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全看了看,什么也没说,一抖拂尘,当先走出房门,七八个太监抬着大被遮裹的拓跋岫,排成一行,悄无声息地跟他在后面走入内宫。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7章
除了四肢上固定骨裂的绑带,拓跋岫身上再无片缕,他们把他用铁链锁了脖子,拴在了晋王的龙床边上,链子留得很短,他们还分别用短链锁住他的手脚,试图让他以伏跪的姿势等待晋王的到来,可惜拓跋岫实在没力气配合他们,所以直到最后也只好由着他蜷缩着侧躺在床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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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瑞打发掉了一直在跟他哭穷的户部尚书,他是忍了又忍才没当庭下令将这老贼锁拿下狱。这个张嘴闭嘴国库空虚的老混蛋是不是以为他不知道他家的私库堆满了金银?国库空虚?信不信抄了你家之后足够我发三年的军饷和恤金?!
周文瑞烦燥地在大殿里转圈子,他已经做到了当年那个不受重视的幼子发下的誓愿:要让所有人都惧怕他。可是依然没能活得称心如意。确实,所有人都惧怕他,每个命令都会被人执行,他的身边不再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可依然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处处掣肘,却找不到与自己做对的敌人。
他已经不再是无足轻重的晋王幼子,可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转了两圈,无意中抬头看到李得全探头探脑的脸,心中一暖,这么多年,对他始终如一的,大概只有这个太监。他对李得全招手,问他:“安排好了?”
李得全躬身应承:“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周文瑞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没有宣召应该是不会再有大臣来骚扰他了,扫了眼案上的卷宗文件,一阵心烦,决定明天再处理,今儿不干了,说了声“走” 就要回内宫。
李得全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才闪在一边,周文瑞看出他有话要说,停步问道:“怎么了?”
李得全低着头,犹豫再三,在他主子耐心告罄之前,说了声:“那个。。。。。。”
周文瑞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他也就跟李得全还能有这点儿耐心,要换个旁人,说不定这会儿就挨了板子。
李得全知道主子的性子,不敢再挑战他的耐性,终于抬眼四下里看看,低声说道:“主子,我去那屋子里抬人时,夏太医正在睡觉。”
周文瑞疑惑地看他,没有追问,他知道李得全不会只因为夏凡睡个下午觉就这副模样。
果然,李得全说完这话,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四下里看了看,这才靠近他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他睡得有点儿不太对。”
周文瑞皱眉,李得全紧接着补充了一句:“睡得太死,叫都叫不醒。”
周文瑞惊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却见李得全一副惊惧的表情,周文瑞口唇微动,却没出声地问他:“你怀疑?”
李得全谨慎地点头,用拂尘的顶端在手心上划了两个字:“有人”
周文瑞没说话,面色凝重。他明白李得全的意思是有人悄悄地去见了那个人犯。在这个行宫大内,能做到不惊动任何人进出那个院子的,必定是保卫王宫安危的高手,是内贼!说不定主仆二人说话这当儿,对方就能听得到。更可怕的是,那些可疑的人里,甚至包括鬼谷子!
这事儿就严重了!
而更严重的是,这主仆二人悄悄说话的当儿,确实有人在凝神细听,而这个人,正是鬼谷子!
他跳出墙外,没急着走,站外面听了会儿动静,当时就觉得李得全的反应有点儿过了,象是看出了什么。所以他一直缀着他,跟到现在,果然听到这老小子在跟他主子密语,他们在怀疑什么?有没有怀疑到自己?鬼谷子立在大殿后墙边,默默盘算,该怎么办?
拓跋岫给他画了个饼,前景挺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困难重重,他目下的处境挺安稳,除了加派人手监视或者说保护他的家人之外,晋王还没有要对付他的任何迹象,所以他用不着急着改换门庭。可以说与拓跋岫的一席交谈,他的收获是对方的一个建议,确认了那人本身对他毫无用处,他可以不必理会那个人的生死,有大把的时间慢慢琢磨这件事,把这个提议当成一条后路来慢慢经营。
可是自己私下去见拓跋岫这事儿若是被周文瑞知道的话,难免会惹他猜忌,若是刺激得晋王着手对付自己的话,那可就不得不及早做决定了。
正盘算间,他听到大殿里,周文瑞扬声问道:“内卫何在?”
殿外守卫的内卫首领胡辉现身应诺,然后他听到周文瑞大声询问:“下午是你一直在这里值守?”
胡辉恭谨回话:“回王上,今儿个是卑职的班儿,卑职领着二十个弟兄一直守卫在此,未敢稍离。”
周文瑞沉吟片刻,命令道:“你带两个人,去海棠院找夏凡,去看看他有无不妥。” 有没有人私会人犯无法确认,但若是夏凡被点了昏睡穴,这么短时间内,身上的痕迹尚未消褪,一验就能验出来。而一下午都在殿前值守的胡辉是没有嫌疑的,带两个人,互相佐证,可信度更高。
胡辉应了一声,周文瑞又道:“鬼谷子呢?去把他找来。”
鬼谷子暗暗点头,这才对,出了这种事,若不找他来商量,很显然就是怀疑他了,既然找他,就说明周文瑞还是相信他的,可是一转念,周文瑞那么精明的人,就算是怀疑自己,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这事儿。。。。。还真是不好推断。
他停在大殿后墙之外,瞒得了晋王和李得全,却瞒不过胡辉等内卫的耳目,所以他从容走向殿前,扬声问道:“王上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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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瑞带着鬼谷子回到寝宫,表面上虽然与往日无异,可这心里,念头却已转了无数。验了夏凡的身子,果然曾被点过昏睡穴,但是到底谁曾出入那里却无人看见,无论是来回巡逻的御林军还是附近的暗桩内卫,都不曾见过任何可疑之人,而鬼府的人在那里却没有安排值守,鬼谷子的说辞很合理,人手不足,连重伤未愈的鬼二都强挺着支应,能卫护着王上的安危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派个人去守着那么个半死不活的犯人。
真是如此吗?
他已下令彻查,列出所有下午不能相互作证的人,再把其中有这种能力的人列出来,那单子上剩下的人就可没几个了,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应列而未被列入名单的,还有一个人:鬼谷子。
调查的时候,可没人敢去问这位大人和谁在一起,干了些什么事情!
象以往一样他当先走着,鬼谷子、李得全等人在身后相随,可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越走越觉得身后有股寒意,明知不应该,还是忍不住去想,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他随手就能取自己的命!
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偷偷去见了那个人?他想干什么?难道是见到前方战败,就要转投西秦?他见了那个囚俘,说了些什么?那个人,是已经失势败亡的前任秦王,他还能出多大的好处收买他?不会有比现在更高的权位,那么会把楚宫的藏宝告诉他,用以换他救他的命?他们有没有商量好价码?他是只想瞒着自己救这个人换取财富,还是放弃如今的权势地位彻底背叛?他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可是,如果那个人肯以财富来换取平安,直接与自己交易岂不是更加安全可靠有保证?难道说他们并没能达成协议,或者说偷偷去见那人犯的不是鬼大人?
他再也没什么精力去考虑政事军情,心思全部被身边这个最大的危机所占据,往日最可靠的倚仗,竟成了此时最大的凶险,谁会想到竟然有这么一天!
一路走来,所有人都沉默着,心思各异。
周文瑞步入寝宫,停住了脚步。
寝宫里,宽大的龙床之下,铺陈着数十张小羊羔皮制成的地毯,洁白细柔的地毯之上,拓跋岫瘦削光洁的身体伤痕累累,缠绕着数条小指粗的铁链,他蜷缩着侧卧在床角,闭着眼,一动不动。
象一条色彩斑斓的蛇,柔弱而又阴险,剧毒却又魅惑。
寝宫里很温暖,但拓跋岫仍然觉得冷,冰冷的铁链贪婪地汲取他身体上高热的温度,又时刻不停地散放到空气中,他们把这些镣铐加诸在他身上,显然是羞侮的成份远多于禁锢,因为他断裂的肢体,本就已经丧失了移动身体的功能。
他昏昏沉沉躺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抚摸他的头发,睁开眼,一双绣锦蟒纹靴近在眼前,他侧转头,眼光向上,就看到了周文瑞那张半笑不笑的脸,他象抚摸一只宠物狗那样抚摸着拓跋岫顺滑披散的长发,仿佛陶醉在那种光滑的触感之中无法自拔。
无法否认,这个人的身份,放大了欺凌他所带来的快感,令人难以克制地着迷。
注意到他已经清醒,周文瑞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用一种近乎于感叹的声音说道:“看看,你现在这副可怜的样子,本来你不该这样凄惨。”
他的手依然在不停地抚摸着拓跋岫的头发,就象自己是对方的长辈亲人:“要是你好好的听我的话,本来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知道,那些下人不开眼得罪了你,可你不应该跟我呕这口气,咱们好好的说清楚,想怎么出这口气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拓跋岫没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晦暗幽深的眸子稍动了动,看向了他的身后。周文瑞笑容凝固在脸上,手顿了顿,他的身后,站的是鬼大人!
他为什么要看鬼大人!
聪明人的特点,就是心思灵动,见微知着,举一反三,麻烦的是,很多该有的不该有的念头都会冒出来,所以有个词叫“自寻烦恼”,会自寻烦恼的,没有一个是傻子。
而晋王的身边,这座寝宫中,全都是聪明人。
所以晋王周文瑞和鬼府主人雷无心,全都烦恼了。
周文瑞烦恼的是鬼谷子到底有没有背叛自己,而鬼谷子烦恼的是周文瑞对自己有没有起疑心!
身为鱼肉的拓跋岫却不烦恼,他对自己的结局已有了足够的认知和准备,所能做的,除了忍受在生命即将结束的这段时间内不得不忍受的种种羞侮和苦痛,就是撩拨自己的敌人,有没有成效他不去管,他只是有机会就撒出猜疑的种子,他确信,假以时日,这些种子终会成长,必将撕裂晋王与鬼府这看似坚固的联盟。
南晋,对于西秦来说,确实易守难攻,可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坍塌,这些人既然有胆将自己带进这堡垒,就该承受随之而来的一切。
拓跋岫的怒火埋在心里,他的反击没人能看得见。这个人,他一如亘古传说中的恶魔,不动声色地操纵人心。
不错,我终将会死,可是,我要整个南晋王朝来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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