,眯著眼睛打量对面的脸。
小时候便觉得宫予墨长得水灵灵的,现在五官都长开了显得更好看了,不过性格方面却跟小时候没有两般,还是那样──对每个人都很温柔,让每个与他接触的人都觉得自己是他最特别的朋友最特别的人……
他知道,宫予墨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希望他回来,其实宫予墨并不如信里所写的那般殷切地盼望能与他共度元宵,心心念念想著回来的人,其实就是萧云轩他自己,而且从小到大,他向来都不忍心让宫予墨有哪怕一点点的失望,尽管对方可能并不放在心上……
过了没多久,宫予墨也转醒了,见萧云轩早醒了,叫人来伺候他们两个梳洗更衣以後,便兴致勃勃的拉著萧云轩去京城里玩,似乎是想在这两天就把他两年不在京城的份全补回来。
「你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逛了大半天,什麽新奇的东西都看完了,宫予墨带萧云轩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酒家吃饭。
「没什麽,只是父亲惦记韶王殿下和傅伯爷,待会去拜会一下便好。」
「今天都这麽晚了,不如明天再去吧。」
「明天我就该回去了。」
「回去!?」宫予墨大吃一惊,「你要回雁门关?」
「那是自然。我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再不回去误了军纪,父将会军法处置的。」萧云轩笑著耸耸肩,「所以大约明天中午就起程吧。」
「……」本来想说「你明明昨天才来」而後想起从雁门关到京城,只怕他都走了十来天,如此算算的确是有些时日了,宫予墨一时也不晓得如何说,只得接口道,「行,待会我们便去韶王府吧,皇叔昨个还说了叫我去他那走动走动的。」
是下,两人用过餐後,便去了韶王府,宫沐天和傅青衣见到萧云轩回来都是大吃一惊,寒暄一番後也便没有多留他,只是叫他到了雁门关同萧怀远问声好,说他们两人都很想他,叫他早些回来。
当晚萧云轩又在宫予墨那边留宿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用了些早饭便又起程,奔向那个被大雪覆盖的雁门关。
章二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雁门关。
萧怀远站在关口,月朗星稀,夜风习习,许多年前的旧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父将,好好休息吧。」月光下,少年将军的侧脸刚毅而坚定,那是他的儿子,一身戎装铠甲,发著银色的冰冷的光,「明早掠阵,还是早点睡下吧,明天咱们跟突厥一决高下,战打完了便可以回京城了吧?」说著这样的话的时候,他的儿子眼睛也似乎在发光,黑色的漂亮的瞳仁仿佛一口井,他能看到里面波光粼粼的都是喜悦和希望。
云轩肯定也很怀念京城吧……萧怀远笑著拍拍儿子的肩膀,「对,明天打完这战,咱们就回京城去。」
「我们凯旋而归皇上会出城迎接我们麽?」
「呵呵,你当皇帝很闲麽?他出城迎接得是多大的事啊,不会的。但是太子和二皇子应该会来。」萧怀远笑著摸摸儿子的头,「好了,去睡觉吧,明天痛痛快快一战,然後父将带你骑著汗血宝马,回京城去。」
「好!」萧云轩用力点点头,转身跑下了望塔。
看著儿子那般期待的样子,萧怀远不禁想,自己第一次似乎也是这样,期待凯旋,比金殿得了状元的时候还要开心。可现在似乎都麻木了,没那麽大的喜悦,打赢了这场的意义似乎只是能在那个人身边多待一段时间……而就是那麽一段时间,也只需要那麽一段时间,就能支持著自己进行下一次的远征,也许他的生命,就是不断的重复这样的过程。
他从没想过,终点会在哪里,只是突然觉得似乎有些累了。
远角争鸣,不灭的沙场勇将用巨剑劈开烈马,鲜血四溅,马蹄声,嘶吼声,还有遥远的战鼓咚咚咚咚敲击的声音挤压著耳膜。他冷静得站在高台上,不断变化队形。
「为什麽要用楔形阵冲刺!」萧云轩一路冲上站台,「父将!虽然排兵布阵我是不如您但是此种情况楔形阵无异於自杀您──您……」
「我自然知道。可此时不同往日,云轩你要记得,书本上的兵法终究是死的。」萧怀远回过身来,一身银白色的铠甲泛著冰冷的寒光,如同久未出鞘的宝剑,一开启便锋芒毕露强烈地叫人不敢直视。
「你……」萧云轩呆滞了一会──一直只记得父亲是温润的笑著跟他说兵法布军阵的,他都差点忘记父亲其实是个武将,统帅天下兵马的大将军,文治武功,他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