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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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净台-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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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慈和太后,也就是如今的慈和太皇太后六十岁圣寿,年仅五岁的殷珑随父入宫,第一次见到身为备受宠爱的昭德皇后膝下独子的殷玦,那年殷玦不过七岁,虽然在人后同程瑞之插科打诨胡闹在一处,但在人前到底也有了几分皇子的气势,行为举止都恰到好处,又当众表演了一回才艺当做给太后的献礼,令人啧啧称赞皇十子果然是聪慧非常。殷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大概只是因为那年荷花池边,殷玦对摔倒的她伸出的手。五年后宣德帝去世殷玦继位,那年殷玦十二,殷珑十岁,三年后殷珑总算到了能入宫选秀的年纪,便迫不及待的央了父亲,入宫后便封了庄妃。
  她真爱殷玦,总觉得自己和殷玦五岁相识,又是关系亲近的表哥与表妹,殷玦怎么说也不会太冷落她,在入宫的前一夜甚至满怀甜蜜的期待着她和殷玦的重逢,但是重逢后殷玦对她的冷待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她开始明白殷玦只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偶尔才到她宫里来坐坐,就连提她的位分也是为了稳固朝堂的平衡。她不甘心,也不明白得到殷玦专宠的程怀秋有什么好,嫉妒像是熊熊烈火般燃烧了她,当年怀秋怀孕的消息传来之后,她命心腹宫女将一包红花花粉煮进了怀秋的粥里送走了这个孩子。她对殷玦的每一个女人都嫉妒的发狂,她以为程怀秋死后殷玦多多少少会多看自己几眼,但现在却又因为自己的父亲,那扇厚厚的宫门把她和殷玦的距离隔得更远。
  她曾在很多个夜里猛地醒来,身侧冷冰冰的,像是寒冰地狱。
  她读殷玦喜欢的书,演奏殷玦喜欢的曲子,拼命研习殷玦曾有过随口一句称赞的舞蹈,只为了殷玦偶尔会来衔月殿留宿的时候讨他的欢心。可是殷玦的心里只有一个程怀秋,任凭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却连碰都很少碰她。她很想有一个殷玦的孩子,哪怕是像怀秋那样曾经“有过”也好,她的身份让她可以轻易地在太医院要到能使人动情的香料。她永远记得那个晚上,她把殷玦灌醉,然后在殿内的镂空香炉里点上合欢香,慢慢换上怀秋常穿的那件绣着玉簪的水蓝色宫缎躺在他的身边,认真地注视着殷玦眼中迷离的神情,缓缓俯下身去吻上他带着酒气的嘴唇。殷玦抱住她,口中喃喃唤着“怀秋”,殷珑落下泪来,狠狠地咬上他的嘴唇的同时,颤抖地拉着他的手伸到自己的衣襟里。
  她挥开想要跟随在她身后的贴身宫女,在夏季闷热的夜里赤脚奔跑在通往御花园的长廊上,忽然看到了简菱。
  简菱穿着一件寻常宫女的服色,浅青色的缎子像是湖中日久生出的青荇,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刃架在她的脖子上,许多蓝衣侍卫乌压压的挤在殿内,中间站着的是自己的父亲。而另一边,殷玦被一众侍卫模样的人护在中间,宫灯的照耀下他的脸色显得极其的苍白,却一扫这三月间的病态与孱弱,左手拇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折射出夺目的光。
  殷珑呆呆地看着,忽然一路大笑着朝御花园跑去,她纵身跃入冰冷的荷花池水中,失去意识前听到远处传来的呜呜的、仿佛军队集结的号角声。
  长亭轩内,元清一夜无眠,对着一面白墙呢喃着早已烂熟于心的经文,而另一边,程瑞之纵马穿过深夜中皇宫内院幽深的长廊,掌中一柄长枪横扫过意图阻拦他的大队蓝衣侍卫,竟是直朝全安殿去。三宫六院的灯烛纷纷点燃又很快熄灭,马类的嘶鸣骤然响起,程瑞之长枪的枪头上沾染着斑斑血迹,喝令道:“程家军听令——”
  黑暗中无声地涌出许多装扮各异的人来,他们的动作是绝对的整齐划一,然而沉默间涌出的杀伐之气就连夏夜里聒噪的虫鸣都噤若寒蝉。殷槐冷冷地注视着殿上的殷玦,片刻后发出一声长笑,又道:“十年了……我竟还当你是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可说的……不是神展更似快进(闭嘴。


☆、章十四·客从远方来

    殷玦淡淡道:“在王叔面前,朕岂非永远是个孩子。”
  他这话说的既刁钻又刻薄。殷槐不笑了,只用眼角的余光示意那刀锋上的寒光又往简菱的脖子上逼近了几分,直至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压出一道浅浅的血痕。简菱发出一声短促的呼痛,片刻后紧紧咬住下唇,在淡粉红色的嘴唇上留下一道形状优美的齿印。
  殷玦道:“你放开她。”
  殷槐不说话,只又冷笑。殷槐同十年前驾崩的宣德帝殷栒同母所出,在容貌上自然有几分相似,殷玦就这么看着他,无端地就想到早已离开的父亲。殷玦小时候在家宴上见到殷槐的时候总觉得他和父皇很像,可这些话是只被允许在母后寝宫里说的,且说过一次后母后就不准他再提了。此刻殷槐的眼里又出现了那种狐狸似的目光,让殷玦脑中那一点模糊的、与父亲有关的幻象就此烟消云散,他看着仍在负隅顽抗的殷槐,原本目光中的恼怒却忽然转成了怜悯。
  殷槐无疑被他这种怜悯的目光激怒了,可现实又不允许他对已经成为他唯一筹码的简菱痛下杀手。他和殷玦在偌大的全安殿内相隔着对峙,殿外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影子,埋在灯火通明的阴影之外,像是黑暗中蓄势待发的兽。
  殷槐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殿外忽然传来更鼓的响声。
  殷槐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动了一下眼神,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头顶忽然罩下一片灰黑色的阴影。程瑞之纵马跃入殿内,手中的长枪打了个旋儿穿入持刀侍卫手臂与简菱脖颈之间的空隙,枪尖上挑,自右胸到咽喉在那蓝衣侍卫的胸前挑出一道狰狞的血口。那侍卫喷着血倒下去,温热的液体溅了简菱一头一脸,终于让她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其余的侍卫倒很有骨气的没有被吓得脚软,但却是下意识地一哄而散后才想起举刀挥挡的动作。程瑞之像是一匹冲入了羊群之中的饥饿的狼,游刃有余地转动着手中那柄沉重的利器在全安殿里杀出一条血路。他在面对那些蓝衣侍卫的时候眼中浮现出那种既轻蔑又骄傲的神情,仿佛这金碧辉煌的大殿转瞬变成了塞外沙场中的血肉堡垒,而简菱在那些蓝衣侍卫散开的同时就已经被紧随其后的程家军包围保护起来。
  程瑞之翻身下马,手中长枪已经稳稳地指向殷槐的咽喉。蓝衣侍卫在抵挡程家军的过程中全面溃败,顷刻间便没有选择的缴械投降。全安殿偶尔跳动的灯火间程瑞之长枪的枪尖被镀上一层尖锐的淡金色光芒,殷槐仍旧站立的如同这孤岛上唯一挺拔的松柏,他的视线和程瑞之的视线尖锐地碰撞,程瑞之掌中的长枪绕了个弧,枪杆毫不留情地敲向殷槐的膝弯,直打得他狼狈地前扑跪倒在地。程家军纷纷上前将殷槐压住,程瑞之这才放下手中的长枪,转身对着殷玦的方向单膝跪下,朗声道:“末将程瑞之参见皇上!”
  殷玦苍白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走下高台,扶着程瑞之的双手将他拉了起来,叹息道:“瑞哥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皇上……”程瑞之道,“末将……”
  他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战场上骁勇善战的程少将军在言语上的天赋远不如他挥舞刀枪的本事。程瑞之讷讷地看着殷玦,也不知道是该承认自己委屈或者是说不,这几个月来的事情用一句委屈不委屈盖不过,他原本心甘情愿接受这委屈,不惜成为众人眼中的乱臣贼子,甚至能捱过不明真相的父亲盛怒之下将他逐出家门的不甘,殷玦的这一句话能让过往的一切都烟消云散,这对他而言颇有一种沉冤昭雪的感觉,可此时他感受到的却并非喜悦,或者是同喜悦类似的感情。
  殷玦也没有勉强他非要说些什么,他的目光越过程瑞之的肩膀看向被押着跪倒在地的殷槐,
  而后道:“带下去吧。”
  这场原本应该震惊朝野的宫变,就在殷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暂时了结。
  简菱被闻讯赶来的太医迎到后殿处理脖子上的伤口,之后又回了自己的凤仪宫在宫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换了一身皇后的常服这才去景安殿见驾。全安殿的变故结束之后,程家军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殷槐自以为的三千精锐,宫闱解禁,宝顺得了消息后即刻去长春宫把程毅邱云萍和程敛之请了过来,又捡要紧的跟他们解释了一番,是以程瑞之随殷玦回到景安殿时见到的又是父母老泪纵横的脸,这次却是喜极而泣了。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吃了一碗热茶,而后宫人通报说简菱来了,程毅和两个儿子到底还是外臣不方便面见皇宫内眷,同殷玦告辞后简菱方才进来。
  简菱先给殷玦问过安,殷玦又关怀了一下她脖颈上的伤势,这对久已生疏的夫妻之间直至今日方才出现那一点儿似是而非的亲近。简菱默不作声地吃了一块儿宝顺端上来的芙蓉糕,忽然从榻上起身给殷玦跪下,她身侧侍女不明所以,只是主子跪了便也都跟着跪下。简菱跪下却不说话,只低着头,又咬着唇浮现出那个半弧形的齿印,一弯新月一样。殷玦静了半晌,端起茶杯来喝一口茶,才道:“皇后多虑了,太皇太后,毕竟是朕亲祖母。”
  简菱叩首,额头碰到景安殿内铺着的波斯地毯,颤声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殷玦道:“朕乏了,皇后跪安吧。”
  简菱低声应了“是”,又叩首,方才离去。
  殷玦抬起手来揉了一下眉心,宝顺在景安殿的镂空香炉里注入一勺龙涎香,殷玦方才说乏了不过是为了敷衍简菱,如今却是真觉得乏了。
  他一手支在案上,托着腮,昏昏欲睡间察觉到细微的响动,复又清醒,宝顺随即去外间看有什么动静,不多时领进一个神色慌张的绿衣内监。那内监双膝一软跪倒在殷玦面前,双手袖口处湿淋淋的,声音发着抖对殷玦道:“禀皇上……庄……庄贵妃,薨了,方才在御花园的荷花池里……”
  殷玦叹了口气,对那内监道:“下去吧。”想了想又补充道,“先把她送回衔月殿。”
  那内监颤声应道“是”,又腿脚发软的从地上爬起,退了出去。
  殷玦从软榻上起身,那一瞬间看着空荡荡的景安殿,忽地想起程怀秋来。桌上的那份芙蓉糕早已凉透,方才他和简菱各动了一块,如今碟子里还剩下三块,殷玦又拿起一块吃了,入口时蜂蜜绵软的清甜便在口中散开,他闭了一下眼睛,只觉得一颗心不上不下的,空落落的难受。他径自走出景安殿,无视了沿途宫女内监的问安,一路到荒废了三月的玉簪秋月馆去。馆内的玉簪花失了精心的照料在这三月间早已凋败,殷玦叫宝顺温了一壶酒,在这个原本应该忙碌的夜晚里自斟自饮直到天亮。天边泛起一点微弱的鱼肚白,晨光在广袤的大地上铺上一层微弱的碎金色,空气中隐约飘来玉簪花的淡香。
  程瑞之直至早晨才空出闲来,这一晚他忙着整肃陆续进京的程家军,又在宫内清缴殷槐虎啸军的余党,忙碌了一夜直到清点过叛军的人数后才有空坐下来喝一碗热粥。邱云萍见他一双眼里都是血丝,连忙叫他去休息,余下的事情叫了程敛之过去处理。程瑞之在床上躺了片刻,这一夜精神的高度紧张过后他本应觉得十分疲乏,但此刻却不知怎么,累极之后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而起,不由自主地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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