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帝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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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帝之乱- 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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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图斯还是像过去一样,风度翩翩,举止优雅;对朱狄斯还是那般温柔于关切,温柔中带着忧伤。

    “对不起,朱狄斯……我竟然——竟然让安东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请相信,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相信你。谢谢。再见。”

    朱狄斯意欲绕过他离开,却又被提图斯抓住了胳膊。

    “朱狄斯,我……”

    朱狄斯笑了,就像他少年时代面向大海之时兀自露出的笑容一样,让人看了从心底里发寒。

    “得了,提图斯。你知道,咱们都是明白人。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不用愧疚,你什么都不欠我,我也不恨你。”

    说罢,朱狄斯潇洒地甩开他的手,还拍打了拍打刚才被他手握住的地方,随后瞥都没瞥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了。

    这一去,朱狄斯就离开了罗马。

    他拒绝了韦帕芗让他重回元老院的提议,只保留了贵族的封号,两手空空、干干净净地去了乡下。

    安东尼在罗马东边有一处小庄园,是朋友赠与他的。如今安东尼死了,那里便由他的儿子弗瑞斯继承了下来。朱迪斯的母亲奈奥比和罗慕洛、弗瑞斯两个小家伙,之前一直被安东尼安置在那里。

    现在,朱狄斯带上了身在罗马的两个小家伙又回到了那里去。他没有告诉两个孩子安东尼已死的事情,而是骗他们说,安东尼这个悲衰的犹太总督任期尚未结束,还留在那里收拾烂摊子。不仅如此,他还模仿安东尼的笔迹每个月写信给两个孩子,让他们安心。

    起初奈奥比也是不知道安东尼已死这件事的。但是这个细心的母亲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儿子哪里不对,于是处处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有一天兴起,悄悄跟踪着自己的儿子走到了一条小河边上。

    在那里,她看见一座小小的坟茔,朱狄斯坐在它的旁边,手里捧着一个罗马士兵的小木雕,静静地流泪……

    向来单纯而快乐的奈奥比,脸虽然被刮花了,但是依旧能感受到她比同龄的女性显得年轻。但是,在那之后,她一夜间就老了许多许多,银丝笼罩了乌发。若不是还能看到眼前罗慕洛和弗瑞斯这两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小家伙,她一定会老得更快,甚至觉得人生如此了无希望。

    她知道朱狄斯在故作坚强,但他越是这样,就越让她难受。因为看着朱狄斯,她就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丈夫一般——那个叫赛扬斯的男人,在失去最后的爱的寄托之后,只能用麻木埋没自己,守着自己的儿子、怀揣着渺茫的梦想苟延残喘。

    历史不会简单重复,却总会有着惊人的相似。

    辉煌的帝国背后,是多少血泪凝注的悲歌!

    从那时起,朱狄斯喜欢上了在三更半夜别人都睡下的时候点着了灯默默书写。

    两年的时光里他没有闲着,而是在乡下这个相对安静地环境中,收集了大量的资料和证词,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整理记录从尼禄时代一直到韦帕芗加冕这一段乱世的历史。

    他详细地描绘了尼禄的荒淫残暴,记录了元老院的派系斗争和最后的统一,记录了罗马市民的暴动,记录了盖尔巴的崛起和胜利。

    他原本以为自己此生已经没有勇气再提起他,但是,最终,却还是把关于安东尼的一切写在了书里。他写了他与奥托之间的暗斗,写了他对盖尔巴的左右,写了他扶立维特里乌斯而后又如何借力于韦帕芗废掉了他,写了他如何在耶路撒冷攻守战中领导罗马军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又是如何“意外”死亡……

    朱狄斯像恺撒大帝当年一样,以第一人称参与者的身份记录了这段亲历的历史,但是他显然要比恺撒客观得多。

    不过,说实话的人总是下场惨淡,说实话的著作也是一样——

    朱狄斯的著作被名为《四帝之乱》。这本书给了后来一个叫苏埃托尼乌斯的人以很大的启发,他从中直接获取了很多有用的史料,著成了《十二恺撒传》。但是,朱狄斯和苏埃托尼乌斯都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后,一个叫图拉真的皇帝在看完《四帝之乱》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叫人收集所有流传本,然后果断地全部毁掉。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53】下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谋杀掉安东尼的那个男人也没有闲着。

    提图斯担任了执政官,勤恳地帮助自己的父亲处理各种繁杂的事务。他处理公函、起草法令,还代替财务官在元老院宣读他父亲的演说词,甚至还亲自统领禁卫军维护治安。

    提图斯为人非常和善,身边常常聚集了一大群朋友。他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吃饭饮酒聊天,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讨论些国事家事。他向朱狄斯发出了不下十次的邀请,但是朱狄斯却没有回应过一次。就在朱狄斯庆幸自己终于被遗忘的时候,提图斯却干脆亲自跑到乡下来找他了。

    那是一个晴朗干燥的午后。

    已经十周岁的罗慕洛和弗瑞斯正在拿着小木剑和盾牌在长着青草的泥巴地上对战,忽而听到了久违的马蹄声。穿着便装的提图斯一脸微笑地下了马,伸手就掏糖果。罗慕洛和弗瑞斯毕竟还是小孩子,撂下手里的东西就向提图斯扑了上去。他们仍不知道,这个笑容可掬、风度翩翩的男人,在两年前是如何谋杀了他们的另一个父亲。

    朱狄斯站在木屋外的围栏后面,手扶着一根柱子静静地看着他们。他既没有叫回两个孩子,也没有主动走上去对提图斯有所表示。

    人或许都是有两张面孔的。想想自己,离开西西里来到罗马之后的这十几年里,虽然做的事情从大局与长远来看都是积极的,可扪心自问,自己的人格却着实与“高尚纯洁”这样的词汇沾不上边。

    在**、权力与野心所铺就的人生道路上,人无所谓善恶好坏,只有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已。

    提图斯也是一样的。他的温和友善、精明果断、潇洒大度,通通都是真;但是,这些美德在政场之上,与心狠手辣、见利忘义乃是并行不悖的。更何况,从他的立场看来,如果他不杀死安东尼,就很有可能被安东尼杀死,在即将得到一切的巅峰时刻功亏一篑,实在划不来。所以,他是谋杀安东尼的罪魁祸首,但是,这并不能算是一种罪恶。

    朱狄斯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至今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个无论在力量、计谋、手腕上都明显胜过提图斯的安东尼,最终,却败在了一个不如自己的男人手下。朱狄斯怎么想也想不通,在这场谋杀的前前后后,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安东尼就任犹太省总督是他早就企划好了的。他言语不多,又严肃又闷,却是一个素来走一步想三步的男人,最好的证据,就是他在尼禄手下为官之时,便打算好了将来投靠盖尔巴;在侍奉盖尔巴的时候,就想到了利用维特里乌斯来对抗那个或许会抢走他皇位的奥托;在联手维特里乌斯的时候,就想到了如何借力韦帕芗先干掉他。

    出任犹太总督也是他早就企划好的。他看似形单影只,却是有备而来。

    安东尼曾撒谎说,他的军团在随维特里乌斯进入罗马之后就解全部散了。但是朱狄斯却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事实上这家伙真正的主力部队还留驻在日耳曼。不仅如此,当年盖尔巴起义的时候,并没有带走所有的战斗力量,而是把安东尼为他组建的一个步兵团和一支舰队留在了西班牙,随时准备在不测之时从西部向意大利发起进攻;另外,随维特里乌斯起义的时候,色雷斯的军团并没有加入他们,仍驻守在希腊,这些大部分由色雷斯人组成的队伍很诡异地既没有向韦帕芗倒戈,也没有对维特里乌斯履行他们的忠诚。

    朱狄斯心里有数,不管是西班牙的步兵军团和舰队,还是那些强悍的色雷斯人,应该还是在安东尼的掌控之中的。

    没错,也就是说,安东尼这个家伙早已经在不声不响之中三面包围了罗马。

    低调地做完这一切,安东尼又自请去往了犹太省——这看似是个倒霉的苦差事,但事实上,这一去,就等于是和提图斯共享了帝国最有实力的军团的指挥权。

    赢得对犹太人战争的胜利必然会给安东尼赢得声望,然后,略施小计抹杀掉提图斯,再率军归程,以绝对的力量威胁韦帕芗把他指定为皇位的继承者……

    这一切全然水到渠成,天衣无缝。

    但是,为什么安东尼最终会在最后、最简单的那个环节上失手?

    路都走到了这一步,要想不声不响地抹杀掉提图斯,对他来讲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小环节上,功亏一篑?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哪里出了问题?

    朱狄斯觉得自己要是不弄清楚这件事情,这辈子绝对会死不瞑目。但是,他又知道,这个问题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开口向提图斯问的……

    想着想着,朱狄斯的手指甲禁不住抠紧了木质的柱子。他看着正在和罗慕洛与弗瑞斯拿着小木剑互相对打、玩耍的提图斯,心中说不出的纠结。

    到底是何等天意、何种力量铸就了他与安东尼最终的分离!

    让他一千一万个没有想到的是,到最后,提图斯竟然对他主动开了口……

    当提图斯抬起头来看到了隐匿在柱子后面静静看着他的朱狄斯时,他用早就准备好的“后备糖果”打发了两个孩子,静静地走到了这个躲了他两年的男人身边。

    “朱狄斯,我有话要对你说。能不能去一个安静地地方,就我们两个?”

    结果朱狄斯把他带到了安葬安东尼的小河旁。提图斯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只看了一眼那桩矮矮的坟茔,便转过了头去不再看它。

    又是一年春天。朱狄斯埋在土丘上的树种开始发出了嫩芽。

    提图斯说:“约瑟夫是我安排用来抹杀安东尼的……”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个,对不起,我早就知道了。”

    “不,我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提图斯说,“其实本来我们二人之间,更有可能死去的,是我……”

    “说下去!”朱狄斯隐隐感到,他离那个答案不远了。那个“但是”之后,必然就是安东尼之所以会在最后的关头栽在提图斯手上的答案。

    终于,微风吹拂中,提图斯咬了咬下唇又抿了抿嘴,讲了一个埋藏在他心底两年、折磨了他两年的故事:

    他说,两年前,有两个男人,一个叫提图斯,一个叫安东尼。提图斯在犹太省呆了很久,然后有一天,安东尼也来了。

    这个叫提图斯的男人觉得自己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知道安东尼此行的最终目的,自以为是地认为两人之间免不了一场相杀。

    他觉得他们会相处得很微妙,勾心斗角、相互算计,但却都不会把话说破。

    可是提图斯万万没想到,就在安东尼到达犹太省的那一天晚上,就举起剑来和自己打了一架。这个叫安东尼的男人明明胜过了自己,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不要天下,我只要他。

    安东尼居然说:我的爱人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当皇帝,而我答应了他;

    安东尼居然说:我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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