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说话也忒好笑了点,还是你家家主为人过於猖狂……以至於什麽样的人养什麽样的下人。”
司徒焰慢条斯理地摇著扇子,脑海中片刻不停地思虑著一些事,口中喃喃道:“这道是你家开的麽,这路只准你家走的麽?我还是生平第一次听过如此无理之言,还道是在下与世隔绝久了,竟不知江湖何时出了这麽些不懂规矩的人!”他瞥了眼还呆车里的南宫天宁,一副蠢样让他摇扇摇得越发快了。
这头蠢驴总是一见到色便什麽都统统忘了,没用的死呆子,活该被毒成病秧子!
霜降被人骂成这样也不动怒,心平气和,仍然语带微笑,“既是生平第一次,想必确实是这位公子孤陋寡闻了,江湖事江湖人,各有各的做法,你不知倒也可以原谅。”
听到对方面不改色地拿了自己的话将自己的军,司徒焰手里折扇一敲,“岂有此理!”
霜降收起了笑,站在马车上朝司徒焰望去,这一高一低远看著竟生出一分傲然。
“公子所言极是,於此,我们的走法便是之前的提议,选择如何我们无完全干涉,但是……”原本平淡温和语声陡然一折,她鹅蛋白净的脸上,那方才还弯著的眉此时轻轻一挑,“奉劝一句,若不想节外生枝,还是听此一劝。”
“哎哎……别这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南宫天宁也下了车,只是一句话的功夫,气没顺过,立刻弯腰咳了起来。
霜降见两人已然下车,忽然不发一言转身抽出长剑,“唰唰”两声,最後重握缰绳振臂抽向马的屁股,那马儿受惊立刻蹬蹄长嘶,狂奔而去,司徒焰和南宫天宁两人同时变脸,原来霜降见车上无人,便斩断了勒於马身的皮绳,於是车马分离,就听到“哗啦”一阵声响,一地的车框散架。
霜降回头一瞥地上二人,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且慢!”司徒焰几个起落便後发而至,在霜降跟前停下。
霜降收住去势,却不言不语。
“姑娘未免太过分了些。”司徒焰冷冷开口,他还从来没见过这麽蛮横不讲理的人。
霜降想了想,便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金子,“毁了你们的车,著实不好意思,忘了赔你们的车是我疏忽了。”这话恳切动听,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看见她放了马匹毁了马车,司徒焰当真要以为她真心而为。
“这里一片荒芜,无人无店,你毁了我们的车,你让我们如何而行?”
“刚才我已劝过,是你们不答应,那我自然不必顾忌了。”
霜降见他不接,随手朝後一扔,随後而至的南宫天宁反射接过,一看竟然是一锭金子。
霜降微微一笑,“钱已收,两不相欠。”她再次想走,一柄扇子“唰”地展开与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毁我们的车,想走?没这麽容易!”司徒焰言语生怒,手中折扇一挥而下,霜降侧脸避开。这一避动作不大,避得轻轻巧巧正正好好,一头黑亮的发丝因这一侧在她的脸颊边轻轻晃动。
霜降一叹,她当然知道这番作为惹人发怒,也知道这的确不合常理,可是楼主之命不得违抗,即便再无理也还是没有办法。
“请。”
霜降退後一步,一柄雪亮的长剑握於手心。那剑身通体发亮,如雪一样的晶白,就好像用一块纯然的白玉打磨而成。
似乎是被那剑光引去了注意,南宫天宁看了半晌,觉得有什麽就要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当霜降反手摆出起手式,他惊道:“折玉剑!”
霜降回头瞧他一眼,不笑不语,但神态俨然肯定了他的话。司徒焰一顿,看向南宫天宁,彼此眼神一番交汇後都是惊异不已。
南宫一脉人人酷爱兵器,当今世上任何一样兵器只消一眼就能说其出处。如今南宫如海独子在此,他的话司徒焰自是十万分信任。
司徒焰对兵器了解得并不如南宫天宁那般透彻,但却也知道如今武林中,有七样传世之物,分别是:
“绿玉倾水杯中醉,夜夜闻萧声如碎,此心不等故人归,挥剑折玉情难却。白玉横锁锁连天,静玉断水水长圆,人生至此痴绝也,墨红双玉佩人间。”
司徒焰突然想起几年前倾风楼楼主风析的扬名一战,当时风析手上的兵器似乎就是“百玉横锁锁连天”的“白玉锁”。
那麽,这姑娘手里拿的,想必就是“挥剑折玉情难却”了。
那麽……她是倾风楼的人?
霜降心知眼前这二人多半已猜到自己的身份,便也不想多费口舌,只想著尽快完成弋楼主的吩咐然後赶快回去。
她长剑一指,口里已没了之前的客气,“动手吧。”
这姑娘长得如此脱俗标致,却丝毫不懂是非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喊打,南宫天宁委实有点可惜。
他耸耸肩,让司徒焰应战。
“动手之前,可否告知姓名,姑娘?”司徒焰一点点地折起了扇子,问出心中所想。
霜降沈吟片刻,并非不愿回答,只是她突然发现,这似乎是多年来第一次需要报上名讳。她生性淡然,随弋倾文外出三年从未与人冲突,因那多半是芒种的差事,如今芒种不在,对於身份的公开她有点迟疑。
“在下司徒焰。”见她沈默不语,司徒焰施礼先道。
霜降却是低头看著地,满目的黄土参杂著一些绿草,虽然看上去很荒芜,可是春天的气息早已降临,嫩绿自土中钻出,如同埋没已久的生机在经历漫长的压抑後终於破冰而出。
报上名讳就等於从此踏入江湖,她不再自由、不再平淡,踏入江湖就意味著面临腥风血雨、阴谋暗算……她忽然发现自己并非不愿,反而有一种真正能与“倾风二十四杀”同甘同苦的畅快。
於是她缓缓抬头,眼神亮丽如春日,那即将说出的名字仿佛能肯定她这十八年来的存在。
南宫天宁只听到她一字字、慢慢地对著他们在说:“倾风二十四杀,霜降。”
☆、九.3
九.3 此文此武,情未相负
司徒焰一听心道果真是倾风楼的人,口里却说道:“原来是倾风楼下二十四杀……只可惜,当年风楼主翩翩风度温文儒雅,立春姑娘妙手回春救苦救难,怎麽姑娘今日言行却与他们格格不入?”这话明里听著像是赞扬,暗地里却在是在讽刺风析教人无方,霜降略略皱眉,只默不作声地扬起手,一剑挥出。
司徒焰未料对手不顾江湖规则,说来就来,连忙闪避,才让过一招第二招已袭向面门。司徒焰举扇格开,“嚓”地一声,腕骨微微受震略感微疼。他手中这柄“画骨扇”是他挚爱之物,扇骨由黄玉制成,算是刀枪不入。然而玉虽质地坚硬,只是碰上这七玉中的“折玉剑”,怕是再好的玉也要受损。霜降二招不成,立刻退避後让三步,止住攻势。
司徒焰、南宫天宁均感奇怪,明明武器已占上风,怎又生生停住攻击?
霜降反手收剑入鞘,闭眼凝神片刻,忽然展颜微笑,“几年不见,两位仍是这般……”她表情与刚才极为不同,温柔如水,仿佛在对著多年未见的挚友倾诉衷肠,让人一听便生亲近之意。
空气陡然间有了变化,满地新草随风狂动起来,司徒南宫二人顿觉有压迫之感,抬头一看,两道身影从天而降,带著因顺风而起的急烈速度,於狂风漫舞中,踏空而来。
当看清站在离他们只几步开外的两人,司徒焰这次真是吃惊得说不出话了。
霜降轻笑,朝那二人递出了手,掌心摊开是一块绿玉小箭,“谷雨大哥……若非你出手相阻,这位公子的扇子就要被我劈断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被唤作谷雨的男子儒雅一笑,走近几步将那绿色的玩意儿接过,“谢了。”
只见这名唤谷雨之人双眼柔似春水,双眉细长舒展,一瞧就温和宁静。他身著一袭湖绿色长衫,虽然天气已是暖和,可却让他消瘦的身形更显淡薄。
原来方才第二招霜降挥剑而下之时,剑与扇骨正要相碰,是谷雨射出玉箭格开,以免那折扇毁在“折玉剑”下。当时剑光闪烁之际,司徒焰根本没发觉有人一旁相助,如此听他们一说,更觉惊异。
那出手速度之快之准,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霜降摇头,轻轻叹气道:“你还是这般附庸风雅,任何名贵的东西都不忍伤害。”谷雨走至她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才开口,“霜降也还是这般温柔聪慧哪……”
只是话未说完,身後另一人已是不耐他们的这般那般,风风火火走过来,拉过霜降就是一抱,朗声笑道:“恩,好妹妹,这麽些年不见,别开口闭口就文邹邹的嘛……”
霜降被他这一抱抱得是猝不及防,瞥见还有旁人看著,原本白皙的脸上愣是被逼出了红晕,低声唤他,“白露大哥……”
白露哈哈一笑,放开了霜降,也瞧了瞧後才满意的说,“嗯,没多大变化,只是往後这一路相伴要是你瘦了,谷雨……”他朝一旁的谷雨逗笑,“我们难向立秋那小子交待啊!”说完还揶揄地盯著霜降猛瞧,霜降被他说到不知所措,无奈之下只好当他不存在。
南宫天宁不如司徒焰那样震惊,他看向後来出现的那一人,风神俊朗,一双晶亮的眸子如和煦的朝阳,两道剑眉自眉间斜上,说不出的俊逸,而身上那暗红绸缎更是衬得他一身上下华贵潇洒绝非庸俗。
此人满脸笑容,让南宫天宁堪堪打量下只觉他有些大大咧咧,但又不是那沦落於市井之中的粗鄙。看了一会儿,他发现司徒焰仍旧愣於当场,於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轻声问,“你怎麽了?”
司徒焰却没有回答,径自走到谷雨面前,忽然拱手道:“一年前兄台出手相救,感激不尽。”
此言一出,霜降、南宫天宁都有些意外,齐齐看向了他。
司徒焰并没有解释什麽,又谢道:“若非刚才那一箭之挡,恐怕在下手中这柄‘画骨扇’就要作废了。”
谷雨连忙摆手,笑容中透著亲切,一点儿都没有拒人於千里之外,“举手之劳罢了,司徒公子不必挂怀。当时若调换立场,公子也会出手相助的。至於今天……”
他看著司徒焰手里的扇子,赞叹道:“这样一把好扇子若是就这麽毁於一旦,著实不忍心哪!”
“这两位是……”南宫天宁在一边看得一头雾水,从这两人的名号他大概能猜出身份,只是他还从来不知道什麽时候他们居然对司徒焰有救命之恩。
“倾风二十四杀,谷雨。这位是白露。”不等司徒焰道明,谷雨已先报出了身份。
白露只客气点头,并未多说什麽,一派傲气倒是和霜降有些类似。
其实谷雨自己对往日之事都有些淡忘了,他甚至都快想不起是什麽时候出於什麽原有救得这人,之所以知道此人姓司徒不过是刚才与白露在树上听得的,现在突然对自己道谢,谷雨还真觉得突然。
白露显然知道谷雨在想些什麽,心里头笑他好事做多了竟什麽都不记得了。
“哎,风楼主真是偏心哪,如此好剑就给了好妹妹你……”他将话题转开,转到了多年来自己最郁闷之处。
谷雨见他又说起这事,忍不住笑他,“又来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这麽小心眼。”
霜降听了也觉得有些好笑,她当然知道白露并非存心,因为白露只是纯粹地不愿别人提起谷雨的好。
那是太明显的独占,而倾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