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远,水水忙打开被褥,拿出一条铺在拓跋野的身边,然后试着,想把他挪到棉褥上去。没想到那个毫无意识躺在那里的人,不算上身上的零零碎碎,少说也有百八十斤,她使尽了力气也根本挪不动,只好找出棉被来,给他盖在身上,然后很是沮丧地蹲在那里,却不敢再胡乱喊人。
过了许久,又有人来,却是送饭的,原来,已经到了晚上,这牢房内一直是墙上的油灯闪烁,倒觉不出日夜转换。饭食还不错,是一个馒头,还有咸菜,比起刑部大狱粗糙的黑馍馍真是好了太多。水水正愁着怎么把这个馒头给人喂下去,那送饭的说话了:“姑娘,这是给你的,一会儿,那人的吃食另有人送,你就安心吃吧,一个馒头够了吧?”水水感激地点点头,轻轻道:“谢谢大哥。”那人笑了笑,转身走了。
水水拿了馒头和咸菜,回身又走到拓跋野的身边,这牢房又大,又黑漆漆的,怎么都觉得恐怖得吓人。虽然这个人浑身是伤得昏迷不醒,却总是感觉在他身边才会点安宁。
水水叹了口气,看了看他,靠着墙,坐在干草上。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又忍不住流下泪来。自己的爹爹,妈妈,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虽然爹爹对自己很冷淡,很严厉,可是妈妈却非常爱自己,总是爱怜地骄纵着自己。妈妈是个美女,下人都说,当年妈妈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就是京城里的第一美女,而自己的爹爹,则是当年的状元才子。自己的爹爹,怎么会通敌卖国啊?
东想西想的,忽然又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怯怯地看过去,却见来的,是那个侍卫王虎头,拎着一个食盒。另有狱卒打开牢门,让他进到牢里。水水看着他拎着食盒,拧着眉,来到她身边,低头看了看昏迷中的人,问她:“还没醒?”水水动也不敢动,望着他只是摇了摇头。王虎头看了看她,回身问守在门口的狱卒:“怎么没锁到刑床上?”
那狱卒看了看水水,只说:“牢头大人见他伤势过重,怕他锁在刑床上冻死。”
王虎头皱了皱眉,一把掀开他的被子,见镣铐都锁着,才点了点头,又想起了点什么,招呼道:“老刘,你过来。”
那狱卒一边问着“什么事?”一边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王虎头道:“你的钥匙呢?拿来”老刘奇怪地问:“干嘛?”
王虎头恶狠狠地一笑,道:“不能让他这么舒服地躺着,给他换个姿势。”
老刘惊道:“你想干什么?别乱来,搞死了大伙都麻烦。”
王虎头烦燥地转过去,直接用手抢下钥匙,一边蹲下来打开拓跋野手腕上的锁,一边说:“就是把他的手锁到后面,不能让他这么舒舒服服的,再说,他本事大,手锁在前面,万一能自己开锁,岂不是很危险?”
老刘想了想,道:“还是你小子狠,这么点事儿都惦记着。”
“怎么可能不惦记,我爹和大哥可都是死在他手里。”把他翻了个身,从后面用铁链重又锁好,站起来,又把水捅拎过来,抓住他的头一把就按进了凉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再一次被冰水的刺激和呛水造成的咳嗽唤醒,他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缓缓睁开了眼睛,昏暗的光线中,一个粗眉大眼,满脸胡子的大汉满眼凶光地瞪着自己,他多少有些恍惚:是已经死了吧?眼前的,难道是地狱的恶鬼?又一阵翻肠倒胃的咳嗽之后,稍稍喘了几口气,那人一把把他揪了起来,却没注意到有铁链栓在他的颈圈上,一下子用力过猛,尖锐的铁刺直刺进脖颈细嫩的皮肤,勒出一道血红。那人诧异地放松力气,仔细看了看,咧嘴笑了笑:“不错,就该这么锁着。”然后揪着他,让他靠墙倚坐。
待他喘息得稍稍平稳了,又精致的食盒里端出一碗浓汤,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一手就灌了下去。汤是温的,可他虚弱的气息禁不住这么粗暴的灌饮,两口下去,又是一阵无法克制的凶猛咳嗽,灌下去的汤倒呛出来大半,而他,也软倒在地。那粗人急了,把汤放在一边,又把他揪起来,倚向墙边,不顾他咳喘连连,又端过汤来意图再灌,水水扑过来,哭道:“大哥,别这样,让我喂他喝吧。”粗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概觉得自己确实干不了这活,转手将汤交给水水,呵斥道:“好好喂,石大人吩咐了,一滴都不能剩。”
水水小心地双手接过汤碗,小声应了。那粗人于是转身出了牢房,在大厅里寻了把椅子坐了,吩咐:“你快点灌他喝了,我在这儿等着。”
水水跪在他身旁,等着他咳嗽平息下来,才端起碗来喂到他嘴边,他合作地张开嘴,由着水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下去。他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进食了,这碗汤还是让他难以下咽。苦苦的,还有一股子腥臭,大概是把老母鸡和老山参炖到一起了吧?这石咏之小气得,连盐都不舍得放。不动声色地,将整碗汤喝下去,强压着那股子呕吐的欲望,味道不好,可是他知道,这是实实在在的大补汤。一碗喝光,人都感觉有了精神,而身上的伤痛,也愈发地厉害了,可能是焚骨生肌膏在作怪吧,全身上下,象无数个小火苗在焚烧。他皱了皱眉,把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紧紧咬住了牙。
看见水水把汤喂完,王虎头走进来,收拾起食盒,看了看闭目靠在墙上默不出声的拓跋野,扭头走了出去。待狱卒锁了牢门也走掉之后。水水轻手轻脚地拾起被扔在一边的棉被,轻轻盖在他的身上。然后自己在旁边铺上另一床被褥,也靠在石墙上,拥了被,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等了一会儿,竟然没有人再来折磨他,让他安安静静清醒着渡过,被捕一个月来,这种际遇还真是难得。昏暗而宁静的牢房,只有旁边小姑娘细细长长的呼吸声。真是难得的清静,他一边感叹着,一边思绪如夏夜的藤蔓疯长。他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当他带着自己的黑煞军冲到将旗山,等在那里的不是援军而是漫山遍野严阵以待的敌人。是因为自己在军中权威日重,要除了自己夺回军权?眼前浮现出三哥那如朝阳一般的灿然笑脸,不会,他怎样也不会相信自己的三哥会做出这种事情。如果是三哥想要自己的命,有很多的办法可以实行,而且三哥绝不会拿整整五千大秦铁骑做出这种牺牲。可如果不是三哥,又会是谁?是四哥?那个永远苍白着,阴郁地板着脸,不苛言笑的四哥?可大秦的国王是三哥,如果是他,他又如何应对三哥?再说,四哥没有理由对付自己,就算要对付,也是要对付三哥,可就凭他那多病多灾,一看就没几年活头的身体,难道还会想着篡位夺权不成?再说,三哥四哥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象一个人似的,这个秦王如果四哥想做,三哥根本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地就能把王位让给四哥。可若不是三哥,不是四哥,又能有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只为除掉自己,甚至要搭上大秦的五千精兵?他绝不相信是西楚人的布置安排,被安逸生活浸蚀得贪懒馋滑的西楚人,布不下那样周密的陷阱。几十万大军的长途奔袭,即使是在渺无人迹的沙漠也做不到那样毫无动静,一定是大秦内部有人暗中布置,消除了一切令自己生疑的情报,并引诱着自己一步步踏入陷阱。他不知道,背后的这个人是想让他死,还是想象现在这样如东楚大王的意愿,令他被俘进东楚受尽折磨。如果是后者,连自己宁肯弃械被俘也不愿带着子弟兵与敌拼得同归于尽都能算清,那个人的心思,实在太可怕了。
西秦和东楚一样,自五百多年前周天子分封诸候而立国,西秦是周天子帐前兵马大元帅拓跋天翔,东楚,是周天子的太傅项东倾。西秦地处西北,再往西是稍北,是一望无际的大漠,稍南,是渺无人烟的草原。可大漠年年有风沙南下,而草原,有行踪不定的游牧民时常东侵,封地给立国拓跋天翔,原是借其武力为大周天子护佑西疆,而项东倾与拓跋天翔私交甚好,两相为邻,原为富饶安定的东楚方便对多山地贫的西秦从物质方面加以援助。但自三百年前楚烈王继位后,二国交恶。征战不停,西秦腹背受敌,陷入步步维艰之境。
在多灾多难的西秦,做一个王族子弟,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二百年前毅王拓跋青云立下规矩,王族男儿三岁起都要圈进育英堂学习训练,期间每年只在过年祭祖时可以回家十天,十岁进演武堂,直至十六岁,离开演武堂,成婚,同时进入军队,从一名小兵开始,在军中四年,至二十岁,由演武堂和军中的上司做出评估后,分别授予相应官职,即使是秦王嫡子亦不例外。不过二百年里,例外的情况也出现过,上一任秦王,也就是他的父亲秦昭王拓跋静幽,因为父王在战场上重伤而亡,年十七而继位。而那场仗的对手,正是东楚。另一个例外,大概就是自己了,自出生便离开母妃被抱入育英堂,直至六岁才第一次被允许回宫参与祭祖和拜见父王母妃,十六岁母妃去世,为守制未被指婚,而十八岁为根除匪患随军远赴草原大漠转战,一去三年,二十一岁接掌黑煞军,二十二岁火烧东楚军一战成名。国内稍有安定,父王去世,三王兄继位,而自己一直也没能成婚。这在讲求早婚,多子多福的西秦王族,也算得上是一个异数。他一直疑心着,自己不是父王母妃的亲生骨肉,所以才会被区别对待。可是他长得却和母妃及同母的妹妹极为相似,特别是白晰的皮肤和大大的杏眼。而母妃亦极为受宠,特别是他的妹妹文惠公主,在父亲近二十个子女中,是唯一从未离开过父亲身边,一直在宫里养大的。纵然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既然陷他于死地,可为什么又要救他,甚至牵累到叶昭南这么高位的密谍?他看向头枕到膝上,缩在一边,默默想着心事的姑娘,不由叹息。他知道这姑娘不是叶昭南的亲生骨肉。叶昭南的孩子,叫叶平安,是个男孩,出生即被换走,抱回西秦抚养,甚至叶昭南的岳父董渊,也在五年前被以假死之计弄到西秦,去照顾叶平安。为了就是预防万一叶昭南的身份泄露,会受到诛连。而现在,这里的一切都要由这个无辜的孤女来承担。
身上的灼烧感更加严重,仿佛无数个小型的火焰在吞蚀着每一寸肌肤,那场大火中挣扎呼号的人,所受的苦痛,也不过如此吧?那一把火烧得可不容易,几个月的心力布置,但求毕其功于一役。那一仗,他赢了,可杀孽也造下,二十几万人马活活烧死,在下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会因此永坠地狱。只不知现在这境地,比之地狱又如何。
体内破碎的经脉,仿佛被什么点燃,散落各处的内息不住翻腾绞动,可那九处至关紧要的大穴被金针刺入牢牢锁住,凌乱的内息漫无目的四下游走,碰壁之后折返,越发凌乱狂暴,带来筋脉碎裂、分筋错骨一般的阵阵巨痛。果然不肯放过他,那碗汤药里,不知道小气的石咏之放了些什么。体内体外的伤痛,让他止不住地颤抖,终于经受不住,慢慢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