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神色一黯,等皇上喝完药才轻柔地说:「陛下,臣妾思念儿子。」
「那就中秋招他回来,儿子也不小了,不能总呆在你身边吧?」皇帝半靠在妻子怀里,和声道:「朕这病反复得很,辛苦你了。」
「陛下言重了,伺候陛下是臣妾份内的事。」皇後脸上笑意飘渺。
皇帝握住妻子白晰滑腻的手,淡淡道:「老夫老妻了,这麽多年,只有你一直陪伴朕,荣辱与共。」
皇後闻言有些动容,目色温柔地注视著她至高无上的夫君:「臣妾嫁给陛下,陛下就是臣妾的天,不管什麽,都愿与皇上一起承担。」
皇帝轻抚她美丽的脸,幽幽道:「东宫的事你知道吗?」
皇後茫然地看著他,皇帝一声苦笑:「知子莫若父,朕知道崇嘉是被冤枉的,不过他感情的事却让朕有些苦恼,崇轩在洛阳的荒唐事朕也知道,对於崇轩,朕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过崇嘉毕竟是太子,将来这个国家的主宰,朕不愿他的心放在一个男人身上。」
「皇上……」皇後惊疑地看著夫君。
「下去吧,朕累了。」皇帝挥挥手,疲惫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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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清吟将王旭送进天牢,冷冷地道:「你和宝儿依依的演技都很好,宝儿的下场你没看到?还想重蹈她的覆辙?」
王旭捂著脸,闷声道:「是我对不起宝儿。」
费清吟轻哼:「太子是陛下的亲生骨肉,指使你的人权位再高也撼动不了太子的地位,王旭,你选错了主子。」
王旭道:「卑职的主子就是太子殿下。」
费清吟唇角一挑:「依依是有意带银霜找到你的,我不编造什麽三世香,你们也会卖出别的破绽告诉皇上与宝儿有私情的人是你吧?」
王旭回答:「依依约我相见,真的是宝儿托付她转交那封信的,宝儿说对不起慕容公子,再无颜面苟活。」
费清吟一叹:「宝儿对你情真,你对她又有几分真情?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太子对付我,你的主子有什麽值得你卖命的?」
王旭摇头,目光茫然呆滞。
费清吟道:「我从不爱用刑,所以不会对你怎麽样。宝儿一介女流尚有明辨是非之心,知道忏悔,你呢?」
他说完走出大牢,让王旭一个人慢慢思索。拐弯时略一犹豫,却终究没去看慕容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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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已经被扣押了,但她哭哭啼啼地求饶说宝儿骗了她,她真的以为轻薄宝儿的人是慕容留白,她替宝儿隐瞒王旭的事,是因为怕有人治她知情不报之罪,帮宝儿传信给心上人,是帮姐妹最後一个忙,她没看过信的内容。
费清吟嗤笑一声,没多问她什麽,复又去了东宫。
太子一见他便道:「父皇又病了,拿著我的令牌去请你那个神医朋友吧。」
费清吟接过令牌,关切地看著他:「皇上没有怪罪你?」
「清者自清,父皇圣明著呢,怎麽会听信王旭的片面之词?」太子笑了笑,「你表弟还关著呢,现在已经能证明他清白了,等父皇好点我们便去请父皇放了他吧。」
费清吟面有忧色:「崇嘉──」
太子突然伸手拥住他,低低地道:「好了,清吟,什麽都别说了,你相信我就让我很开心了,我是他亲生儿子,他能把我怎麽样?再说了,案子不是还没结了吗?谁能早早定我的罪?」
费清吟毕竟不是草木,太子爱恋他两年,就算不能以同样的感情回报,感动感激也是有的,於是他回抱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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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带著费清吟与他的神医朋友骆回春到皇帝的寝殿外被拦住,皇帝只喧了太子一个人进去。很快太监出来通知费清吟:「费大人,陛下说赏赐您朋友百两白银,劳烦他跑一趟了,不过不需要他诊治。」
费清吟诧异道:「为何?」
总管太监道:「陛下说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宫中的太医也都看过了,不必再看。」
骆回春插嘴道:「那麽公公,请您替草民禀报一声,草民想当面拜谢皇上的赏赐。」
这次皇帝倒是准了,骆回春不懂规矩,大大咧咧地走到床边三尺处才磕头谢恩,皇帝没怪罪他,倦倦地道:「免礼,费爱卿,令表弟既然是冤枉的,就快去把他放出来吧。」
「臣遵旨,多谢陛下。」
费清吟带著骆回春去天牢接慕容留白,骆回春见四下无人,拉拉费清吟衣袖道:「你家主上不太好啊,中毒多年,毒素已经浸透五脏六腑了,以後他昏厥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头会越来越疼,我看他这气色啊,估计最多再坚持个一两年。」
「他中毒了,你连脉都没把,是怎麽知道的?」费清吟问。
骆回春白他一眼:「我是神医,光看气色听声音就知道了,他中的是奇毒。」
费清吟嘴角挑了挑,道:「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有第三个人知。」
他笑总是喜欢挑唇,弧度总是同样优美,笑却有许许多多种意思,骆回春细看他眼中光彩,也还是无法解读,事关宫闱机密,听他的却是不会错的。
费清吟想的是,皇上也许知道自己中毒了,也知道中的是什麽毒,是谁下的,到底有没有解药。否则又怎麽会连给小骆把脉都不肯?只是怕这个神医探出什麽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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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仪殿内太子坐在父亲床前,道:「父皇,那人是个神医,医术不比宫里的太医差的,您让他探探脉也好。」
皇帝摇摇头:「儿子,在你一点点大的时候,朕就知道自己中毒了。」
太子吃惊道:「中毒?」
「是的,无解之毒。」皇帝回答,「你父皇这个皇位是从兄弟手中抢来的,九死一生,有次被你四叔派来的刺客刺伤,他的剑上有毒,朕昏迷了两天,太医配了解药,不过药引是至亲的鲜血,没想到你皇爷爷竟然割破手腕放血给我做药引,我服下了解药,但是也中了他血中的毒。」
「父皇……」太子握住父亲的手,从小到大,父亲的手一直是温暖的,今天却有些凉。
皇帝反握儿子的手,笑道:「父皇中毒十多年,知道会有这麽一天,幸好你长大了,可以接过我的江山。儿子,你爹爹夺来的可不只是龙椅,还有对天下苍生的责任。你千万不要让为父失望。」
太子眼眶一酸,低哑道:「父皇,儿臣再让清吟请那个神医来试试吧,也许他可以解了父皇的毒。」
皇帝道:「不必了,多年前我已经找过许多名医,这毒隐秘得很,有些大夫甚至诊断不出来。」
「父皇教导过儿臣,不要轻易放弃希望。」太子沈重道。
皇帝笑了笑:「若说世上最了解这毒的人,朕做第二,没人能称第一,崇嘉,去把朕的乖孙抱来。」
太子道:「是,儿臣就去。」
他一出殿,皇帝便苦笑著自言自语:「傻孩子,那毒是我下的,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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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留白回到费府刚沐浴换了身新衣,就听外面鞭炮放得劈里啪啦响,费清音一手挑一串小鞭炮,放得十分欢腾,见他出来连忙凑上去,搂著美人的腰,谄媚道:「表哥,你在牢里的这段日子,我吃不好喝不好玩不好睡不好,牵肠挂肚的,既怕你被砍头,又怕皇上把你变成真的神仙。」
他自己也记得当初说神仙不尿尿是因为没命根的事,现在还拿来开玩笑。
慕容留白好气又好笑地看他一眼:「真是难为宝宝这麽牵挂我了。」
「为了表达你的感激之情,你是不是该亲我一下?」费小色狼问,踮起脚,把嫩脸凑过去。
费清吟像拎小!似地把他拎到一边去,笑骂:「从小到大骗了人家多少亲吻了?你怎麽还好意思?」
费清音思想斗争了一会,拉著慕容留白的手商量:「大哥觉得我被表哥亲了太多回,那这次由大哥代我索吻吧。」
费清吟含笑的目光在慕容留白身上微一停顿,复又转开,捏捏弟弟小手:「我真不知道你满脑子的鬼主意是哪来的。」
费清音水亮的眼瞥了瞥慕容留白,满眼桃花道:「见到表哥自然就有这些想法了。」
「好了,宝宝,你不是又拜玉楼的厨子为师了吗?你表哥在牢里受苦了,你是不是该为他做顿好吃的?」费清吟问,其实这倒霉宝宝拜师才三天而已,菜都切不好。
费清音对厨艺确实很感兴趣,一听立即拍手叫好,转身就跑厨房去了。
这闹腾的孩子一走,慕容留白就不敢面对费清吟的目光了,在牢里他可以很坦然,那时候大难临头,没心思矜持,出了大牢,面对表哥与从前稍有区别的视线,他觉得面上有些灼热。
「表哥,你查到幕後真凶了?」他觉得费清吟的视线在自己嘴唇上流连,连忙开口说话,想分散他注意力。
费清吟自袖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他:「嗯,宝儿留下那句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是有意给我们留下线索的,她在潇湘馆的一个玉瓶里留下一封信,你看看吧。」
慕容留白接过信展开,上好的薛涛笺上只有秀丽的两行字:
「慕容公子,对不起。
皇後利诱威逼我。」
慕容留白心念电转,脱口问道:「真的是这样?皇後是捉不到你的错,所以想利用我牵累你,从而打击太子?」
费清吟含笑,稍顿,回答:「嗯,可以这麽说,这是一石三鸟之计,首先把你这个备受帝王青睐、有可能成为情敌的人除了,其次,我要受牵连,最重要的一点,嫁祸太子,让我们三个人复杂的关系暴露在皇上面前,让他觉得我们肮脏恶心,就算皇上顾念亲情舍不得对太子怎样,对他的好感也要大打折扣,淫乱宫廷是大罪,搞不好皇上也许真的会如某人所愿废太子呢。」
「我们三个的复杂关系?」慕容留白不解,「我们有什麽复杂关系?」
费清吟深邃明亮的眼对上他的,缓缓道:「皇後设计的桥段:太子喜欢我,但我和你相互心仪,所以太子因妒成仇,派自己的侍卫嫁祸给你。」
「这样?」慕容留白下意识地避开费清吟的目光,沈吟道:「真复杂啊。」
「是啊。」费清吟笑了,目光依旧追逐著他,「好在真相大白了。」
「真相在我们心里,可你没有实际证据。」慕容留白晃了晃手里那封信,「这封信不是宝儿留下的,是你写的。」
「胡说,我怎麽敢冒充宝儿的笔记诬蔑皇後?」费清吟的表情很严肃,声音带著一丝讶异,仿佛不敢相信表弟会有这番说辞。
慕容留白道:「我看过宝儿的笔迹,这真是她的字,那句诗她也许真的是写给我的,不过,如果她留下信了,为什麽不写的更详细一点呢?这不是更让人信服吗?显然是你不知道她们密谋的过程,大致猜出一点,本著少说少错的想法假造了封信,等到无路可退时拿出来化解僵局。」
费清吟一叹:「嗯,好吧,其实玉瓶里真有她留给你的东西,呐,你的银哨。一片冰心在玉壶,她把你的东西放在玉瓶里,显然是告诉大家,这句话是为你而写,不过这算不得实质的证据,我只好又加了点。」
「你这麽做实在太冒险了,皇上皇後,哪个是傻的?」慕容留白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