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莫崖没办法了,只好道一声:“保重。”然后追上莫与肩。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蚀逃走了,这蜀道上的法术也消失了,莫与肩倒是能施个法术快点离开这寸草不生的地儿,只是看着眼前艰难行路的纪莫崖又想就这么陪着他走走也好,于是两人就这么走着。
纪莫崖对这样崎岖的路很是抱怨,几次朝莫与肩说道,你弄个法术什么的把我们两个人都送出去不就行了?何必要在这路上花费时间?
莫与肩倒摇了摇头,你以为刚才跟那树妖打的时候不耗精力的啊,现在还要我施法你是想我累趴么?
纪莫崖一下子沉默了,静静走着。
莫与肩看他沉默的样子,想着,该不会刚才的话说重了吧?
正准备上前去道个歉,忽然莫与肩脚下踩空,整个人往后仰去,那后面正是湍急的河水,纪莫崖连忙去拉他,一用力,两人都滚进了一旁的烂泥里,沾了一身污泥,纪莫崖佯怒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莫与肩倒是笑了,说道:“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纪莫崖就觉得周身一阵白雾,接着人就漂浮了起来,飞起老高,蜀道湍急的河流,高险的山峰都落在了脚底,纪莫崖不禁轻呼。
莫与肩嘴角一提。
很快,两人就出了蜀道。
炎夏已过,初秋的中午却还是炎热,两人在凉棚里乘凉,两个人静静地喝着茶,都没有说话,却都不觉得尴尬。
纪莫崖问莫与肩道:“你接下来去哪儿?”
莫与肩放下杯子,眉头轻轻皱起,几百年来,他就这么在尘世漂泊,留下足迹的地方很多,只是风一过,谁也不知道这儿在何时曾有过一个他。
他厌倦了漂泊,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扎根,静静地舒展开自己的枝,开花,结果。
莫与肩把他的想法跟纪莫崖说了,没想到纪莫崖想的正如他所想。
纪莫崖早就想过,要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就带着她隐世,深山老林,无人能觅。他曾经使剑的手砍柴烧火,她的纤纤玉手织布绣花。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最后让他动心的,却是这个比女人还美丽的男人。
不,该说是妖。
桃花妖。
纪莫崖想着,看着莫与肩笑起来。
莫与肩被他这笑弄昏了头,问道:“你笑什么?”
纪莫崖不回答,只是说:“我们寻个地儿安静地住下吧。”
莫与肩本想撅个嘴,反问,为什么是“我们”啊?却被他灿烂的笑容感染,只安静地笑着。
中午的炎阳终于散尽了热量,纪莫崖和莫与肩休息过后上了路。
没有目的地的路途轻松得多,纪莫崖摘过路边的野花递给莫与肩,莫与肩轻轻一笑,接过。
时间一下子变得如流水一般,纪莫崖只觉得走了一会儿,再一抬头,发现天都黑了。
纪莫崖找了间客店住下,赶紧叫小二打了水要洗澡,其实几日在蜀道上,身上已经累积了不少灰尘,下山的时候又摔进了烂泥潭,身上滚上了泥污,到现在还脏着呢。
纪莫崖扯开头绳,黑发散开,只是污泥黏着发丝,摸上去一手黏腻,纪莫崖又想把这头发剪了,留着真是麻烦。
他正跟这头发纠缠着,他肩膀受了伤,手臂不能举,一举就是钻心的疼。纪莫崖气恼地皱紧了眉。
忽然,门被推开了,他以为是小二来添热水的,也没回头看,等走近了,一惊,竟是莫与肩。
此时纪莫崖全身一丝不挂地坐在木桶里,水漫过他半个身子,刚才小二放水的时候还想给撒花瓣,他觉得那样娘气就给拒绝了,纪莫崖一下子后悔刚才的决定了。
莫与肩看着他半湿的长发,问道:“要我帮你么?”
纪莫崖本来就困窘万分,连忙说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
莫与肩一瞪他,在他的肩膀上戳了两下,纪莫崖疼得“哇哇”大叫,莫与肩一白他,“这样也叫‘一个人就行了’?”
纪莫崖不再说话,莫与肩就给他洗起头发了。
纪莫崖身体倚在木桶边,长发散开,铺散在水里,莫与肩的手指穿过它们,梳理着。
纪莫崖第一次觉得这长发原来也是好的,为了回报他,他也帮莫与肩洗了头发。顺便也把那个看回来了。
这下子两不欠了。
只是给莫与肩洗头发的时候,纪莫崖很不知羞耻地脸红了。
莫与肩的身子骨单薄,皮肤白皙,似是能透过皮肤看见骨头,但却染着诱人的光泽,纪莫崖只是瞟了一眼,还是脸红了好一阵。
好在莫与肩一直闭着眼,没看见莫与肩一直红到耳根子的困窘。
纪莫崖和莫与肩在个小镇子里住了下来,两个人过着像是普通人家的生活,每日纪莫崖早早起来劈柴生火,莫与肩就做饭,等到太阳上来,只见炊烟袅袅,俨然一副普通人家的模样。
那“独孤剑客”也销声匿迹了,只剩了每日给药方打杂的小厮,莫与肩也寻了个活计,只是纪莫崖一直不愿意他做那个,最后也就放弃了。
日子变得极其安静,纪莫崖每日拥着这人睡去,心里是满满的安稳。
纪莫崖也会问莫与肩百年前的事,莫与肩总是淡淡地答着,这让纪莫崖有些不安。
那日的不安涌上心头,纪莫崖抱紧了莫与肩,嘴里念着:“都告诉我吧,别让我对你一无所知。”
莫与肩淡淡一笑,道:“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都是过去的事了。”
纪莫崖忽然觉得莫与肩好遥远,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忽的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莫与肩,莫与肩只觉得手臂的痛楚一下子增加,他不禁皱紧了眉。
纪莫崖语无伦次地说道:“别对我这样,你一对我这样我就觉得你好远,你让我多了解你些吧,我要求得不多,你愿意讲多少我就听多少,只要你别对我这样就行。”
莫与肩一愣,忽然发觉手臂上不怎么痛了,他展开眉,嘴角提起一个温暖的笑容,这抱紧自己的手臂,不也给了他安心的温暖么?
他转过身,也抱紧了纪莫崖,他伏在他的耳边说道:“我会都告诉你,一点都不留。”
纪莫崖一喜,问道:“什么时候都告诉我啊?”
莫与肩淡淡一笑,这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能长生不老了呢。
他看着鲜红的夕阳,默默不语,这今后,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美丽的夕阳呢?
不过,不管有多少个,这个人都能一直陪着自己吧?
已是深秋,秋风夹着冬日的寒冷,枯叶满地,可他却不觉得一丝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