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薄阳视线落在他面容上。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虽然可怖,但也无法给容貌留下太多痕迹。如今十年过去,沉醉身上气息更加晦涩,显然功力又深厚许多。
他手中十指闲闲地转着空了的杯子,语气随意:“十年前,我未答应与你同去蓬莱岛,是因为……”
沉醉打断他的话:“十年前我那一问,不过是异想天开。就算你答应了,叶抱玄也不会放你与我走。既然如此,现在再说又有何意义呢?”
婆罗花肥厚的叶子泛着绿琉璃的光泽,他的目光在其上掠过,复又看向祁薄阳。
他之前所说的确不假,当年就算祁薄阳答应了,结果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虽然知道是真的,但听着可不舒服。”祁薄阳手撑着侧颊,漂亮的眸子注视着他,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微笑变化。
沉醉转头嗤笑:“多说无用。”
“怎会无用,”祁薄阳正身,“虽不知你当时是如何想的,但你废了两年功力之事却不假。在心魔血誓之下,尚能做到这个地步,你敢说,你不曾对我有一丝情意?”
他身子微向前倾,离沉醉的距离稍近了些。
沉醉向后靠去:“你是何身份,我又是何身份,说什么真情真意,未免可笑!”
祁薄阳伸手拿过他的杯子,放在面前:“你是蓬莱岛主。”
又将自己的杯子向前推去,与对方杯子并排:“我是太虚道道主。”
沉醉微眯了眼,看着他这一番动作,眼见两只小巧玲珑的杯子并在一处,倒有些和谐意味。
祁薄阳二指在那杯子旁轻叩:“你我身份相当,又有一夜春宵之情,实是再适合不过。”
如此厚颜之话,他偏说得淡然从容,不见丝毫窘迫,眼波流转间尽是一派风流意态。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出乎沉醉的预料。
真不知道叶抱玄到底教了些什么,竟然能让当初那个少年成了现在这无耻模样!
他看着对方那镇定面容,冷笑道:“太虚道与大悲寺之事,我蓬莱一系不会插手。所以,你不用这么急着将我俩绑在一起。”
祁薄阳似乎未料到他会如此反应,一时竟未作答,过了一会儿方出声:“你如何能说我是虚情假意?”
他眼色浓黑沉郁,透着哀切,似为沉醉无情话语所伤。
他如此模样,沉醉倒不知该说些什么,眼角瞥见手边那盆婆罗花:“此次我来昆仑,只是借你灵泉一用,之后我便回蓬莱。”
祁薄阳站起,走到那婆罗花之前,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婆罗花?”
沉醉不语。
祁薄阳回身拉过他的手:“灵泉借你又何妨?只是如此来去匆匆,你不觉得太过无情了吗?”
沉醉任他拉住手,也未推拒,听他这话,只道:“我有情无情,你不是清楚得很吗?”
“唉,”祁薄阳张臂抱住他,头搁在他颈侧,“我记得,你血是热的,皮肤温温的,摸着舒服极了。心跳也会乱,脸也会红,与常人别无二致,怎么可能是个无情人呢?”
沉醉暗自皱眉。祁薄阳虽然言语看着弱势,但从一开始,无论是动作或是神色,却一直处在一个极强势的位置。
这样的祁薄阳,对于他而言,实在陌生。
祁薄阳吻着他颈间嫩肉,间或道:“这十年来,你可想我?”
颈间细微的有些粘湿感,沉醉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舌尖在他皮肤上轻巧划过,那极小的触感,到达心间之时,却成了一阵阵的酥麻。
他虽然七情淡薄,但也仍有感觉。自之前进屋时起,他见着对方如今这张长开的脸,便不由想起十年前那一夜。
一夜春宵之情……的确不假。
那时在他身下的少年,先前明明主动诱他,可到了床上的时候,却梗着脖颈一声不吭,只偶尔漏出几声轻吟,软软地便如猫叫,挠得人心上痒痒的,真想把他碾碎了吞下肚去,那他便再也跑不了了。
时至如今,他仍清楚记得少年光滑的肌肤,柔而不弱的细腰,笔直有力的长腿,还有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
他道:“自然想。”
祁薄阳动作一顿:“你倒是……坦白。”
夜深风起,寒窗畔,他二人相拥而立,一时无话。
“我曾以为,十年可以让我忘了你。”过了许久之后,祁薄阳开口。
“可如今我却觉得我大概是猜错了,我明明知道你没有多少真情可以给我,但我却偏偏想信你一次。”
沉醉伸袖拂去桌上杯盏,哗啦啦地一片碎响,将他向后推去。
对方只看着他这动作,未有一丝相阻。
沉醉倾身以臂将他压在桌上,抬起他下巴,细细看着青年俊美的脸容。
祁薄阳面上一派平静,眼里透着些笑意。
沉醉也自一笑,再无顾忌,一手拉开对方腰间束带,低头吻上身下人的胸膛。
祁薄阳闭目拥住他,展开身体,无有抗拒,只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喘着气,值此时刻听来,分外动人。
眼见着二人身周温度愈高,祁薄阳终于忍不住在他耳边道:“……去床上。”
这桌子虽然够大,但未免太冷太硬了些。
沉醉拦腰抱起他,将他扔在床上,自伸手解了衣服。
祁薄阳撑起身子,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腰间束带本就被沉醉解了,这起身的动作更是使得那本就宽大的袍子褪了大半,当年青涩的少年躯体,如今终于成熟了。
沉醉心中一热,弹指熄了烛火,屋内顿时一片黑暗,只闻见低低的喘息声。
祁薄阳第二日醒来之时,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却惊觉空无一人,当时大震,起身看去,才见沉醉衣冠整齐地坐在旁边的椅上。
沉醉衣服的确整齐得很,连着头发也未乱上一分,祁薄阳身上却有些黏糊糊的,上身赤裸,吻痕密布,身后某处还有些不可言说的钝痛感。
他心下发觉有些不对。
当年他与沉醉欢好之后,对方温柔体贴,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可为何这次……
沉醉看也不看他,悠悠道:“祁道主。”
祁薄阳浑身冰冷:“你说什么?”
沉醉转头看他:“我说……祁道主。”
眼前之人面容冷淡,全无昨夜火热模样,祁薄阳怒极反笑:“若是比无情,我果然不如你!”
“无情?”沉醉笑容嘲讽:“我无情,你可真有情?”
“我……”祁薄阳欲言,却被止住。
沉醉低头,缓缓道:“当年我便与你说过,你若是想胜过醒挽真,当要寻得本心。叶抱玄教了你整整九年,以你的天资,怕是什么都学会了吧。昨日看你剑法,果然已臻至大乘,与醒挽真也可一较高下。这样的你,若说没有找到自己的本心,我却是不信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沉醉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我猜,你的本心与叶抱玄一样。”
“叶抱玄看着风轻云淡,全无烟火之气,实则心中执念甚重,此生大愿便是将大悲寺那群秃瓢给全捆了一起烧了,然后再扫平祚山。叶抱玄本可以撑上二十年,事实上他却只过了九年便去了。若非因为你实在合他心意,他哪里能够放心闭眼,将这偌大太虚道交与你?”
“你看,我只想求得长生,你想把这天下变成太虚道的天下。你我二人说起情之真假,莫不可笑?”
祁薄阳听了他这一席话,伸手抓了外衣披上:“真的那么可笑吗?”
“你要长生,我要太虚道站在最高处,其实这两者并不冲突……”
沉醉道:“所以你诱我,得我蓬莱一脉助你,这事便再简单不过了。”
“这不可能,”他又道,“凤凰城与扶摇天自从当年脱了蓬莱,虽还听命于我,但也只护我一人,若是介入这大荒纷争,早与当初建宗目的相左。你这算盘却是打错了。”
沉醉说完,弯腰捧了婆罗花,走得干净利落。
身后的祁薄阳见着他离开时背影似毫无留恋,心中恨极。
“早知……早知昨晚我就……”他伸手掩了衣襟,目欲喷火。
第二十章:诸侯尽西来
昆仑之巅山风凛冽,他护着婆罗花,心忧异常。
这花草最为娇贵,尤其是婆罗花这等异种,他携着这花一路从东海到了西北,气候变化巨大。若非他护得紧,这婆罗花早就没什么生气了。
此次他昆仑一行,本就是为了那灵泉而来,如何能够无功而返?
祁薄阳先前倒是应承了他这事,他狠了狠心,想到便去找了池风歇,让他领着去灌点灵泉,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
那灵泉名头不过是听着好听,实则不过是昆仑山的雪水融了,夹着山泉汇聚而成,只因此地清气太盛,是难得圣地,这灵泉比之普通山泉自然胜过许多。但说到底,仍旧不是什么珍贵物事。他之所以特地从祁薄阳处得了应允,只是因为这灵泉既然在昆仑境内,他就不好直接绕开了对方。不告而取,终不妥当。
池风歇不疑有他,领他至山后,指着一烟雾缭绕处,与他说:“这便是那口灵泉了。我道中门人,平日里因为这儿太远,倒不常来,岛主自便就好。”
此处温度比之他处,倒要高上一些,草木繁茂,花开满硕,异香扑鼻,轻烟风起,娉婷袅娜,别有情致。
沉醉四下看了一番,吸了一口气,果然凉沁入心,它处难及。
此地的泉水,也应不负灵泉之名。
他伸手拂过婆罗花肥厚叶面,心下不禁有些期待。
池风歇带了个竹筒,俯身接了灵泉递给他:“若只是浇花,这些应当够了。”
沉醉接过掂了掂分量,觉得这样的分量也差不多了,倒时看着情况再做打算也不迟。
等与池风歇道了谢,他抬脚刚想走,可刚一动脚,便生生止住了步伐。
“师叔。”池风歇唤道。
祁薄阳点头作回应,示意他先回去,自己却于山雾中缓步行来,黑白长衣宽大,临风飘扬,气质萧然。
沉醉不动声色地往他双腿瞟了一眼,确定这人走得十分之稳。
祁薄阳嘴角笑意浅淡,视线掠过他手里的竹筒,又别有意味地看了眼那盆婆罗花,开口道:“沈岛主来我昆仑,若只为了这一口灵泉,我可是会伤心的。”末句虽然听来煽情,但他说得无论是语气或是其他,都听不出什么别样情怀,正常得很。
其实他们已经扯破了脸,再扯得厉害点也没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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