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稻叶诚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说……你肯放了我吗?”
卡昭没有说话,而是拿着枪把他逼到了窗台边。只听他冷冷地说道:“把窗子打开。”
稻叶诚老老实实地开了窗子。一股凉风“嗖”地吹了进来。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还用不用我教你?”
“谢了。”稻叶诚说道,随后蹿上了窗台。他发现,窗子下面是一个水泥地的小院子,于是迟疑了一下。
“两层楼,摔不死。”卡昭说道,“你不是挺有两下子的吗?”
稻叶诚回过头来,看了看那冷冷的枪口,又看了看他冰冷的表情,又摆出了以往那轻佻的笑容。
“喂,我不会让你想我太久的哦。”
稻叶诚说完,便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卡昭“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并且上了锁。随后,他背靠着窗台,急促地呼吸着。他仿佛感到,一条噬人骨髓的冰冷长蛇正沿着他的脊髓向上爬去,他全身微微颤抖。终于,身体支撑不住,贴着墙壁慢慢滑倒下去。最后,他坐在了地上,低垂着脖梗,丢掉了枪,用右手按压着胸口,长长短短,不均匀地喘息着。也许是病还没好,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肺像是被谁点了一把火,**辣地疼。
就在他咳嗽的时候,明明被、他锁上的门突然被撞开了。华鬼一下子冲了进来,跑到了卡昭的身边。其实,聪明的他早就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在楼下时,他便假装睡觉。等华夏睡着了,他立刻悄悄走上了楼。于是,隔着门板,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见他半跪下来,拉着卡昭的胳膊,有些慌忙地问着他要不要紧。
卡昭强忍住咳嗽,朝他摆了摆手,好像在说:“我没事。”
“卡昭。”华鬼突然用责问的语气说道,“你把一切都弄清楚了吗?如果没弄清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你都听见了?”卡昭抬起头来问他。
“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华鬼说道,“你知不知道,刚才的我真为你捏一把汗!你手里拿着枪,万一真的杀了人,你有没有替自己想想后果?!”
“后果?!”卡昭苦笑着说道,“从我决心复仇而踏上这条不归路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没有未来了,还想什么后果?!”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自有定数,你何必毁了自己呢?”
“哈哈哈哈……”卡昭痛苦地笑着,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说道,“你把世界想得太简单了!我的同胞们,他们做错了什么?可是,最后却统统沉入海底,葬身鱼腹。我又做错了什么?可总有人千方百计地要置我于死地!上帝是生活在天上的,而不是在地上,他想管也管不了!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什么自有定数!这些事情,你是想不明白的啊……”
“那么,你就想这样去找李国强复仇,然后把自己也搭进去吗?!”华鬼使劲摇着卡昭的肩膀说道,“你会害了你自己的!你才二十来岁,真正的人生不是才刚刚开始吗?在天堂岛的时候,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只是想弄清真相吗?!”
“真相已经很清楚了!”卡昭喊道,“在这样的真相面前,你还想让我作出怎样的决定?!华鬼,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被人骗了,阴错阳差,误入杀手这条血腥之路的吗?那么你错了。从我乘船回到东陆岛所在的大海的那一刻起,从我得知了那令人恐惧的传言起,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我必须要杀的人。在进入杀手盟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想通了,因为那时的我已经失去‘未来’了!我也曾经和你们一样,有着许多渴望,许多想要实现的梦想。可是,随着那场罪恶的诞生,我发现,这就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一样,什么渴望,什么梦想,一切,一切,已经都没有了……我的‘未来’,我的梦想,所有常人可以有的权利,全部都被人无情地剥夺了!我的生命注定已悲剧终结,可是,我一定要把那些制造这场悲剧的人送进地域!那些死去的人们,失去了生命,一切已经休止,无能为力,那么这些事情,就由我这个还活着的人来做!”
“卡昭!”华鬼喊着他的名字,想要把他从噩梦中唤醒。“没错,正因为你还活着,你的一切,你的未来,你的梦想就都还没有结束!不要以为自己真的什么都已经抛下了。你忘了夏茯苓了吗?你不是为了她才回到中国的吗?!”
“我对不起她……”卡昭把左手按在脸上,仿佛是要抑制住内心涌动的悲怆。“有些话是无法说出口的。的确,在一年前,在遇到她的时候,我也曾经以为,自己还能把失去的未来找回来。可是当她离开以后,我才发现,我们仍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的人。回到中国,为的是一些不能说的事情,一些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事情。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有些人的命运必将被改变,而我的命运却是万劫不复了。所以,这件事情才会选中我来做。茯苓,她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一个满负创伤的生命中虚幻而美好的梦,可现实仍然是无法包裹的创痕,以及没有人可以改变的命运……”
“那么好把。”华鬼说着,松开了卡昭的肩膀,起身站立。他目光坚定,像宣誓一般,字字有力地说道:“就让我们来做那改变你命运的人吧!至少有一点你是错误的——不要以为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你不是孤独的苦旅者,因为,我们是朋友。你没有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命运,但是,我们有共同的命运!”
共同的……命运……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一时间,一些以往的画面突然在卡昭的眼前闪现起来……“既然是朋友,就应当是互相依靠的啊!”华夏曾经这样责备过他;“不要什么事情总想一个人来做。你明明需要帮助!”华鬼也总是这样说。“个人主义,以为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就连稻叶诚也说他是个这样的人……
可是……
仇恨既然存在,无法达成心愿便无法消除。身陷血池的我,到了现在,还可以抽身吗……
【46】
当一个人在情感上和身体上同时强烈地需求着另一个人的时候,这便是情爱了。
那一日,河畔,石上,树荫下,纠缠十余载、一夕相拥在怀的两人几乎要用积蓄半生的激情,把所有逝去的青春都补回来……
时已入夏,庭院中的花都开了,可安东尼后院中那在秋冬的寒风里都傲然挺立的小菊花却在此时渐渐颓败了。朱狄斯绕过一丛丛地迷迭香,来到蔷薇丛中,回想起那日的激情,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一边品味一边无意识地用手去摸那些白中透粉的花朵,结果,却一个不小心被蔷薇刺扎了手。他“哎哟”一声把手缩了回来,就见鲜血从手指肚开始丝丝往外渗,不由得骂了声见鬼。刚把淌血的手指头含进嘴里,安东尼的仆人桀洛斯却突然跑了过来。
朱狄斯一边吃手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瓦罗来了,闹着要立刻见您呢!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挺急的。”
“瓦罗?”朱狄斯吐出了手指头,咂了咂嘴把一口猩咸咽了下去,一边走一边道,“他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吗?有什么事情非得见我才能解决?还是说他……”
“什么?”桀洛斯好奇地问道。
“还是说,他想来质问我和安东尼的关系……”朱狄斯轻叹一声道,“哎,我真后悔当年草率和她女儿结婚。”
朱狄斯这样想并非偶然。自从罗马城外交战时,安东尼解救他时对维特里乌斯那番掷地有声的威胁,被那群大嘴巴的士兵带回罗马之后,已经有不少人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后来朱狄斯被投入大狱,安东尼更是出面把他保了回来,还索性藏在自己家里悉心照料,至此,两人之间的私事已经成了罗马城中人所周知的公开秘密。
因为深受希腊文化的影响,罗马人并不排斥同性之间的情爱关系。话说从恺撒大帝到如今的维特里乌斯,除了克劳迪亚之外,这些皇帝个个都和不止一个男人上过床,甚至有人说,伟大的奥古斯都之所以能成为恺撒的继承者,正是因为起凭借年轻与激情在床上征服了那个无人可以征服的男人。
但是啊但是,自从出了个大名鼎鼎的赛扬斯之后,同性关系中在下面的那一位就开始常常被人嘲笑了。而很不幸的,这位掀起了罗马男风,又称为众人鄙夷对象的绝色美男子,正是我们当事人之一的亲生父亲。
于是,安东尼与朱狄斯这两个才貌倾世的单身男人之间恋情一浮现,寸断一干少女柔肠不说,还遭人嗤笑不浅。不过,很少有人去说安东尼如何如何,却会在茶余饭后调笑朱狄斯,说些诸如“有其父必有其子”“赛扬斯的儿子果然也是祸水”等等。更有甚者,茶余饭后凑成一桌闲聊时,竟能把朱狄斯如何躺在床上,如何动作,如何失身描述得淋漓尽致,就好像他亲眼目睹了一样。
用朱狄斯的话来讲,这些人就是他妈的欠操。他偶尔会觉得不爽,但大多是时间不以为意。
“瓦罗要是真质问我对他女儿的感情,我该怎么回答?”
“主子哟,”桀洛斯说道,“不管怎样,您最好别对他说实话!只道爱过,便是了。”
朱狄斯淡淡一笑,“爱过,爱过,我知道……”
说着说着,朱狄斯走进了厅堂。瓦罗已经进门来了,却不坐下,搓着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来回不停地走,那表情,纠结得就好像突然得知自已经结了婚的女儿红杏出墙似的。
“朱狄斯!”瓦罗看见来人,止步转身,大叫一声。
“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劳您亲自跑来这里找我呢?”
瓦罗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却见朱狄斯一身宽松的米色长袍领口掩映下露出了片片淡红色的印记,禁不住咽了一口吐沫,转了话锋。
“你和安东尼……这么说,是真的了?”
朱狄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锁骨处,然后抬起头来,淡定自如地提了提衣领,“真的。”
出乎朱狄斯意料的是,瓦罗并没有问关于他那已经逝去的女儿的事情,却道:“对不起,朱狄斯,但我想问,这是为什么?”
朱狄斯依旧从容,“因为爱上了。”
“你认为你们会在一起这样多久呢?”
朱狄斯说:“一辈子。”
“两个男人,一辈子?”瓦罗蹙眉。
朱狄斯说:“天下这么多为政治目的而结合的男女,根本没有感情,都能在一起过一辈子,更何况我们两情相悦的人呢。”一句话,不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还点透了他与逝去的鲁西贝拉之间的关系。
“哎!”瓦罗不由得一声长叹,“看来我来找你,是找错了!”
“这话怎么说?”
瓦罗说:“你我共事这么多年,我自以为是很了解你的,但现在看来,我错了。我还以为依你的性格,被剥夺一切权力之后,一定是在忧愁忧思地计划今后如何翻身;但是,看来你已经被情爱绊住了脚,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不再想其他的事情了。果然啊,男人一旦染上女人的性子,他就不再是一个男人了。”
朱狄斯的额头上“啪”地爆出一根青筋来,但早已过了冲动年龄的他面上却依旧淡定自若。“瓦罗,能成大事的人往往是最隐忍最不动声色的人。你这么连自己的话都藏不住,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