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析试探地问著,却不料施文然脸色大变。
“这是什麽话?你没有朋友吗?难道你看著朋友被追杀你都忍心见死不救吗?你知道那是我的谁吗?我最亲的兄弟,亲到和我从小一块长大,亲到我能把命都交他手上!”
想到从小就生活在一起的朋友,施文然眼眶一热,“他也为我挨过刀子,他是个少爷,我只是个保镖,可是他就把我当成兄弟,从来没想过我的命就是该给他的……你说这样一个人不值得去救去挡去拼吗?”
施文然捂著胸口,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风析有听罢,心中闪过一阵无奈,忽然觉得是不是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轻轻一叹,拍了拍他的肩,问道:“追杀?你们被人追杀麽?为什麽?”
被他这麽一问,施文然想起这段日子以来的艰难就怒从中来,於是恨恨咬了咬牙,一双黑亮的眼睛似有火苗在里面窜烧著。
“他是个少爷,他家是我们那里最大最有名最呼风唤雨的家族,黑道上谁都得给脸。”说起楼挽风的经历和身世,施文然就是一阵感慨万千,“前段时间他爷爷没了,然後那位置就给了他爹,他们家都是几代单传,所以他自然就成了所有人攻击的对象了。现在正是他们家风雨飘摇的时候,每一任替换都得经历这些,我们都看惯了。你不知道,他小时侯绑架暗杀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所以他爷爷才要我保护他……”
所以对他而言,保护楼挽风几乎已经练成了反射条件。
十年的习惯,永远的守护,无畏也无求。
“原来如此……”
风析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我们那里”是哪里,但权利与金钱的诱惑总没什麽太大差别,何况江湖上也有黑白二道,各门各派之间的争斗更是不绝於耳。
风析看著眼前的人,那一身的伤,唏嘘不已。
他起身走向一旁的暗柜,轻轻一推就有内格弹出。他选了两瓶药和一卷白净的布,又拧了一块半湿的毛巾然後转身拿起了桌上立秋已经备好的酒,倒了点在毛巾上,才又重新坐回床沿。
他仔细将施文然手上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上的血污擦干净,酒精一碰上已经化开的伤口,那抽痛钻心的令施文然紧紧咬住下唇。
风析看了他一眼,倒了其中一瓶的药在他的伤处,是淡黄色的粉末,味道有点刺鼻,不过比起酒遇伤口的疼痛,倒真是好很多。
当撒上了另一只瓶子里白色的药粉时,风析抖开那卷白布,最後一圈圈绕著伤口紧紧缠住。
看著他一连串的动作,施文然很是感激,谢道:“多谢了。”
“不必客气。”
风析将他手放回床沿,看了他很久,有很多想法很多念头在一刹那全部涌上了心头。
他在考虑之後该怎麽办,因为这个人不是纹染,不是他们的纹染。
这让风析很为难,非常为难。
思忖良久,风析问道:“那麽,接下来,你有什麽打算?”
☆、二.3
二.3 我用一生一世换你一生一世
“什麽打算……”
施文然抿起唇角,表情很懊恼,似乎是对不可知的未来有点没有方向。
“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是希望能把身上的刀拔了。如果、如果还有命……就要找到他。”
施文然觉得很倒霉。虽然逃脱了追杀,却又莫名其妙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自己尚不知能否有命活著,挽风也不晓得在哪里。
打算?施文然苦笑,现实有给他打算一下的可能吗?
“你怎麽找?”风析暗暗心叹,这个想法恰恰是自己最想听到的。
“……”
一句话问到了施文然心里。
是啊,怎麽找?他拿什麽找?就算这刀顺利拔了,他侥幸活了,茫茫人海怎麽找?先不去管是不是人生地不熟,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支持他去找。
难道一个个人去问?一条条路去走?不不,施文然在心底摇头。
将此刻所有的一切全部联系起来,无奈地发现,似乎只有眼前这个人能够帮他。
怎麽办,要求他吗?他已经帮了自己不少了,没见死不救已经是自己的造化了,难道还要去奢望别人再出手相救吗?施文然满心歉意,却压根儿没有想到,自己之所以能够躺在这并不是风析大发慈悲,完全是靠了自己这张脸。
而他心心念念要找的楼挽风也是这个人一手丢下的,不,其实自己就是这个人从楼挽风手中抢下的。
可以说,风析根本就是促使两人分开的始作俑者。
“我可以帮你。”
就在施文然左右为难的出神时,风析提出了个建议。
“我帮你去找你的朋友……但是,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件事。”风析停了停,似乎在给施文然考虑的时间。
他在等施文然的一念之仁和待人之诚。
“我答应。”意料之中地,施文然几乎连考虑都没有,眼睛亮亮的,似乎无限希望都蕴涵在了里面,掩不住的欣喜让风析一楞之後心生不忍。
施文然简直无法想象,自己难以开口的事风析居然会主动提出来,他觉得这是从醒过来到现在能让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肯帮我去找他?”
“千真万确。”
似乎是被他那阵欢喜影响,风析轻呵了口气问他:“你都不知道我要你做什麽事,就答应了?”
“你要我现在死都可以,那我还有什麽可以拒绝的?”施文然立刻说道。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尽快找到楼挽风,其他什麽都不重要。
风析有点动容,软言劝道,“可是也许这件事很难、很累,会受伤、甚至可能见不到你的朋友,你也要忍受很多……这样,你也同意吗?”
风析凝视著施文然清澈无垢的眼眸,忽然转口又道:“即使你不答应,也许我还是会帮你去找你朋友,你都同意吗?”
“不……”施文然扯著他袖子的手紧了紧,看著他的脸,却没有一点动摇,还是刚才那样肯定,毫无犹豫。
“你帮我找人,我替你做事,很公平。”
在他们黑道上,最讲究的就是义气和公平。
为楼挽风,是义气;为风析,是公平。
他施文然从来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他不喜欢接受平白无辜的好意,因为糖衣里包的,永远都是最美的毒药。风析提出条件这样反而让他觉得更容易相信,也更坦然接受。
“常言道,人情难还。风析,我已经欠你一次了,如果拔刀之後施文然侥幸能活下来,我就又欠你一次……若是你能找到他,施文然就已经欠你三次。用三次人情,换施文然一条命,真的很公平,我应该感到庆幸。但是……”他忽然死死盯著风析的双眸,那视线几乎要整个穿透风析,声音都掺了一丝厉烈,“但是你不要伤害他,你一定要找到他,不然,我决不放过你。”
“好!”
风析几乎要为他的情义折服了。
那很决地、近乎威胁的警告反而让风析赞叹出声,“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为你找到他,风析决不食言!”
施文然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的脸,这才注意到风析那张绝世容颜,因明显的高兴而光彩照人。
即使他文科再不好,但也没有到想不出词去形容的地步,只是可惜,似乎任何词汇放在他的身上,都是对此人的一种亵渎和玷污。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还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竟有人可以长成这样。
那麽,这样的人,究竟有什麽事要他去做呢……仿佛刚刚才想起自己答应下的事般,施文然慢半拍的琢磨起来。
“那,你要我做什麽?”
“不如先告诉我,你的朋友叫什麽名字吧……”风析不答反问,自顾自站了起来,将那块带血的毛巾在床边架子上的金制脸盆中一下一下揉洗著。
“恩,他叫楼挽风。”见风析若有所思地回眸,施文然想了想,於是念出一句诗,“云散重楼自挽风。”
“云散重楼自挽风?恩,好名字……”风析喃喃轻叹,不知不觉就顺著那句诗念了下去,“浓云散时重楼现,一处相思一处念,流风散尽谁人挽,百转千回终不见。”
只是风析不会想到,他此时这一番无心之言竟是一语成谶,从此往事不堪回首,泪眼相看幕幕成愁。
“好吗?我不太清楚,这是他爷爷给他取的名字,如果真是那麽好,那应该也是对他的期望吧。”
想起那个与传闻全然不符的和蔼老人,施文然真的是满怀思念。
风析低头看著盆中淡红的水,幽幽晃动间,突然就极其清晰的回忆起江边那双愤怒清明的眼睛。
“是个好名字。”确实是诗如其人,不负其名。
他收起思绪,一甩衣袖,无意之间站在了背光处,任由淡淡如金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勾勒出一副惊心动魄的美丽。
“你的刀会有人替你拔,并非风析不敢,而是不适合。”
不适合?施文然皱眉,对他奇怪的用词不解。
风析没有理会他的疑惑,一字一句的接著往下说:“这里是‘倾风楼’,是我掌管的地方,此时此刻我不便向你多作解释,总之以後你会知道的。我只能告诉你,你可以安心住下去,直到你身上的刀拔出,彻底痊愈为止。”
“等我伤好了,我就必须走,是吗?”施文然接口,但是立刻被风析打断。
“不!”
风析背手转身,发丝随身轻轻飘动,暗香隐隐。
“等你伤好之後,我希望你能跟随那个为你拔刀的人,然後……我要你永远守著他,就像你守护楼挽风那样,如何?”
想起那张自己牵挂多年的脸,风析忽然一阵心疼,却束手无策。
也许这是个机会,一个让彼此都解脱的机会。
他背在身後的手紧握成拳,深呼了口气。
“怎麽样,你能做到吗?”
“当然。”虽然不知道风析为什麽要他去守护一个人,他觉得连风析这麽厉害的功夫都无法亲自守护,自己这个守护真不知该从何谈起……但是,答应就是答应,承诺就是承诺,由不得他反悔怀疑。
於是他轻轻点下了头。
“那麽,我希望从今往後,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在何处,你就在何处。他身旁最亲近之人必须是你……你能做到吗?”风析紧追不舍,看似不合理的要求一个个逼向施文然。
“能。”简短而有力,一字足矣。
“即使、及时找到了楼挽风……你都不能离开他,施文然,我要的是你的一生一世,你可明白?”
施文然浑身一震,深深闭眼片刻瞬间张开,硬是逼出两个字,“明白。”
只要……只要楼挽风能被找到,那麽,那麽有这个人……
似乎看出他的担忧,於是风析留下誓言,“风析对天发誓,只要施文然能为我守住他,风析定护楼挽风一个周全,一生一世。”
很公平,一生一世对一生一世,非常公平。
在这个世界,这个人要比自己强太多,无论从哪方面看,他施文然才像占了便宜的人。
君子之交淡如水,风析不曾逼迫不曾强求,甚至连一丝刁难都无。
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麽可犹豫的。
“我、我答应你,一定为你守护他……”顿了顿,施文然看著上放红木的顶梁,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一生一世。”
“很好……”
似乎得到了人生至此为止最珍贵的誓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