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开口,很安静,一时间听得灯花噼啪的声响。
胸口微微起伏了,容桓“喀”地握紧了栅栏,指尖都发了白。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说话?”终于,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了,朗墨睁开了眼,望向了容桓。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容桓推开门,一脚踏上满地的稻草,“我等着你自己回答我。”
“已经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不打算说出来。”眼眸里仿佛染上了沉香一般的灰色,朗墨转开了视线。
“为什么?”一道浓黑的阴影在眼底迅速地掠过,容桓一把将人按在墙边,“知道么,你只要告诉我一个地点,就足够了!”
“对不起。”朗墨抬眼望向了狭小的窗子,眼底映出了夕阳的影子,带着淡淡的血红,“我无可奉告。”
手一颤,容桓的眼眸仿佛破碎了一般,千万种情绪汹涌而来,心痛、怜惜、席卷着,最终被那被人背叛的愤恨所打败。
“告诉我,容熙去了哪里?
他紧盯着朗墨,眼睛里有狂乱的火光,要焚烧一切。
朗墨仿佛没有听见,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告诉我,容熙去了哪里?”
又是一遍,清冷的声音有了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朗墨一动不动。
“告诉我容熙他妈的到底去了哪里——”
容桓终于绷不住了,猝然变色,霍然抬手摔了朗墨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君入炼狱我亦伤
容桓一掌之下,自己的掌心火辣辣的,这才明白有多用力。
朗墨噗地吐出一口血来,毫无表情地望向了五官扭曲的容桓:“我不会告诉你。永远都不会。”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么维护他!”容桓再一次捉住朗墨的肩,猛烈的晃着他,“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想救你,多么想……”将人猛地抱紧了,恨不得将他吃拆肚,“只要你告诉我,我们就能在一起,我会极力保护你,不让母后伤害你!”
“你何苦如此。”朗墨颤抖着,终是一声叹息,“你和我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容桓按住胸口,强压下翻涌流窜的气血,抬眼冷冷看向了朗墨。
容颜依旧晶莹剔透,眼神却如烛灰寂灭。
似乎那个谈笑宴宴神采飞扬的少年将军,早已死在那场权术密谋的争斗之中。
他心中千万怨恨翻江倒海,却在朗墨那死寂落寞的神色中缓了下来,确定了心里从来不曾离去的爱。
“墨。”容桓再度上前,做最后的争取,“如今容熙已经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再袒护他,也于事无补。”
朗墨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讽刺十足的苦笑:“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话有什么用?难道你认为,我们还能放下一切过往,重新开始?”
“我——”容桓胸口如遭痛击,整个人都无力下去,半晌,一字字道,“我可以。”
“哈哈哈哈!”朗墨仰头大笑,整个人颤抖不已,仿佛秋风中的落叶,“你当真天真得很,我既然认定了立场,就不会改变。”
“我背叛你一次,就会背叛你第二次。”
容桓眼神有如燃尽的烛火一般寂灭,倒退了两步,盯着朗墨半晌,终于拧身走了。
“殿下。”大理寺少卿上前,嚅嚅着开口,“该如何处置罪臣朗墨?”
“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声音轻飘飘地,容桓低声喃喃着,陡然身子一倾,一口血直直喷了出来!
浑浑噩噩地出了天牢,大雪飘飘,猝不及防,头顶落满了雪花,脑仁儿都疼了起来。
风雪之中,剑谜一袭黑衣,垂手等候。
容桓心领神会,眯起眼睛:“还是没找到?”
剑谜道:“蓝将军已经尽力搜寻,加之旋翼门中诸位将士,请殿下耐心等待。”
“找,给我找!”容桓豁然挺直身子,猝然大吼,“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容熙给我找出来!”
冬日里,惨淡的阳光笼罩在洛阳城上空,午后一缕光线破云而来,落在菜市口墙上。
灰白的墙上悬挂着两张画像。
两位男子,一位剑眉星目雍容华贵,一位身材高大气宇轩昂。
自画像上收回视线,人群中一位高个儿男子抬手拢住破烂的帽子,又抬高领子遮住半张脸,左挤右挤,疾步而去,转瞬消失在人群之中。
酒馆里,一男子坐在角落不起眼之处,闷声拿着温酒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酌。
方才那男子折转而回,在他对面落座,一脸阴晴不定。
容熙挑眉,自嘲道:“现在你我的身价,可谓不低。”
“殿下说笑了。”陆寒洲拧眉,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道,“臣思来想去,眼下出城最是不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这偌大的洛阳城,是咱们最好的藏身之地。”
“寒洲是说春风楼么?”容熙眼底一亮。
两人对视良久,同时道出同一个名字:“绿袖。”
“不。”沉思之后容熙断然摇头。
“怎么?”陆寒洲惊疑不定,“殿下担心绿袖出卖您?”
“不。她一直都很忠心,为我保皇派付出良多。”容熙沉吟,“在我眼里,如今并不是结束,我们必须要保留最后一颗宝贵的棋子,以待来日。”
陆寒洲眼底雪亮,仿佛激起了无限豪情,仰头饮下一杯温酒。
“双面棋子啊……”容熙低低道,嘴角勾起,无限讽刺,“容桓,这背后一刀,你受得可还舒服?”
“殿下。”陆寒洲道,“听说,朗墨被投进天牢了。”
容熙面色一白,默不作声,饮了一杯又一杯。陆寒洲按住容熙微微颤抖的手,“隐兮亦是不知所踪。殿下,虽然你说不是结束,但是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容熙依旧沉默,半晌才低低吐出一句:“我们去隐兮的小筑避一阵子。”
“那里一定被盘查过,暂时是安全的。”陆寒洲咬牙,“反正哪一步都是险棋,也只好放手一搏了!”
“隐兮。”容熙似是想说什么,念到这个名字,他到底还是沉默了。
低首出了酒家,飞雪连天,前路迷茫难行。
雪帽之下容熙抬眼,向着大街极西之处的天牢看了一眼,眼底一片迷离,喃喃自语:“朗墨,如今的你,怎么样了?”
“朗墨,你怎样了?”
“你醒醒啊……”
轻轻的,耳边想起了焦急的低唤,脸被人捧住了,那么温暖的一双手啊。
朗墨抬起眼来,模糊地道:“你来了……你为什么要来呢?”
“因为我不甘心。”容桓沙哑地说,“我希望你松口,不再受这些个酷刑!”
眼前这幅身体在皮鞭烙铁的轮番招呼之下,几乎没有完好之处,不用去细想,也会知道短短几天中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
那是一种极其漫长的折磨,不让你立刻断气,却又撕心裂肺。
心都拧成一团。
看着容桓因心痛而扭曲的五官,朗墨垂下眼睫,微不可闻地叹息了。
“我想救你,我想要你……”看着原本雪白的囚衣上片片血红,他心痛地喃喃着,“我恨不得将你永远禁锢在我身边,一辈子不放开。”
容桓将朗墨搂住了,纤细的腰摸起来居然微微胳了手,他伸手在那副躯体上抚摸着,心疼、纠结、绝望、疯狂、这么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脑子里什么都想不明白了,只知道呼吸都为之加快。
寒冷刺骨的北风从狭小的窗子间吹了进来,让朗墨的神志清醒了一些,陡然间明白了容桓即将要做的事情,他低低地叹息一声:“你我已是陌路之人,殿下不该再与我有任何瓜葛。”
“墨,墨……”容桓低声的喃喃着,“我不想让你受伤害……可是,我真的已经顾不得你了。”
“求求你,告诉我好么……”他抹开朗墨鬓边的长发,颤抖着吻了下去,“你再不说,我就真的要失去你了。”
朗墨没有回答,唇边依稀一抹模糊的笑意,缓缓地晕开了,消散了。
灯花昏黄,幽幽地一簇火苗,爆开了,空气中有一丝丝灰,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玉碎魂断晓梦残
林深寂萧。
山林里小筑安静依旧,此时容熙一步步从小路上走过,却陡然走出了心凉的滋味。
慕隐兮。
每一步,心中居然都冒出了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直到他在竹帘子前面停下脚步。
容熙沉默着,抬手,掀帘走进屋子。
环视一遍,原来那人不在的时候,小筑是如此冷清,冷到人忍不住叹息。
为那人而叹息。
一去无迹。
其实心里明明知道慕隐兮定是自投罗网,定是凶多吉少,他还是走到了这里,看故景思故人。
关键时刻,他才知道,慕隐兮看似病弱的身体里有着怎么样的坚定与勇气。
几乎是毫无犹豫地赴死,为了他这个已经失去权势的皇子。
隐兮啊——
容熙启唇,终于念出这个名字。
你在哪里呢?你还,活着吗?
如果这个世上最后还有谁,能对我不离不弃,我知道,只有你。
尽管你没有对我说过,但是我知道,比谁都清楚。
风起,帘子晃动,容熙便在这冷风中仰头,习惯性隐忍,习惯性不说,这一次,竟然习惯性地想念。
然而这思念中另一个名字浮现出来,引起容熙一阵低咳。
“殿下。”陆寒洲在对桌递过一杯热水,“要不要臣去打探一下,朗墨此时——”
“不用了。”容熙摇头,冷冷一笑,“此时容桓会比我们更加难受,不管如何,他不会对朗墨下死手,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
“是么?”陆寒洲沉思,“就算容桓会留情,皇后又怎么会忍受朗墨致命的背后捅刀,何况还有燕国在背后支持。”
容熙眼眸一缩:“如果真是如此,只要朗墨能够撑过这一口气活下来,我们必定有机会将他全力救出来,重归我手。”
望向窗外,容熙的眼中浮上了一层阴冷,愈发令人捉摸不透。
天牢。
朗墨再醒过来,已不知今夕何夕。
双手仍然被高高的吊着,身子早已经麻木了,下身传来了阵阵火烧一般的疼痛。
这才想起来,昨夜容桓来了。
尽管最后自己昏迷过去,容桓到底还是毫不留情,疯狂中伤了自己。
朗墨陡然吐出一口气,再也撑不住了,颓然软下,咳出了一口血。这一咳,被铁镣吊着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血从伤口里慢慢地湿透了单衣。
一步步,近了。
栅栏外,一人立住了。
神思恍惚起来,听得几声叮当响,下巴忽然被人捏住了。朗墨抬起眼,蓉儿幽幽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个遍,忽地看到了他下身衣物上的血渍,狭长的丹凤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想不到,将军竟然做了太子殿下的内娈。”
朗墨头一侧,挣开了她的钳制,却在下一秒重新被那纤纤玉手卡住了。
“将军玉貌雪肤,人中龙凤。”蓉儿挑起朱唇,露出了细密的笑意,凄冷的灯光下令人不寒而栗,“只可惜,你着实不该与太子殿下缠在一起。”
说着,她从腰间拿出一枚药丸,送到了朗墨唇边。
“一根卡在喉间的鱼刺,将军,休怪皇后娘娘无情呵……”
自打两人翻脸、容桓对朗墨重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