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寄书正是吃准了他性子害羞,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笑道:“既然声子你不喜欢她们留在军中,我这便遣了她们走。”他扭头对着四个少女使了个颜色,少女们便走到他与声子面前,款款一拜,仰着头的模样像是在等李寄书下令。李寄书斜眼看声子的大红脸,觉得好笑之极,摸摸他的脸颊后松开他走到四个少女面前,满是怜惜地看着她们,低声道:“委屈你们了。”
少女们均是温柔一笑:“为太子殿下效命,有什么委屈的?”
李寄书捧着四个少女的脸一一端详,最后在每个人额头都落下一个轻吻:“你们为齐国大业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殿下还是寄书,都会永远铭记于心。你们的故事将在齐国的后代中流传,齐国的百姓世世代代都会记得你们姐妹四人。”
穿着春景抱腹的少女抬手扭了下李寄书的耳朵,笑道:“不必别人记得,你要你这没良心的能记住我便好!”
李寄书点点头:“不论何时何日,寄书永不忘你们四人。”
目送四名少女出去后,李寄书转过脸苦笑道:“她们呀,是送往吴国的人质。”
“吴国?”声子不解地看着李寄书。
李寄书道:“吴王因殿下与赵军联合出兵伐鲁,深恐殿下伐吴,便要求殿下送上人质,而殿下为了减少攻占沛郡的阻碍,便答应了吴王的要求。不然也不会将我提为将军,将你降为参军。”
“那么赵国送上了谁?”声子理所应当地问道。
李寄书一笑,苦涩至极:“赵国?他哪敢去要求赵国呀!”
声子感到喉间一紧,哑着嗓子问道:“赵国作为我国联盟就……就这般看着吴国欺辱我们么?”
“我的傻声子,赵王是什么人?他自然是知道这事儿的,但赵王不开口阻止,殿下便是不愿也是无济于事。如今的齐国……”李寄书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声子愣住了,他恐惧地看着落下的帐帘,方才李寄书四名小妾在帐中留下的脂粉香气犹在,他像个孩子般跺着脚,既是愤怒,也是无奈,人生如此不可思议,又如此冷酷无情。他握住李寄书的手,带着些委屈地问道:“你……你就忍心让她们去送死?她们可是你最心爱的小妾!”
“忍心又如何?不忍心又如何?能够改变这些么?”李寄书从声子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反握住声子的手,在他手面上轻轻拍了拍:“若想改变这些,只有日益强大起来,才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一切。况且……她们几个是主动来求我让我送她们去吴国为人质的。”
见到声子眼中的悲哀,李寄书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脸:“你这副样子若让外人看来,大概都会以为送去的是你的小妾呢!”
沉默在空气中流淌。
李寄书站在地图前看着地图,想着如何部署,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坐在一旁的声子,见他仍是满脸悲伤地低着头也不理他,仍低下头径自看桌上的地图。
直到李寄书壶中的热水已变成了凉水时,声子才缓缓开口:“她们可知……”
“可知命运如何么?我早告诉她们了。”李寄书打断了声子的话,不愿意再谈及四名小妾。他知道现在的洋河上有一艘小木船,上面坐着两名士兵和四名少女,那是送往吴国的人质,有去无回。
☆、第三章 我不愿与你为敌 (2556字)
昭乐将手中的战报放到桌面上一封封摆好,最右的是伍齐射初踏鲁地时送回的,最左的是李寄书自大道岛攻往沛郡时送回的。
从右到左,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赵灵宫已带领赵齐联军攻占鲁国六郡中的三郡,日前更是攻占穿山郡,想来不日便能攻入鲁都了。
目光从多封战报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手中那张丝帛上,只几个字而已,却刺得他眼睛生疼。丝帛上的字迹他似曾相识:昭乐,我不愿与你为敌。
这是楚政亲手写下的字。
昭乐不知道送信的信使经历了多少危险才将信送到他手中,他也不愿知道,只是丝帛上的血迹随时提醒着,这封信是冒了多大的危险才送到的。甚至有时候,昭乐会担心丝帛上的血迹,会不会是楚政的。
文知礼在他身边垂着头,不去看昭乐桌上的战报,也不去看昭乐手中的丝帛。
直到日落时分,昭乐才开口吩咐:“文师兄,你先回去吧。”
“是。”文知礼应了之后便施礼离去,出了宫门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后,轻轻叹了口气,掀帘上车时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燕师兄他还没回来么?”
车夫笑笑,眼睛贼溜溜地打量文知礼:“文先生这是惦记我家先生了?”
文知礼皱皱眉头,放下车帘,不再理他。
车夫自己讨了个没趣也不大在意,吁的一声,驾着马车离开了宫门。
昭乐将丝帛塞到怀中,绕过花园来到宫中一处偏殿,这里名为书房,实是他为魏慈明设置的一处佛堂。推开门走进去,见魏慈明正垂着眼跪在菩萨前,沉静慈悲的样子与龛中的菩萨如出一辙。
昭乐走到他身边,行了礼:“师傅。”
听见他的声音,魏慈明仍垂着眼帘跪在佛前,只低声道:“既然来了,就和为师一同念经吧。”
昭乐跪到魏慈明身边,从颈上取下几年前魏慈明给他戴上的那一串佛珠。佛珠因他的长期佩戴,在他的汗液浸润下泛出了木制品特有的柔和光泽,使之看起来更为厚重,充斥着沧桑感。佛珠在他手里一颗颗捻过,时急时缓。
魏慈明闭着眼睛听昭乐念经,忽然开口道:“殿下,今日你的心不静。”他顿了一下,转过头半张着眼睛,似是窥探猎物的猎豹一样:“殿下,若是心不诚,祈求什么佛菩萨都不会帮你的。”
“师傅。”昭乐从怀中将楚政派人送来的丝帛拿出来交到魏慈明手中。“这是楚政送来的。”
魏慈明并不去看手中的丝帛,只定定地盯着昭乐的脸:“这件事,需得殿下自己决断。”
昭乐抓住魏慈明的手,黑亮的眼睛充满了委屈与不解:“师傅,您若不帮着我,谁来帮我?您不……”
“殿下!”魏慈明打断昭乐的话,将手中的丝帛塞回到昭乐手中,站起来掸了掸袖子后拉着昭乐的手走到佛堂右侧的桌边坐好。他微微一笑:“殿下此刻的苦恼,也恰恰是为师此刻的苦恼。情之一字,为师也参悟不透。”
昭乐皱了皱眉:“情之一字?师傅对谁有情?”
魏慈明扬起头,目光悠远深长:“为师念得是故乡之情,终有一日殿下的军队将踏上晋国的土地,也将踏破为师宅院的大门。虽此刻为师身在齐国,心在齐国,然而幼年的回忆始终是无法忘记的。”
昭乐偏头审视着魏慈明脸上的变化,轻声道:“师傅,你有事瞒我。”
魏慈明笑笑,并不回答昭乐的话:“殿下有身为齐国的太子有您当做的事情,也有不当做的。任何事物都不该令您感到苦恼,当您感到苦恼时,理应回归自身,审视内心,只有这样才能明白,您所有的苦恼不过只是梦幻而已。”
昭乐抿了抿唇,素来清明至极的眸子也变得迷离起来,他像是看到了那个令他苦恼的男人一样,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合在一起捂住了脸,不愿再看到外界一切。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回归自身,却不知心魔诚在心,外界如何变幻都是无法改变的。
姜氏的家国,百姓的生存,以及这个混乱的天下在他心里。
承诺要保护他的楚政,不愿与他为敌的楚政同样在他心里。
沉默良久,昭乐低着头抓住椅子的把手,轻轻说道:“我也不愿与他为敌。”
魏慈明慈爱的笑了,拍拍昭乐的肩膀,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带着支持,也带着悲哀,若肯往深处发掘,就会看到他眼睛深处的怜悯。
梁宫深院里传来的喜讯使因战乱而万分烦躁的梁王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他喜冲冲地跑向密夫人寝宫,红通通的脸蛋儿像是第一次做父亲一般兴奋。陪在他身边的是他的长子公子羽,当他赶到密夫人寝宫之时,他的长女聘聘已经等在哪里。
聘聘拉住梁王的手,撒娇似的摇了摇:“父王快进去看看母亲吧,那些嬷嬷都拦着不许我进去看。”
梁王笑道:“那是自然,哪有没出阁的大姑娘看人生产的道理?”他走过去掀起帘子的一角,匆匆闪了进去,生怕漏进去一丝冷风伤了他心爱的夫人。他走到床边拉住密夫人的手:“阿密。”他只喊了一声密夫人的名字,便不再说话了,这个时候,他不需要说什么,只一个眼神,他的夫人便该明白了。
密夫人对他露出了一个十分虚弱的笑容,方才的生产已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
梁王握紧了她的手,温柔地笑道:“你是大梁的功臣。”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公子羽的喊声:“父王,父王,我能不能进去瞧瞧母亲!”
梁王低头看了看床上的密夫人,回道:“不可!你母亲方才生产完,你身为男子是不可进来的。”
“那……”公子羽站在门口想了想,又问:“我瞧瞧小妹妹成么?”
一听公子羽提出这个要求,聘聘也不甘示弱,喊着要随哥哥一起去看小妹。
梁王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却掩盖不住欢喜的情绪:“乳母,去把小公主抱到外间给公子他们瞧瞧。”
密夫人由他握着手,轻声问道:“您还没给女儿取名字呢。”
梁王道:“过来的路上我已想好了,她姐姐叫聘聘,那她就叫婷婷吧。夫人觉得可好?”
密夫人点点头:“聘婷,很好的。”她反握住梁王的手,低声道:“婷婷的出生正是一个契机,与晋国交好的契机。”
“好。”梁王将密夫人的手抵到额前,柔声道:“我一直记得你是晋王之女呢!阿密,你大不必如此辛苦,好好休息,国事有我和羽儿呢。”
密夫人微笑着闭上眼睛,她实在太累了。
☆、第四章 事与愿违 (2384字)
时下纷乱的战争并没有令楚政感到烦恼,反而刺激着他,让他兴奋无比。
端坐在楚宫的大殿上,他含笑把玩着手中的虎符,这只可以调兵遣将的虎符能够带给生存于乱世中的他一种满足。
楚国大批兵马已在久安驻扎,他在等待,等待昭乐下达撤兵的命令。只要齐国撤兵,那么他的兵马即可前往鲁国,与赵灵宫的兵马相战。
赵军泰半前往鲁国,以求一举攻占鲁国,而留下的赵军分出少许驻扎在赵都守护国都,余下部分赵军则在三井和歧岭附近和周军合盟,这所谓的赵周合军,虽人数众多,却也不过是徒有其表,为了分散楚军军力罢了,并无需他费心。
“去,把子玉将军给我叫来。”楚政沉声吩咐道。
子玉来的很快,身上的盔甲向楚政昭示着他想要在战场上一展身手的渴望。“陛下!”子玉下跪的时候盔甲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在安静的大殿里,有些许的突兀,就像是开启一场新的战争时鸣响的钟鼓一般。
别问丧乐为谁而鸣,丧乐为每个人而鸣。
楚政捏着下巴看一身盔甲的子玉:“将军想上战场了?”
“不错!”子玉昂起头,毫不畏惧地与楚政对视:“身为将军,理应身在战场,为国效命,是子玉唯一光荣的归宿!”他的话说的愤慨激昂,眼中亮晶晶的闪烁着为国捐躯矢石间的渴望。
楚政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