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起那小子,“扑通”一声,干脆跪下的场景。
端漠抓了抓床单,只觉得更烦躁了。
让飞羽留下,就不能让飞羽接触宫里的事务,以免後患。
这是皇兄端离的意思。
而他,也终於没有再坚持。
冷落了飞羽一些日子之後,毕竟同在王府中,有时路上,也难免会遇到。
每每他见笨小子远远走来,神情带著一丝憔悴,可看到自己後,那双眼睛就会明显的亮了起来,带上平日不见的光彩,蕴著满满的期待。
这反而让他就更觉心虚,索性视而不见。
不去想,不去看,就不会觉得愧疚。
所以这段时间,他刻意的避开了飞羽。再加上宫中事务繁忙,他几乎都要忘了,曾经有这麽个傻乎乎的小子,坚定的跟随著他,从边关,一路到了这宫里。
哪里想到今天……
一向对他俯首帖耳的笨小子,居然敢这麽对他!
这也就罢了,然後居然还摆出那麽一副忠心不二诚心悔过的生疏样子来,让他越想越觉得可气!
话说回来,他临走撂下气话时,飞羽好像还在那里笔直的跪著。
自己走了,他也就该懂得起身了吧?总不至於,真的跪一夜吧?
那笨小子,总归也不算太傻,哪里会那麽蠢?
可那小子,一向都老实的让他无言……
不然……还是去看看吧。
不行,自己一个堂堂王爷,深更半夜的,去偷窥属下的房间,成何体统?
在反复的思想斗争中,整整一夜,端漠几乎都不曾入睡,只是处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状态里。
直到天明,心底还是怎麽都无法安宁,端漠叹了口气,终於还是忍不住,推开怀里的清舞无声起身,匆匆赶向飞羽的住所。
反正就看一下而已,算不上什麽的。
端漠一边提醒著自己,一边不著痕迹的,在窗户纸上戳了个小洞,小心朝里望去。
这麽一看,端漠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半拍。
微弱灯火已然熄灭,透过清晨的微光可以看到,床上还是一片狼藉,而床前,却还是那个,直挺挺跪著的身影,坚实背部一道道鲜明伤痕,显然出自於自己昨晚的手。
“你个笨小子!”端漠忍不住吼出声,一脚踹开门冲进去,用力试图拉起跪在地上的飞羽。
飞羽没有反抗,只是借著他的力度,任他拉起。
无奈刚刚起身,腿却因为跪了一夜而发僵无力,疼痛感让飞羽脸色一白,又重新软下身体,狼狈的跪倒在地。
端漠倒吸口凉气,顺手掀开一团杂乱的床单,把飞羽抱起来,小心放到床上,见他身体冰冷,又随手扯了被子帮他裹上,揉著他的膝盖,没好气的埋怨:“你疯了怎麽著?本王都走了你还不晓得起来?本王让你跪,你就真跪啊?啊?!”
飞羽沈默著,忍著膝盖传来的针扎似的疼痛,仔细看了看端漠带了真挚担忧与关心的好看脸庞。
这个男人不时对他的好,就如同一剂毒药,让他上瘾,让他沈沦,让他不可自拔。
可直到他沈迷到万劫不复,回过头才发现,其实结果,残忍的可怕。
比锋利刀刃,更有杀伤力。
昨天,他跪了一夜,也胡思乱想了一夜。
自从离开边关後,他好像还从不曾像昨夜一般,如此想念过,故乡的风沙。
那里,有那个不起眼的小乡村,有对他很温柔的阿姆,有虽然明知他不是亲生依然一直把他养大的爱喝酒的阿爹,有对他或客气或疏远或友善的淳朴村民,还有远远望著的、带著他憧憬的、有很多威风凛凛将士的军营。
那时,很好。
世界很小,生活,也很单纯。
可能当初,他真的错了。
明明那里,才是他的家。
不是这座温暖适宜的都城,不是这栋条件优越的王府,更不是眼前这个──
高高在上的王爷。
第四十二章 值得的风寒
更深露重,又是赤身裸体的跪了一夜,饶是飞羽体魄一贯强健,却也难敌病魔的侵袭,而染了风寒。
头整日昏昏沈沈,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是病里感受到的场景,似乎远比清醒时要好很多,让他甚至,都有了不想醒来的冲动。
模糊中,总有个好看的男人,很温柔的抱著他,给一勺勺的喂饭喂药。
温暖的稀粥,浓黑的药汁,还有稀奇古怪的叫不出名字的汤水……
有时他本能的排斥口里感受到的苦涩,抿著嘴拒绝吞咽,唇上却总能及时传来让他留恋的温度,将液体一点点耐心的送进来,让他不知不觉的张口咽下。
然後,就总会带来一丝如糖水般的甜蜜。也不知是味觉,还是知觉。
在经过了一段似乎漫长到几乎看不见尽头的昏暗里,一个清晨,飞羽终於睁开了眼,看著帐顶,有一时的茫然。
风寒渐退,神智在脑里慢慢回复。飞羽想揉揉昏沈的额角,却觉得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一般,手臂都软绵绵的无法抬起。
费力的转过头,却看到,床沿不远的雕花椅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歪歪坐在那里,以肘支头打著瞌睡。
“马公公……”飞羽张开嘴想喊马元,却因为嗓音的干哑,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唤声。
微弱的声音就已足够,马元手臂一滑,头猛的往下一沈,随即惊醒。
盯著飞羽睁开的眼,马元抓了抓头,又揉了揉眼,急忙撑起有些臃肿的身子,摇晃著走到飞羽跟前,在飞羽面前晃了晃胳膊。
飞羽莫名其妙的看著马元奇怪的动作,眼神跟著马元的手臂从左移到右,然後又移回原处。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诶!”
终於确认了飞羽的清醒,马元重重一跺脚,龇牙咧嘴的捶著腰背:“你可是醒了,这段日子,可都要累死咱家了!”
飞羽张了张嘴,马元已然尖声继续:“看你长的个儿高高的,应该身体不差哪!怎麽一染起风寒来就是这麽些时日?累的一大堆人围著你转,跟著你遭罪哪!”
飞羽慌忙费力的半撑起身体,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多……多谢马公……”
“别谢咱家!”马元不耐烦的抬了抬手:“要谢就谢王爷!也不知你小子上辈子积了什麽德,让王爷这麽亲自衣不解带的伺候你!”
看飞羽闻言呆愣的样子,马元这才想起了什麽,一拍脑门:“哎呀,瞧我这脑子!你躺下,咱家这就要去禀告王爷!”
身体撑的已经有些困难,飞羽脱力的躺回床上,傻傻的看著马元风风火火跑出去的背影,放松的舒了口气。
真好,耳畔终於没了那直刺大脑的聒噪声。只是……
想著马元刚刚丢下的话,飞羽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跳的不稳。
王爷。亲自。衣不解带。伺候……
那个男人……他真的会,这麽在乎自己吗?
还在想著,门被一把推开。匆忙的声响,体现著来者的心急火燎。
飞羽扭头望去,那个记忆里头反复出现的男人,就突兀的出现在视野里。
男人还是那样好看的样子,鼻如悬胆,剑眉朗目。
只是脸上有明显倦意,一向有神的眼里含了血丝,眼圈周围是睡眠不足的微微发青,身上只著了件内衫,带著清晨露水的微凉,就这麽直冲了进来。
飞羽一愣,男人已然到了床边,带著无法遮掩的喜色:“醒了?”
“是……”飞羽沙哑的应了一声,突然想起尊卑之别,急忙就要起身:“属……属下参见……”
“躺下!”
身体刚抬了一半又被重重按倒,飞羽疼的皱眉,已经听到男人的怒斥声:
“笨小子!你给本王听好了!下次你若是再敢拿自己的身体胡来,本王就吩咐下人直接把你丢出王府自生自灭!没人会管你!听到没?”
……怎麽刚醒就要挨骂?
飞羽无奈的看了端漠一会儿,嘶声应:“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端漠冷哼,侧身吩咐守在门口的下人端了药来,又熟练的将飞羽抱进怀里,手臂绕过他的身体,将一勺药送到他嘴边:“喝。”
苦涩温热的药汁进口,飞羽微微咬牙,还是狠狠心咽下,随即抬手接过碗,将满满的液体一饮而尽。
那麽苦的药,他可不想再一勺勺慢慢来,反正都是要喝的,一口气受够了罪,也就是了。
看端漠愣在那里不动,表情里好像还有些失望的味道,飞羽疑惑的拿著碗,“王爷?”
“哦。”端漠这才似乎回过神来,拿过碗随手搁在一边,:“飞羽。”
“……?”飞羽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一脸迷茫的等待下文。
“等你这次养好了身体……”端漠顿了顿,似乎下了什麽重要决心般的开口:“就跟著本王吧。”
想了想端漠又补充:“随侍在侧。”
飞羽一怔,随即感觉有满满的希望从胸腔涌起,连带整颗心脏,都跟著雀跃起来。
紧贴著自己背部的胸膛,传来令人留恋的温度。飞羽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出大大的弧度,最终按耐不住兴奋的溢出满满笑意。
这场病,生的实在太过值得。
自己终归……还是没有跟错人的,不是吗?
作家的话:
那些期待小飞羽远走他乡的大人们,俺让你们失望了……跪。
但是……现在,很甜了对不对(弱
小飞羽又升起希望了对不对……(阴笑
第四十三章 神秘少年(上)
飞羽身体大好了之後,端漠果然信守诺言,无论是进宫出行,都将飞羽随身带著,随时提点,寸步不离。
刚开始飞羽总归有些不自在和陌生,只是终究要适者生存。
於是他只能每日催眠似的告诉自己,他是侍卫,是王爷的贴身侍卫。王爷是天,而他,则是要保护王爷,无条件为王爷做事的属下。
是属下,也只能是属下。
其实这种自欺欺人的感觉,难免是有些累。
只是没办法,别无选择罢了。
所幸飞羽本来就不笨,身手又好,於是也很快熟悉了情状,努力让自己适应宫中的环境。
於是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也由一开始的惊讶不屑窃窃私语,到司空见惯缄口不言。
这是一个清闲的午後,阳光温暖明媚。
端漠呆在府中,横竖没什麽事,无聊之极的打了半天瞌睡,突发奇想,带著一帮手下,浩浩荡荡去了小时常进的藏书阁。
藏书阁居於皇宫深处,毗邻冷宫。因为年代久远,已不值得修葺。故而端离登基後,就另建宫阁典藏书籍。
所以如今的藏书阁,里头所剩的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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