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我,不要再一个人行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与你在一起!”
钟仪蓦然一愣,却不知心中已有春水消融。
“好。我答应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行。
第二十一回
昭阳公主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按照戚太傅所说的做了,为什么如悔哥哥非但没有逃脱哥哥的魔掌,反而更深地陷进去,甚至进了哥哥的寝宫?要知道,哥哥的寝宫可是连自己都没进去过!她苦苦地想了三天,最终决定亲自向楚如悔问个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到底在不在乎自己?
十一月既朔,整个大虞东部和中部都下了很大的一场雪。雪停之后,太康城内包括郊区原野都被皑皑白雪厚厚地覆盖了一层,于是天地间银装素裹,万里一色,即使是最有经验的猎人,也无法清楚分辨方位和处所。
就是在这样的天里,下午,披着白色斗篷的昭阳公主硬拉着钟仪公子去森林里打猎,理由是萧云朔忧劳折损,需要野味补养,作妹妹的打算给他个惊喜。楚如悔自然不可能让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去森林里冒险,便随手拿了件萧云朔给他的貉子皮斗篷披上,拿了点必备的东西,跟她往郊外林子里去了。
一路上四野阒静无人,只有一阵阵冷风夹杂着雪粒打在脸上,随即化成一颗颗水滴,被风一吹,更觉得刺骨。虽然路并不远,但是由于雪下得太厚,每走一步都要把脚从过膝的雪里完全□,所以两个人纵使走得很慢,却也走得一身是汗,倒不觉得冷了。
“公主,不要再走了。如果如悔没记错,前面该是有猎人的猎阱,如果掉下去就不好了。”楚如悔跟在昭阳公主的身后,一边走一边注意观察四周的状况,判断两人的所在位置。
“没事儿~猎阱还要再远一点呢!咱们不走近一点,抓不到东西的!”昭阳公主见楚如悔不肯走了,便走回来拉住他的手,拖着他一起走。
你若不肯走了,我岂不是麻烦了?
又走了几步,忽然昭阳一个趔趄,一声尖叫,果然掉到了猎阱里面。
楚如悔虽拉着她的手,却也没有力气将她拉上来。只得趴在地上,一只手用尽全力悬着昭阳公主,一边问她可有地方能借力。
“如悔哥哥,你松手吧!你再不松手,你自己也会掉下来的!”昭阳对上面的楚如悔大喊。
楚如悔探身向阱里看看,发现这猎阱虽然不过两人多深,且没有竹器,但是四壁却削得陡峭平滑,完全没有地方可以踩踏。于是他便一手解了貉子皮斗篷,用一堆雪和一些沙石压住在阱边的地上,然后翻身一跃,自己也跳入阱中。
昭阳见楚如悔进来,又是惊喜又是感动,赶紧脱了自己的斗篷要给他披上,却被他顺势接过,又披回在自己身上。
“如悔哥哥……”昭阳低眉顺眼,一副自责模样。
“没事。我留了记号在上面,晚些时候陛下发现公主不在,一定会派人出来找的。”钟仪的轻声安慰如一床丝被暖了昭阳的心。
过了一会儿,天又阴沉沉下起小雪来,昭阳颤抖着身体凑到楚如悔身边,抬起冻得通红的小脸,对楚如悔可怜巴巴地说:“如悔哥哥~冷~”
没了斗篷的楚如悔自己也已经冻得快失去知觉了,听见昭阳一叫,却向她温柔一笑,动手就要解下厚绨的外袍。
“别!”昭阳赶紧上手止住了他,“如悔哥哥会冻死的!”说着就帮他把已经解开的扣子系好,然后低头抬眼一脸羞赧,一点点试探性地靠到他怀里。
楚如悔明白她的意思了。虽然仍是觉得不好,但也没有推开她,反是索性用手臂护住她的后背,让她更暖和一点。
昭阳公主靠在楚如悔怀里,心里甜丝丝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微弱的声音从楚如悔怀里传出来,轻柔,却充满了女孩子独有的青涩和甜蜜。
“如悔哥哥,我喜欢你~”
说完这话的少女明显感到不好意思,使劲儿把头往钟仪怀里埋了埋。
脸红心跳地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答案,昭阳公主不禁疑惑地把头伸出来,抬头看楚如悔的表情。
钟仪仍是温柔地笑着看她,一手帮她把额头揉乱的头发弄顺,一边用春水般的柔和声音说:“公主是个好姑娘,将来会找到一个好驸马的。”
萧忆如听了这话,如一桶冷水直浇透了全身。
“我不要好驸马!我只要如悔哥哥!”萧忆如心痛如绞,使劲抱着钟仪的身体,死也不放开。
楚如悔叹了口气,拍拍昭阳公主的后背:“能被公主爱慕,是如悔的荣幸。只是如悔有自己的苦衷,无法回应公主的感情。”
萧忆如心里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带着伤的声音冷冷地问:“是因为皇兄吗?”
钟仪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地把她推开一点,讶异地看着她。
萧忆如凄凉一笑:“别说你不知道,皇兄喜欢你。”
钟仪明白她会错意了,便温柔地伸手去摸她的头:“陛下对如悔,不过是明君爱贤士而已。”
萧忆如一歪头躲过钟仪的手,然后惨艳一笑:“不是,是真的喜欢,甚至超过亲情的那种。”
一汪温暖的湖水滑过昭阳的脑海。
“如果我和你两个人同时遇难,皇兄一定会先救你的。”
楚如悔明白她意有所指,却仍是不信地摇摇头。
昭阳公主叹了口气:“你若不信,我跟你打赌,一会儿皇兄来了,一定先救你。”
钟仪低头沉默,却没有再与她争辩。
沉默了一会儿,萧忆如心里忽又泛起那日在清和园里的自我牺牲的情感,她紧紧咬了咬嘴唇,仿佛忍受了很大的痛苦,然后一抬头,一脸悲壮地问:“如果哥哥喜欢你,要你,你会答应他么?”
楚如悔知道她是认真的,便稍作沉吟正色道:“公主玩笑了,如悔乃是朝臣,不是倖臣,纵使是陛下要求,如悔也定不会屈服。况且古人有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就算是一介草民,也断不可能违圣人之教,行伤风败俗之事。若要如悔像个女人般承欢男下,如悔死也不从!”
萧忆如听了眼中一喜,随后用不符合她年龄的口吻说:“如悔哥哥,请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楚如悔望着仿佛迅速成长起来的萧忆如,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二回
入夜,天色惨淡,楚如悔和萧忆如不再言语,只是相拥取暖。忽然,头上一声急躁而又清澈的声音传来:“如悔!你在吗?”
萧忆如一把推开楚如悔,看着他的脸,表情复杂地一笑:“我赢了。”然后抬头向上喊:“哥哥!我们在这里!”
闻声,两个人影——萧云朔和楚应铎迅速顺着绳子滑了下来。楚应铎抱拳行礼,请昭阳公主攀着他的肩膀,随他顺绳子而上。萧忆如一边往上升,一边回头看向猎阱下的两人,眼中是隐隐的心痛和不安,却又忍痛马上回头,望向外边。
萧云朔走到楚如悔面前,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火狐狸皮大氅披在楚如悔身上,然后温暖宽厚的手掌覆着冰冷雪白的面颊,一双年少英武的眸中尽是心疼:“冷坏了吧?”
楚如悔一反常态,既没有用毒舌揶揄他的过分关心,也没有用他的彬彬有礼将他推到一边,只是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萧云朔,仿佛闪着微光,却也闪着痛苦。
以为楚如悔冻得意识不清楚了,萧云朔更走近一步,一把抱住楚如悔:“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去暖和暖和,等你脑子清楚了,想说什么我都听。”然后拉紧了一下绳子,那边就开始用力。于是两个人,一黑一红,在素白寒冷的雪坑中,如纠缠的黑烟和赤火,徐徐上升。
只是萧云朔没有看到,怀里的楚如悔,冰冷的眼神下,一些东西在蔓延滋长。
年末历来事繁,腊月稍纵即逝。一转眼,又是元宵佳节,花灯玲珑,佳人楚楚。
这两年因科举而上任的新官虽多半出身寒族,但是由于出身底层,了解世情民况,因此处理朝政格外有能力和成效。而虞武帝由于有了可以调动的人手,天才的政治才华和卓越的政治头脑也慢慢地发挥出来,将很多朝廷痼疾和行政俗弊革除一光,行政效率骤然上升。此外,随着对外政策的放宽和和平状态的维持,边境贸易越发稳定发达,北方汉商也陆续被吸引过来。而成功的外交政策也使得越来越多的游牧民族愿意卖马给大虞,虽然具体价格和交易方法仍在谈判,却为大虞的军马来源提供了一条新的出路。因此,值此元宵佳节之际,为了表示对大虞皇帝的好感和感激之心,北来汉商的商会和部分少数民族代表特地向朝廷送了很多毛皮毡子以及胡人用品,其中甚至包括北方特产的浆果和点心——美芹之献,聊表寸心。
虞武帝将毛皮毡子等物赏了朝中文臣武将,只留下浆果点心放在一旁收好。然后赏了商会代表和少数民族代表,又与文武官员宴饮了几巡,看罢歌舞,听罢赞扬,好不容易打发掉繁琐的流程,终于拎着小酒和浆果点心,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到临风轩去会朋友。
天色已暗,小轩里还是明烛煌煌。萧云朔大笑一声抬脚要进,却被忽然出门来的楚如悔拦在门口,冷若冰霜。
“如悔,哪有你这样的会客之道?我可是带了东西来的,也不白吃你的~”萧云朔心里有鬼,却仍强在口中打趣。
“如悔才薄,小轩寒陋,无福消受陛下的宠幸。况且元宵佳节,陛下自当与群臣宴饮,私来此处,于礼不合。”楚如悔态度冰冷,拒意坚决。
萧云朔见此,心中不禁一凉:自从那日将楚如悔从猎阱里救出来,他就一直是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萧云朔虽不好问他,却也大致猜得出来缘由。不过两个人怎么说也认识了整整三年了,三年来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总不至于因为妹妹的几句话就万劫不复了吧?而且元宵节对于两个人来说都是特殊的日子,他总不至于在这一天也不领自己的情吧?
难道说聪明如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心中的隐情?
“唉!”萧云朔叹了一口气,探头看了看钟仪背后没人,低声问道:“昭阳那天是不是跟你胡扯了些什么疯话?”
楚如悔一挑弯眉,冷淡漠然:“如悔不懂陛下所指为何。”
萧云朔知他不肯承认,只得径自说下去:“宫里传的流言你都知道的,昭阳年纪小,被人利用了自己还没意识到。她若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总之你跟我心里明白,就行了。”
楚如悔见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态度也就稍微和缓了些,而且若真是自己误会,不仅对不起好友,更是让仇者快意,岂不愚蠢?于是慎之又慎地问了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