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活着,那是王上的旨意,可不关杂家什么事。”
看着夏凡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又觉得心软,到底是个没脑子的,跟他较什么劲,狠狠瞥了他一眼,挑着兰花指指点着夏凡:“把他的嘴锁上,可是为你好,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要不锁上他的嘴,指不定哪天你还得挨板子!”说着,踢了下夏凡的伤腿:“那可就不是打断你一条腿那么简单了!”
瞪了眼熄了气焰的夏凡,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指点着这个傻蛋:“你个不开窍的,你就没看见谢大人?”
夏凡瞪眼:“谢大人怎么了?”
恨铁不成钢的李得全“唉哟”了一声,狠狠拍了下夏凡的脑袋:“真是气死我了,你这个不开眼的,杂家可不跟你这儿废话了,你就听我的,在这儿老老实实把人治好,别的什么也别管,知道不?”
莫名其妙挨了打的夏凡真是满肚子官司,他最讨厌别人这样吞吞吐吐地说话,有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说清楚?就比如谢灵惜他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总算有人肯提起这个人,为什么不肯说清楚?把这人的嘴锁上跟谢大人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让自己管?
他那颗研究医术的脑袋,真的搞不清楚这些人事儿,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成什么体统!圣人教导:事无不可对人言!
李总管走后不久,哑巴小心翼翼地端了熬好的药进来,夏凡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翻看自己的医书,可没过一会儿,听到拓跋岫咳个不停,猛地抬头看去,却看见哑巴端着药碗站在床头,发觉他猛然间看过来时闪烁躲闪的眼神,夏凡怒了,这个混蛋,他怎么就这么坏!
“你给我好好喂!再敢故意呛着他,我叫人打你的屁股,听见没有!”
哑巴畏畏缩缩地急忙点头,把拓跋岫扶起一点,让他能咳得痛快些,然后又把碗凑到他嘴边,灌一点儿。
拓跋岫合不上嘴,咬着嘴里的铁链艰难地吞咽,哑巴状似认真地喂给他喝药,却一只眼瞄着看书的夏凡,一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这里便手上稍稍用点力多倒出一点儿药汁,于是又引发手底下这人狼狈的咳呛,哑巴表面上显得畏惧,心里却雀跃不已,这样小心翼翼地捉弄着别人,掌控着别人的身体,让他那颗单纯的心快乐无比。
床上病人剧烈而痛苦的咳嗽终于让夏凡忍无可忍,他“啪”地一声把书放下,气势汹汹地冲着哑巴吼:“把药给我,你给我滚出去!”
他厌恶这人心地恶毒,是以同情心泛滥的夏太医从来没想过给这个可怜的哑巴太监一点好脸色看。于是就形成了这样一种奇特的现象,这哑巴,对他的畏惧居然远过其他人;被他这么一吼,吓得直哆嗦,战兢兢地将药碗放在桌上,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
夏凡一只手扶着椅背,努力站起来,单脚着地跳到床边,又扶着床头的小几侧坐在拓跋岫的床边,一手端了药碗,一手用小匙一匙匙地喂。
苦涩的药汁不间断地喂进嘴里,拓跋岫本能地皱着眉头,一口口艰难地吞咽下去。不说话,也不反抗,闭着眼,看都不看满脸关切的夏太医一眼,这种抗拒和无视的态度,让夏凡感觉很挫败,可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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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宿,越想越觉得还是应该再和那个囚徒谈谈,等到上午朝堂上又听了半晌的各路坏消息之后,这个念头就更加强烈了。那个人他说得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看周文瑞治下这被动挨打的样子,哪有半点战胜对手的希望!跟着周文瑞,就别想着反攻周秦了,最好的结果是拖上几十年不被灭国,万一拖不到,自己岂不是要一把年纪地狼狈逃窜?连安享晚年都谈不上,更遑论荣华富贵!长远来看,救他还真可以说是救自己。人往高处走,自己很应该为自己谋算个好结局。
下午,他觑个空子,往那屋里喷了点儿迷烟。待夏凡睡着之后,轻轻巧巧地闪了进去,熟睡的夏凡象个孩子一般嘟着嘴,惹得他温柔一笑,用手指背轻轻拂过他并不滑嫩的脸,想了想,还是在他昏睡穴点了下,这才放心,掏出手帕沾了点茶杯里的冷水,拍在拓跋岫的脸上蹭了蹭,大咧咧坐在床边,等着他慢慢清醒。
耐心等待着拓跋岫的眼睛恢复了神彩,眼神落到他的身上,方才开口说道:“咱们谈谈。”
拓跋岫没动,连眼神都没动。鬼谷子挑眉,这人落到这步田地,架子还端得够足的,倒搞得好象自己求着要救他似的。可这一宿也让他想明白了,自己没必要跟这么个快没气儿的人呕气,万一他哪一口气儿喘没上来,自己想改换门庭这事儿,还真有点不方便。所以他并未象前一天那样有了火气,而是很平静地站起来,俯身用一根银针很轻松地挑开了勒在拓跋岫嘴上的铁链,把那链子随手扔在一边儿,说道:“看,我要救你,就这么简单。”
拓跋岫动了动下巴,舌头舔舔勒得生疼的嘴角,又舔舔干裂的嘴唇,用一种无奈的神情,声音微弱地开口:“不是救我。”
鬼谷子皱眉,但并未开口,等待着对方调整状态,继续说下去。
拓跋岫没让他等太久,忍过一阵不适,耐心跟他解释:“你救我出去,无非是想改投西秦,换个富贵安稳。”
鬼谷子不动声色地等着,既然对方能想到自己的要求,就说明这事儿有的谈。
拓跋岫微眯着眼,象一只狡猾的狐狸,满脸都是算计的阴险。声音微弱谙哑,却满是诱惑的危险:“可换你平安富贵的筹码不是我,是整个儿鬼府。”
鬼谷子愣了,脱口说道:“你好大的胃口!”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朝不保夕的囚徒,招惹自己,惦记的竟然是策反整个鬼府!
“不是我胃口大,是你有这个能力。”拓跋岫痛苦地闭上眼睛,又是一阵难忍的头痛。
鬼谷子完全没注意他的状态,一下子被这个念头砸得发晕,脑子不由自主地紧张转动,带着整个鬼府投奔西秦?他想都没想过!
稍稍缓过劲儿来的拓跋岫睁开眼,看着床前脸色不停变幻的鬼谷子,继续劝诱:“既要转换门庭,动手就要趁早,等到南晋颓势已显的时候,再投奔过去就不值钱了。”
“且不说你带着手下人投奔过去更有份量,身在鬼府多年,难道你忍心看着手下大大小小的同门跟着南晋这艘破船一同沉没?鬼府数百年基业在你这一代葬送掉,真的不心疼?”
怎么可能不心疼,无论如何都是鬼府成就了他的身手、身份,鬼府的一切早已浸透他的骨血,从内到外,再无可分。
那个诱惑的声音时断时续,却锲而不舍:“你年纪也不小了,所图的,无非是个晚年平安,你带了鬼府投奔西秦,秦王不但不会再追究前尘旧事,千金买骨,他还会千方百计地保你平安富贵,人活一世,你还有何求?”
鬼谷子喃喃地问了一句:“那你呢?”你现在这种境地,不急着逃出去?
拓跋岫淡然道:“不用管我。”
深受震撼的鬼谷子依然没弄清脑袋里的思路,不由自主脱口问出:“那你图什么?”自己猜的没错,从他看到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是想策反自己,可目的却不是为了救他出去?
真要想带着整个鬼府投奔西秦,需要做的安排布置就太多了,一时半刻绝不可能办成这么大一件事,绝不可能短时间内救他出去,照他目前这种境况,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折磨死,那他对自己说这些,图的是什么?
拓跋岫依旧青肿的眼睑微微抬起,茶金色的眸子泛着万载的寒意,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出了他的目的:“我要周文瑞国破家亡,断子绝孙。”
鬼谷子心底泛寒,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拓跋岫也不催他,闭上眼睛不吭不语。
想了想,鬼谷子终于问道:“不救着你,我怎么能取信秦王?”
“你自己想办法。”鬼谷子一窒,瞪眼。
拓跋岫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落到这种境地,可算光彩?”
鬼谷子被他问愣了,隐隐觉得自己确实是想岔了路子。
拓跋岫目光幽暗:“你若真把我救出去,就没想过会被灭口?”
鬼谷子不说话了,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怎么会显得这样笨!
想了又想,才再次开口:“可我怎么跟西秦的人联系?”
拓跋岫刚要说话,鬼谷子面色一变,低声道:“有人来了。” 说着,上前拿起铁链,要给他重新锁上。拓跋岫微一侧头,趁鬼谷子手一顿的功夫,低低的声音告诉他:“城外,土地庙,三长三短六柱香,拜五拜,当夜三更。”
鬼谷子点头,行,知道了。手极麻利地将铁链照原样锁好,那些人的脚步声已到院外,鬼谷子不慌不忙推开后窗,闪身而出,悄无声息地关上窗户,翻墙而出。
来的,是李得全。他进门后怔了怔,看看床上默默盯着他的囚徒,又看看趴伏桌上睡得正酣的夏凡,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夏太医,夏凡?”
夏凡依旧不醒,李得全皱眉:“怎么睡得这么死?”拿起桌上的残茶,毫不手软地浇到夏凡脸上,睡梦中的夏凡一下子惊醒,跳了起来,却又碰疼了伤脚,“唉哟”一嗓子,又坐回椅上,抱着腿倒抽着凉气,醒过神儿来后气急败坏地瞪着李得全:“您这是干什么!”
李得全皮笑肉不笑地,用他那尖细的嗓音笑道:“这大晌午的,杂家累得贼死,夏太医你这儿倒是睡得香。”
夏凡拨拉着脑袋上的水珠,抖落着沾了水的书页,瞪眼:“我睡得香咋了?招谁惹谁了,您看看整我这一头水。”
李得全乐了,似乎搞得别人狼狈了,心情很不错,翘着兰花指一点夏凡:“你这死小子,杂家是好心才叫你,怕你睡死过去。”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瞟了眼床上那个不吭不响的囚徒。
他带来的人七手八脚地把拓跋岫从床上架起来抬进了另一间屋,夏凡急切地追问:“李总管,这是要干什么?”
李得全回头看了看忙着抬盆抬桶的手下,不紧不慢地告诫他:“不该你操心的事儿,别多管。”
转身出去之前,又貌似关心地问了句:“这些书可还够看?”
“够看,他。。。。。。”
李得全手里的拂尘一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书不够看的话,杂家叫人去给你寻摸,我的小祖宗,你就别管别的了,成不?”
拓跋岫被放进倒满了温水的大木盆里,四五个太监一起动手,从头到脚地给他细细梳洗了一遍,对他身上的伤口视而不见地揉搓摆弄,痛得他死去活来,待洗干净抬出水盆时,又已经是气息奄奄。
李得全看了看,什么也没说,一抖拂尘,当先走出房门,七八个太监抬着大被遮裹的拓跋岫,排成一行,悄无声息地跟他在后面走入内宫。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