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太客气了。」慕容留白为她拉好薄被,笑道:「你就在这趟著吧,我得继续画画了。」
「公子……」宝儿犹豫地叫了他一声,似乎不舍他离去。
慕容留白对她亲切地笑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哨子,道:「你要是又疼了就吹这个,我听到就来照顾你。」
「我……」宝儿双目蕴泪,哽咽著说不出话来。
慕容留白诧异地道:「怎麽哭了,又疼了吗?」
宝儿不及回答,外面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与太监尖细的传报声:「皇上驾到、皇後驾到。」
潇湘馆是慕容留白白天休憩之所,没想到帝後会来,连忙转身走到门口迎接。
同来的还有太子、月莹郡主和费清吟,慕容留白一一行礼,太子见桌边的茶碗碎片,不解地道:「这里伺候的宫女哪里去了,怎麽茶碗破了都无人捡起。」
内室突然传来一个轻呼的声音,似乎有人不小心跌倒了。外间的人听到动静,面面相觑,皇帝率先走入内室。
入目所及,一个面色苍白的宫女衣衫不整地跌趴在床边,而凌乱的床榻上,有一块鲜红的血迹。
费清吟心中一惊,迅速扫了眼众人表情,皇帝蹙著眉;皇後一脸嫌恶;月莹满脸诧异,突然醒悟到什麽,面色一红,垂下头看地面;太子正看向自己,一脸无辜;慕容留白不解地看著那宫女;那宫女脸上满是羞愤委屈。费清吟微微一叹,眼底千头万绪。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皇後娘娘。」宝儿颤抖著请安。
皇帝怫然不悦道:「怎麽回事?」
慕容留白欲扶宝儿起身,宝儿全身一颤,身体向後缩去。
这情形,傻子都能猜到怎麽回事。
「奴婢……奉命在潇湘馆照顾慕容公子饮食起居,没想到……」她流下两道清泪,咬著牙羞愤地一头想床脚撞去,被慕容留白一把抓住。
「为什麽要栽赃我?」慕容留白!不看那几位大人物的反应,而是注视著宝儿,满眼无奈失望。
「我栽赃你?」宝儿不可思议地反问,蓄满泪水的大眼匆匆扫了眼他,又迅速垂下头,大滴大滴的泪水打在青石地面上。
皇後粉面含威,问宝儿:「你的意思是慕容留白强迫了你?」
宝儿清泪长流,微一颔首。
慕容留白跪下道:「娘娘,我是冤枉的,我什麽都没对她做。」
皇帝冷哼道:「这情形,你要如何解释?」
「我扶宝儿姑娘上床休息,是因为她打碎茶盏,说腹痛难忍。」
「谁允许你在皇上面前自称我的?」皇後冷冷地看著他,对身後随侍的嬷嬷道,「带这宫女下去验身。」
慕容留白垂下头,不吭声。
费清吟对帝後欠身道:「臣敢保证留白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之事,望陛下和娘娘明察,还他清白。」
皇帝对慕容留白有几分相思之意,他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这等清绝无垢的人绝不会做这种事,只是这情形令他百口莫辩。谁才是幕後主使?是太子的政敌想对付他的左膀右臂而无机会才找留白下手,还是皇後或其他妃子担心慕容留白以色惑主,想将之除去?
「外臣淫乱宫廷是什麽罪,费爱卿难道没提醒过令弟?」皇帝淡淡扫了眼费清吟。
费清吟恭敬地回答:「留白一心为陛下作画,每晚回去後都还与臣研究作画之事,臣不敢想象竟会有这种事发生,他不会也不敢做辜负陛下信任的事。」
慕容留白见费清吟回护自己,抬头朝他望去,他的语气诚恳恭敬,态度依旧从容,!未见如何急切。
「慕容留白,你怎麽说?」皇帝不看费清吟,转顾一旁跪著的慕容美人。
美人抬起头,直直望进皇帝的眼,不卑不亢道:「草民冤枉。」
这时为宝儿检查的嬷嬷进来汇报到:「陛下,娘娘,宝儿确实已非处子之身,而且──」
「而且什麽?」皇帝挑眉问,麽指轻搓著食指的第一个关节处,这是他思考时惯做的小动作。
嬷嬷回答:「而且看情形,她遭人侵犯是不久前的事。」
月莹和太子不约而同地看向费清吟,见他目光冷冷的,嘴角噙著讥诮嘲讽的弧度,都替他担心。
「就算是不久前的事,也不是草民做的。」慕容留白深吸口气回答。
「这种事攸关她名节甚至性命,你说她不久前跟被人通奸也好,被别人强迫也罢,为什麽要爬到你床上栽赃给你而不是瞒著所有人?」皇後疑惑地问。
费清吟跪下道:「娘娘,臣担保留白是清白的,若不是,臣愿与他同罪。」
「果然是兄弟情深啊。」皇帝对太子道,「崇嘉,你怎麽看?」
太子欠身道:「禀父皇,儿臣相信慕容留白不至於做出这等肮脏之事,但那宫女似乎不像撒谎,只怕这事有些蹊跷,还望父皇母後明察。」
「月莹是女子,你觉得宝儿的说辞可信吗?」皇帝又问侄女。
月莹谨慎道:「月莹觉得太子哥哥说得有理,宝儿不似撒谎,但月莹与慕容公子有几面之缘,亦对他的为人有信心。」
这两人说得跟没说一样,既不愿得罪费清吟,又不一边倒向情敌肯定他无罪。
「费爱卿既是户部侍郎,又兼职刑部,这事就交由费爱卿彻查。」皇帝交代。
这事发生在内宫,算是宫闱禁忌,本该由皇後处理,皇帝却将这事交给费清吟,分明是偏袒慕容留白。在场的几人都很诧异,而皇後似乎没什麽意见,只对费清吟道:「费大人辛苦了,这事关一个姑娘家的名节,费大人要慎重。」
「臣遵旨。」费清吟对帝後一拜,对慕容留白道:「委屈你先去天牢,我会查清真相。」
慕容留白对他颔首一笑,轻声道:「表哥,我的性命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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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清吟亲自送慕容留白去天牢,侍卫打开牢门,费清吟陪慕容留白走进去,与他!肩席地而坐,握住他的手问:「你怕不怕?」
慕容留白抬眸道:「你不怕我就没什麽好怕的,如果是个别人误把我当情敌想加害我,你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如果有人担心我以色惑主,那真是天大的冤枉,就怕是有人另有企图,他要对付的不是我,而是你。」
原来留白看出崇嘉对他有爱慕之意,费清吟眸光一转,笑道:「那你说是个别人做的,还是担心你媚主的人?又或那个另有企图的人呢?」
慕容留白叹口气:「我倒情愿是个别人,可这两个个别人,一个没那个能力布局指使宫女,一个不会笨到为除个情敌连累到自己左膀右臂,如果是他们你说句软话就好了,若说是後宫的娘娘们,我觉得可能性也不大,我现在对她们没任何威胁,下手未免太早了,而那个另有企图的人,我真不知道他要干什麽。」
费清吟定定地看著他,慕容留白摸摸自己的脸,问他:「怎麽了?我脸脏了?」
「没有,宝宝总说你是天下第一美人,我今天才觉得他说得没错。」费清吟轻抚他的脸,他平时很爱脸红,看起来很羞涩,却没想到这样一盆脏水泼过来却能临危不乱镇定自若,有条有理地分析情势,而且他无条件地信任他。他看起来比较迷糊,其实心如明镜,什麽都看得透彻。
慕容留白这时又突然害羞了,脸一红,避过费清吟的碰触,轻咳了声:「我想你心里已经知道幕後主使是谁了,宫里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你要小心。」
「我知道。」费清吟悻悻地收回手,从袖里掏出一根银针给他:「食物验过毒再吃。」
慕容留白接过针,别在衣袖内,突然问:「皇後不是太子生母吧?」
费清吟颔首:「太子的生母明妃已经过世了,皇後的儿子封王洛阳,太子长洛阳王半岁,皇上立长未立嫡。」
慕容留白露出思考的表情,费清吟见状一笑,拍拍他肩膀道:「我去看看那个宫女,你琢磨这件事吧。」
宝儿!未下狱,她被软禁在潇湘馆,她作为这件事的受害者,身心受创令人人同情,皇上特别嘱咐费清吟要好好安抚她。
现在她一个人坐在那张她「失身」的床上发呆,脸上泪痕未干。
费清吟搬个木墩坐在她身边,笑道:「宝姑娘是在为冤枉舍弟而哭还是在为自己而哭?」
宝儿缓缓回过神,轻声道:「奴婢没想到慕容公子会做这种事。」
她杏圆的眼睛黯淡无神,抱住自己双膝,眼内又蕴满泪水。若不是费清吟对慕容留白人品十分肯定,倒要相信这女人没有撒谎了。
「他也没想到好心帮你你反倒咬他一口,姑娘有什麽苦衷不妨对我实说,皇上会为你做主的。」费清吟!不同情她,好整以暇地看她默默流泪。
宝儿摇头道:「大人是慕容公子嫡亲表兄,感情上偏向他,便觉得奴婢撒谎,若不是皇上皇後突然驾到,奴婢也不愿将这种丑事声张出去的。」
费清吟冷笑道:「那真是多谢姑娘愿意哑巴吃黄连了。」
宝儿抹抹眼泪,不说话。
费清吟注视著她道:「指使你的那个人为对付慕容留白让你失去童贞,你还要为他做事?」
宝儿眼泪怎麽也抹不干,她视线模糊地回望费清吟,哽咽道:「没有人指使奴婢。」
费清吟笑道:「看来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你们的事被人知道了,於是将计就计陷害我弟弟?」
宝儿抽泣:「大人您在说什麽?」
费清吟回答:「我说,弃子的路只有一条,也许我刚离开这间屋子,你就会‘蒙羞自尽’,而我表弟就永远不能沈冤得雪了。」
「我……」宝儿犹豫地说,「不懂大人说什麽。」
费清吟露出失望之色,叹口气道:「你告诉你的相好是谁,你和他都会有危险的。」
宝儿摇头:「我没有什麽相好。」
费清吟无奈地看著她:「固执的姑娘,你会害死自己的。」
这女人嘴比蚌还紧,难怪那个人敢走这步棋,费清吟嘴角微挑,你敢伤害留白,我一定不会让你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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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崇嘉坐在书房看书,但他看了一个时辰都没翻一页,目光幽幽地落在书上,思绪却不知落在哪了。直到太监通报说费清吟求见他才突然回过神,「噌」地站起来欲出去迎他,又觉得不符合身份,对太监道:「叫他进来。」
费清吟进来朝太子行礼,他挥挥手道:「好了,又没外人,清吟,如果真的有人陷害你表弟,请你相信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费清吟笑道:「臣!未怀疑过殿下。」
太子松了口气,舒心一笑:「你是了解我的。」
「除了一个慕容留白还会有第二个,所以臣知道您不会用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费清吟的话语又轻又柔,他对太子说话一向这麽温柔,却总是让他觉得刺心。
太子轻哧一声:「你真是一天不刺我一下就不行。你就这麽相信你表弟,万一他真的做了怎麽办?」
费清吟笃定道:「我不敢说十分了解他,但我绝对相信他不会蠢到动宫里的女人,宝儿那种中上等的姿色还没这麽大的诱惑。」
太子哼道:「那也未必,男人有时冲动起来是不管对象的容貌的。」
费清吟嘴角一挑:「不要拿不自律的男人和他比。」
太子别过脸,低沈道:「如果说我原先还能怀疑你拿他做挡箭牌让我和月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