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今的藏书阁,里头所剩的藏书多以前朝古籍为主,甚少有人入内,只随意派了个被降罪的公公来此看守。
端漠幼时,曾与端离多次来此,如今见到藏书阁破败至此,也不禁唏嘘。
扶著已经落了厚厚尘土的书架,拨开厚厚的蜘蛛网,端漠感慨的叹息,在里头绕了一圈,还是决定启程回府。
经过一间书房时,端漠无意中向内扫了眼,却蓦的愣住。
窗户旁站著个大概也就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捧著一本书,聚精会神的看著。
他的相貌颇为端正,轮廓分明,完全可见长大的英挺。只是衣著简单破旧,脸上也有些灰土,束发冠歪歪戴著,方式简陋,也不知是哪个宫的下人。
只是──
阳光从窗口斜斜照进,为认真的少年周身,镀上温暖的光。少年低头看书的神态,侧脸……简直出奇的熟悉。
一瞬间,端漠都有些移不开眼,几乎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过去。
很多年前了,那时母妃刚刚过世,受了父皇委屈的他,跌跌撞撞的跑进这藏书阁,想找个没人的房间大哭一场。
也是这麽间类似的屋子,也有个这样聚精会神的少年,被他无意打扰之後惊愕的看著他,随即放下手头的书,将他揽进怀里:“漠儿,不哭,有皇兄在。”
他一直认为的,高高在上的,倍受宠爱的,决计不会把他放进眼里的兄长,就那麽毫不迟疑的抱住了他,声音温柔坚定。
漠儿,不哭,有皇兄在。
从那时起,好像就有欲望的种子,开始在心里滋生。
端漠心头一震,愣愣站在原地,傻了一般的盯著正在看书的少年,简直看恍了神。
“这是哪里来的奴才!”耳边传来尖细声音,是急忙趁机表功的马元:“偷偷的躲在这里?意欲何为?”
思路被打回神,端漠不著痕迹皱了皱眉,走到少年跟前,更加仔细的打量著少年。
正在看书的少年随即也是一惊,手里的书“啪”的掉在地上,腿一软随即跪下,一个劲的磕头,声音虽然慌乱,却依然表述清晰:
“请王爷饶了奴才,奴才只是……奴才只是无意路过,出於好奇就进来看看,请王爷恕罪!”
“胡闹!”端漠未及开口,马元已经走上前来,一巴掌重重打在少年脸上:
“这皇家的藏书阁,也是你这种奴才说来就来的?这看守的付公公呢?来人,把他给咱家叫来!”
少年被打的脸偏过去,稚嫩的脸上在听到付公公三个字时,才显出慌乱之色,急忙又向著端漠磕头:
“王爷请恕罪,这不关付公公的事,是奴才偷偷跑进来的,请王爷明察!”
好像有什麽微妙的不对……
端漠眯了眯眼,突然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少年:“你怎麽知道本王的?你见过本王?”
他自年少时远走边关,这才刚刚回宫不久,行事低调,若非今儿一时兴起,平日为了避嫌,几乎不曾出入深宫。
可这个奴才装扮的少年,应该与他不曾会晤,居然轻轻易易就称呼他为王爷,似乎一眼就认出他一般,让他十分讶异。
少年也随即一愣,脸上立刻现出懊恼的表情,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一般。
端漠很有兴致的看著他,嘴角扬起笑意,愈加感兴趣的等待回答。
随後就见少年抿了抿嘴,下定了什麽决心一般,突然伸手,一把掀起端漠的外袍。
“好大胆的奴才!”马元尖声呵斥,“竟然对漠王爷不敬!来人啊!把他拉出去!好好儿教训教训!”
“等等。”漠王爷手一挥,制止了马元,又看向少年,颇有耐心的询问:“你掀本王的外衣做什麽?”
少年规规矩矩磕了个头:“回王爷,奴才刚刚跪著磕头的时候,看到王爷内里的黄色衣衫,所以判定王爷是为皇族。”
“哈哈,好。”端漠爽朗的笑了,不再怀疑:“你是哪里的?叫什麽?”
“奴才……奴才是新进宫的,叫王康。”
漠王爷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少年,笑著偏头扬了扬手:“飞羽,你去找一趟管理後宫的刘公公,跟他说,把他手下的叫王康的调给本王用用。这孩子很有前途,本王很喜欢。”
飞羽应了一声,随即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端漠赞赏的看了看飞羽的背影,又重新转回头。
这个笨小子,跟著他这段时日,的确进步颇多。不仅是对宫里的事务迅速熟悉,为人处事上也多了丝灵巧。
作家的话:
抓头,看过咫尺的大人,应该知道这小子是谁了……==
漠道里头,会尽量把咫尺中的不少未曾提到的BUG补上。
第四十四章 神秘少年(下)
心情大好的捡起少年掉在地上的书,端漠一页页的翻著:“《资治通鉴》,你小小年纪就看这书了?看得懂吗?”
少年赶紧摇头:“奴才哪里看的懂如此精深的典籍?奴才也就是随便拿一本翻开,还没来及看,王爷您就进来了。”
“哦?”端漠笑了,带了点促狭的味道:“王康啊王康,本王离宫太久,如今发现,这後宫,可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儿啊。”
哪个奴才见到主子,不是想法设法显露自己的才能,好趁机高攀。
可这个少年,刚刚明明在这里看了这麽久,这会儿居然很怕被发现一般,刻意隐藏,试图低调。
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会查明少年的身份。看少年苦著脸不敢应话,端漠也就没再相问。
没多久,飞羽重新回来,凑到端漠耳边低声禀告,语气似乎有些迟疑:“他们说,大皇子……常常带著一个少年,出入这个藏书阁。或许就是这个王康。”
“只不过,据刘公公说,他从未听过後宫内侍中,有个叫王康的。”
大皇子……端御清?皇兄端离与莲妃所生的儿子?
如果这个少年,是端御清身边的人,那後宫总管的刘公公,又怎麽会不知他的名字?
虽说皇廷偌大,但也不至於会容下一个没人知道身份的人啊。
端漠疑惑的寻思,转头看向少年,语气已经带了怀疑的狠厉:“你刚刚说,你是新来的,叫王康?可是刘公公,怎麽从未听说过你呢?”
少年闻言,脸色立刻变的惨白,不敢吱声也不敢抬头,只是跪著一动不动。
看来这次出行,是来对了,居然碰上件这麽有意思的事。
端漠回过头,冷声吩咐:“来人,把这奴才和付公公一起拉出去。本王要亲自审问。”
“王爷恕罪,真的与付公公无关啊!”少年急忙磕头,眼泪都急的掉下来:“都是奴才的错,请王爷不要牵连无辜!”
端漠不答,绕过他径自向外走。身後的侍从随即围了上来,拖了反抗无能的少年,跟上端漠的脚步。
一行人出了藏书阁,一道苍老凄凉的声音传来:“老奴看守藏书阁十年了,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又怎麽会做出对皇上不利的事来!”
“这可说不准。”马元抢白的哼了一声:“你当年可是那逆贼的心腹,帮你说情的还是那心肠狠毒的皇後娘娘,谁知道你这麽些年来都存著什麽心思?”
端漠满头雾水的拧起眉,觉得更疑惑了。
他回宫以来,端离从未向他提起後宫琐事,而想到端离的那些妃子他也是始终耿耿於怀,就更是不曾相问。
只是据他所知,当年这位位高权重的付公公,是一时被奸人所惑,跟随当时的护国将军发动叛乱。
所幸当时的守城将军拼死抵挡,仇天又瞒著他,带兵远从边关返朝,才制止一场大难的发生。
仇天因此立功,被提拔为护国将军。而处理犯人时,当时身为皇後的秦霜容心有不忍,为付公公说情,端离才将他贬至此地看守藏书阁。
可後来……
已经生了太子的秦霜容,据坊间传说,不是早在几年前因为一场瘟疫,母子二人共同撒手人寰吗?
据说,被秦霜容所感染的,同时还有端离最宠爱的莲妃。
因此痛失爱妃的端离才极为遗憾,将莲妃以皇後之礼厚葬,这麽些年,就一直未曾再纳妃。
而大皇子,也变成了现在的端御清。
可……
逆贼?心肠狠毒?皇後娘娘?
如果逆贼,说的是当年的守城将军。那心肠狠毒,又是怎麽回事?
端漠一脸茫然的思考著,只觉得大脑更加混乱。而付公公已经转过头来,有些凄苦的笑了一声:“老奴如今无话可说,只有一死可证清白了。”
话音刚落,付公公猛的推开旁人,一把抽出站在一旁的飞羽的剑,果决的刺进自己的心脏,然後颓然倒地。
後宫里头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端漠也见怪不怪的挥挥手,忽略一旁少年紧握双拳满含恨意的眼神:“算了,抬下去。把这小子看好了,我们走。”
属下纷纷应了,押著少年走向漠王府的方向。端漠抬腿走了几步,却突然发现不对,心里莫名的一慌,又赶紧停下身。
那个一向在身边亦步亦趋的笨小子,怎麽会没有跟上?
匆匆回过头,却见飞羽正愣愣站在刚刚付公公自尽的地方,一动不动的盯著地上的剑,神色苍白。
可恶,那老家夥,自杀就自杀呗,拿谁的剑不好,偏偏要拿飞羽的?
这小子这麽老实,又很少见到这样的场面,这会儿完全想见会有多自责和惊慌。
还是有待培养啊……
端漠沈吟了下,皱起眉快步过去弯腰捡起剑,用帕子拭净上头的血迹,将剑利落的插回飞羽腰间别著的剑鞘里:“别愣著了,走吧。”
“他……”飞羽张了张嘴,声音微颤,“他就这麽死了?……”
“……”看著飞羽毫无血色的脸庞,端漠心脏也跟著颤了颤,又实在是不知该怎麽安慰人,想了想还是搂住飞羽的肩膀,轻描淡写的开口:
“你啊,也别自责了,他这也算是畏罪自尽。宫里头这麽大,不过就是死了个下人,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习惯了就好,知道吗?”
说著看飞羽脸色立即大变,比之前更加惨白,端漠怔了怔,疑惑的住了嘴。
“谢王爷指点……”飞羽无意识的抓紧身上的剑,好半天冲著已经远走的众人望了望,不著痕迹的脱离端漠的手臂,勉强挤出个笑来:“属……属下这就跟上。”
“……”这……这小子在自己身边呆的久了,怎麽反而开始这麽客气啊?宛如两人异常生疏一般。
端漠一瞬间突然尴尬起来,只觉得很是别扭,却又不知该说什麽好,索性赌气般的嗯了一声,率先转身,加快了脚步。
紧跟在端漠後面,飞羽出神的打量著端漠修长笔挺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慢慢的沈下去,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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