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袖中正有南风手,为谁听之为谁传’……”唐络喉结滚动,漫出一阵低沈的笑声,“这招御剑之术的确狠辣至极,想来即便是当年的剑圣武尊都未必能在你这招之下全身而退……呵呵,可惜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风析,你此刻只怕也不好受吧!?”似乎应证了他的猜测,话音刚落,风析一口血来不及咽回便吐了出来。鲜血被大雨冲刷成一片惨淡沾染了他一袭白衣,全身斑斑点点数不尽的血红,在这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形成一幅可怖的景象。
眼见风析受伤不轻,唐络放声大笑道,“你终究也只是一个人,想凭一己之力遏制唐门,螳臂挡车,此刻就是你不自量力的下场!唐门必要在我手中重振昔日之威,风析,你就好好尝尝什麽叫做腐骨穿心吧!”说完,唐络探手入怀,从衣襟内取出一截半指来长的灰色东西,状似磨墨所用的墨锭。唐络自掌心缓缓聚集起内力,手力的墨锭慢慢燃烧出一丝烟雾,烟雾才绕过一周便被大雨浸湿压进湿重的泥土里,顿时馨香四起,剩余的七名死士突然双目泛红,喉咙里发出“哧哧”的声音,同时举剑朝风析冲来,三人一人一剑将风析所立之竹劈成了四段,风析飘身而下,不及落地,另四人已拈了个剑诀朝风析攻了过来。
风析左手扬起,剑风伴著潇潇大雨立斩而去,这一斩干脆利落,没有一点噱头,纯粹地单凭内力决胜负,七人大喝一声,七把长剑交错,剑尖凝聚在一点,堪堪将风析的剑势挡住。
“博禽俊鹘横空去,”风析敛眉,右手剑疾出,速度之快仿若闪电,倾风二十四式第十六式没有了之前第八式的霸道,却灵动如风,迅猛如虎,这一式仿佛万千变化尽在其中。“卷雨狂风掠野来。”点、挑、转、刺、他一身白衣虽在风雨中显得势单力薄,长衣宽袖却行云流水般在人影中闪动,独特的香味随著他迎风飘舞,渐渐随著真气蔓延而四散开来,隐隐有将唐络方才燃起的诡异馨香压制之势。一轮剑招拆过,七人中中已有三人呼吸渐喘,似乎这样不停歇的剑势已经令他们疲於应对,被毒侵害的身体本就不是风析的对手,强自攻击也不过是唐络一厢情愿。风析深知他们对疼痛毫无反应,索性招招下了杀手,每一剑都攻向人体大穴,一心速战速决。
眼看七人中三人又将不敌,唐络拾起地上的长剑,加入了剑阵。唐门中人的修为在江湖不过排行中流,若纯粹只论武艺并不算出奇,只是他们一身毒技令人防不胜防。风析见唐络朝自己一剑刺来,幽深的瞳孔骤然紧缩,不再拖延,左手剑攻势毫不停歇,一招招越发狠毒,右手剑抵下唐络攻击,反手一推,一个大转身逼退了唐络後,左手一招“潇潇雨歇”凶狠地刺进一人後心,风析抿起唇角,肃然的脸上再无悲悯,鲜血随著风析的拔剑喷溅出来,陡然间一阵冷风掠过,风析警觉,低下头,堪堪躲开背後三剑,飘身转剑反手展臂朝身後横空一划,顿时身後两名死士身首异处。风析左半身全是鲜血,血随著剑尖一路滴去,整个人仿佛被生生分割成两半,左即杀戮,右为守护。
剩余四人似是被风析一连串狠毒至极的杀招震骇,两人突然发狂似的身体扑向风析。风析未料他们竟在无意识下选择同归於尽,不防之下被扑倒在地,而双手长剑已经刺出,两人沈缓的呼吸吹在风析耳边,慢慢归於寂静。风析还来不及叹息这不要命的法子,抬头只见剩余二人双剑朝他刺了过来。风析被两具尸体压住一时动弹不得,而剑光已然掠到眼前,千钧一发之际,风析突然大喝一声,左手拼劲全身功力朝压著自己的劈出一掌,那尸体被打得朝前飞起,挡下致命一剑,然而风析未料右手长剑竟被那死士临死前牢牢捉在怀里,风析拔剑不能只得弃剑,翻身往右滚去,但终究避之不及,一剑没入风析右侧腰际。顿时一阵剧烈的阵痛流窜全身,风析呕出一口鲜血。剑抽出时,喷溅出的鲜血将风析腰间白衣片刻间已被染得深红。风析震怒,拔出尸体中的长剑朝那名死士凌空掷去,剑光在雨中闪出一丝耀眼的弧度,风析拔身飞起,身影竟瞬间追上那道剑光,在死士举剑格挡时,风析左手一记“南风手”重掌法打在他天灵盖,混著凌厉之极的真力生生击碎了头盖骨。风析一掌毙命後闪身後退,四周三十多具残缺尸首显得整片竹林宛如修罗地狱,他右手扶在腰间,血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满手是血。而就在这时,混著萧杀狠毒剑鸣声来到风析背後,方才一掌似是已经用尽了风析的力气,风析来不及运气避开,“啪”地一下生生挨下这一掌,朝前跌去。
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风析此刻双手无剑,疼痛令他站立不稳,踉跄一步。唐络“啪啪”连拍几掌,虽是在笑,可语气已然将风析恨之入骨。
“没想到,我一手栽培的二十七名死士竟只能在你风析身上留一道伤!哈哈!!”唐络踏前一步,缩短了两人距离。风析闭目深深喘息,平复体内激荡的真气流窜,腰间被对穿的伤口血流如注,风析神指连点四周三处大穴,鲜血竟是将他苍白如雪的侧脸染出一股豔丽的凄绝。
“你怎麽懂人心的可贵……像你这样的人,只知用药毒控制人心,即便这二十七人为你所用,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人永远都抵不过那些真情真意。”风析的呼吸沈重而又迟缓,每一下似乎都牵扯出疼痛,令他姣好的眉目深深纠结在一处,他长长吸了口气,缓缓道,“所以,你永远都比不上唐纤。”
一说起唐纤,唐络又笑又怒的脸便又狰狞了一些,几乎恶狠狠地说道,“唐纤就是有了太多真情真意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身为唐门中人,竟还天真地研究什麽解药,光靠制毒我们便能让全天下人闭嘴!他就是太感情用事,我们制毒之人本不该有什麽情感!!”
风析咳了一声,轻轻勾起一个淡得看不出的微笑,“是麽?”他抬头望著黑压压的天,沈重的雨丝压得他喘不过起来,此刻的他,往日柔软平静的感觉已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明说的无力。
看了会儿,风析将视线落回唐络身上,笔直地盯著他,似笑非笑地问,“你刚才说,唐门必要在你手中重振昔日之威?”唐络一愣,道,“不错!怎麽,难道这还要你风楼主认可不成?”风析听罢竟笑了,一瞬间唐络只觉天地无色,日月无光,这一笑生生将这片林间的阴湿暗冷给打压下去。风析抬手擦去了唇边的血迹,血在他指间慢慢捻出一丝凝滑,他低头看了会儿,漂亮如琉璃的双眼慢慢弯下两条柔和的弧线。
“唐门吗?”风析收眉一挑,顿时一股无边的清贵与傲气如当下的雨丝,淋漓在他的眼间。只听他慢慢说道,“只有弋倾文才是我认可的唐门掌门……但凡只要不是他,任何人,我都不会认可。”
作家的话:
【倾风二十四式】
第一式: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第二式: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第三式:风摇北斗柄欲折,雨溢天河浪自生。
第四式: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第五式: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第六式:急雪打窗飞砾细,狂风卷野怒涛翻。
第七式: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第八式:袖中正有南风手,谁为听之谁为传。
第九式: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第十式:天寒有日云犹冻,江阔无风浪自生。
第十一式:北风不惜江南客,更入破窗吹客衣。
第十二式:桂枝斜汉流灵魄,苹叶微风动细波。
第十三式:津亭杨柳碧毵毵,人立东风酒半酣。
第十四式: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第十五式: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第十六式:博禽俊鹘横空去,卷雨狂风掠野来。
第十七式:微风不动天如醉,润物无声春有功。
第十八式: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第十九式:天青无云星错落,大风忽自西南作。
第二十式:晚云带雨归飞急,去作西窗一夜愁。
第二十一式:溪云初起日沈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十二式:寒风凄紧雨空蒙,舍北新丹数树枫。
第二十三式: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来一味凉。
第二十四式: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须一笑不须愁。
☆、第138章 远山含笑 17
第138章 远山含笑 17
心绪逢摇落,秋声不可闻。
风析清淡的声音在雨中显得虚弱如幻,唐络被这种极端傲然的语气气得笑了,森冷著一张脸,说道,“风楼主好大的口气!”
风析又咳了一声,狂风吹得他湿透的乱发铺在脸上肩上,之前体内的销魂被风析用内力强行压制住,此刻隐隐有反逆之势,巨毒发作时带起的血液随著血脉倒流而上,风析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被一种病态的淡红取代,眼角缓缓浮上了一层浅之又浅的豔丽之色。
不知出於何由,这样的风析竟是让唐络看得愣住。
“江湖都道你风析年少英杰绝代风华,呵呵,我看你不过与那曲成仙一般无二,统统是欺世盗名之辈!哈哈……看看眼下此情此景,谁能猜想他们竟是遭你风析的毒手!”说著说著,唐络的语气激动起来,“今日竹境便是你风析葬身之地,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再去守著那个宝贝师弟弋倾文!!”语毕,唐络一剑指向风析,势如破竹般攻了过来。
风析沈沈呵出肺腑里混乱的气息,白雾自唇中散出消散在雨气里,如一阵叹息的云烟。眼角的豔丽慢慢化开,风析朝後退了一步,这一步看似平白无奇,但脚下却如生了幻影,风析整个人向後平退一丈之远,不待唐络瞧个清晰,风析顿足止住退势,旋身解开了腰间的白玉长锁,发丝散乱开来,一身白衣几乎要在这样的疾风厉中裂开般,衣袂咧咧翻飞,长袖飘翻,玉锁横空,迅猛如风般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将唐络整个人罩了进去。
唐络早已领教了这锁链的厉害,心下不敢怠慢,只是万分不懂已然身中销魂的风析如何还能有这样的修为。唐络腾空飞起,踏雨而行,雨水在他脚下踩出万千水花。他自认武艺平平,可一身轻功却不弱,若非如此,方才也不能将风析引来此地,只是之前被风析接连震伤,现下提起运功稍感力不从心。
风析身受重伤,但他同时明白唐络受的伤也不小,他不得不赶在自己内力尽失前将此人击败。但是不知为何,虽然现在情势恶劣已不容他多想,可风析在与唐络对阵中竟还想著一些别的事情。
他并没有在想弋倾文,也不是在想倾风楼楼中众人,不是之前的唐门曲家,也不是之後的武林大会,他只是想起了在少林寺那一晚,对一个孩子说出的承诺。
闭上眼,还能看见楼挽风用他那对向来充满朝气的眼睛,亮蹭蹭地盯著自己瞧。每一次被这样的眼神盯著,总觉得有什麽东西可以在心中被融开来,就好比此刻在他体内急速流窜的毒素,一样地叫人无法抵挡,无力还击。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那麽重的誓言,酒尽客散,就算是倾风二十四杀,也许都有离开的一天,或生或死,都是各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