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希望我来寻?”
“因为我觉得,这次你离开后,就再也不会来了。”
皇甫卿知道这倒是被他说着了大半。就算不能阻止别人,至少皇甫卿不会让自己成为伤害解元郎的其中之一。
“为什么希望我再来?”
“因为你有钱有势啊,国舅爷、长安侯、镇国将军皇甫卿大人。”李燕歌微笑道,“是很有钱很有钱的大爷。”
皇甫卿失笑。
“我是来寻令牌,可是并没有打算要在你这里洒银子。”
李燕歌笑道:“只要你愿意过来看看,就成了。”他凑到皇甫卿身边,恰倒好处地贴上,手抚上他的胸前,抬眼看他。“如何让客人打开荷包,是我的活。”
李燕歌眼神像长了钩子般,声音很轻很柔,也很媚。皇甫卿却只是微笑。
他道:“我替你和你弟弟赎身吧。凭你弟弟能考上解元的才学,当个私塾先生也是不错的。你们不要再做这种活了。”
李燕歌的脸立即失去了血色,猛然退开几步,紧盯着皇甫卿看,半晌冷笑了下,道:“倡伎二字,原本是指歌者和掌握技艺的乐师。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卖唱和卖艺的倡伎却成了卖身的娼妓。李家先祖的三春晖,是雅乐的三春晖。把它变成窑子的不是三春晖的倡伎,而是心怀邪念的寻欢客。”
然后李燕歌下了逐客令:“皇甫大人请回吧。免得这地方脏了你的鞋,脏了你的眼。”
被赶出来后,皇甫卿想起了一句诗: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三春晖”的出处恐怕就是这里。可如今,这“春”字完全变味了。
心中有事,自然会形于外。接下来的几天皇甫卿都有点魂不守舍,这个时候,好友陆文涛忽然道:“知道吗?董君死了。”
皇甫卿顿时心中一凛,急道:“怎么会?!他比我虚长几岁,今年应该只有二十八。”
“做那行的能风光几年?一旦年纪大了,就会被弃,如果没有别的谋生之路,只有贫病交加、死路一条。”
皇甫卿眉头皱的紧紧的,但是眼中几天来的茫然一扫而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小童一掀帘子,对李燕歌道:“皇甫大人来了。”
李燕歌对着镜子细细画眉,答道:“不见。叫他走。”
第一天是这样,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十天还是这样。皇甫卿每天都来,李燕歌总是拒不见面。
“为什么不见?”小童问道,“皇甫大人带的礼物一天比一天贵重,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李燕歌笑道:“这就叫吊胃口,把客人胃口吊的足足的,价钱才会更好。我要赚的不是钱财,而是下半辈子的依靠。而且要赚双人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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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嘲笑道:“你可真是笃定。小心他就此打了退堂鼓,再也不来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呵呵,我吃定了他是个看不得污秽事的君子,不救我他会一辈子耿耿于怀。要是我料错了,处境也最多不过是跟原来一样而已,又不会更坏。”
“官越大脾气就越大,小心他恼羞成怒抓你去服劳役,或者干脆押到菜市口喀嚓了。”
“那倒干净了。”
第三杯茶被续上的时候,皇甫卿轻轻叹气,看来今天又是白跑一趟了。弄不好他以为自己和那些寻欢客是一般居心,所以才不肯想见。回去好好想,或许有别的方式值得一试。皇甫卿起身准备离去。
门外一个男子声音嘻笑道:“这就回去了?想不到天下还有皇甫卿皇甫大人请不动的人。”
皇甫卿听出来者何人,猛吃一惊,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出现。下一刻门被人推开,一道挺拔男子身形大摇大摆地进来。皇甫卿急忙站起,躬身行礼,却被那人抬手制止。
那人一把揪住皇甫卿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皇甫卿暗暗皱眉,他笑道:“我说这些天来怎么老见你心神不宁,到你家中也不见你踪影。半夜不睡觉,却原来是到这里找乐子来了。”
“皇上,臣没有……”
皇甫卿的辩解让乘玺越发恼怒,扬手直接将他摔按在墙上,压制住他,冷哼道:“没有?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在这里的只有两种人,你不当客人,难道还当主人不成?”
“臣是来……”皇甫卿正想说明,忽然想到一事,便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承玺道:“是来做什么?”
皇甫卿沉默。
承玺皱眉:“不辩解吗?我不相信你这能指挥千军万马的脑袋里连个漂亮点的理由都编不出来。为什么你宁愿沉默也不愿意撒谎?”承玺捏住他的下巴,凑近他,“不过我也放心了,至少证明能让你为之撒谎的人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一边低语,一边恶意地将气息吹进皇甫卿耳中。皇甫卿惊慌地抓住他的肩膀,说不话来,盖因他的唇舌已全被承玺的封住。
端着第四杯茶的小童把眼睛从门缝上离开,不声不响地快步离去。找到李燕歌,小童悄声把自己的所见为闻统统告知他。李燕歌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会是这样。
想了想,李燕歌挥手让小童离去,然后站起来梳洗装扮。
皇上喜欢什么样的?皇甫卿出身行伍,走起路来身姿飞扬脚步轻快,举手投足间却温文儒雅,但也没有忸怩作态之感。他十天里有八天穿的是铠甲戎装,衣服裁剪靠身,突显他的挺拔线条……
不多时,李燕歌已经装扮妥当。镜中出现了一名华美少年,一袭窄袖白衣,形容秀丽,风华正茂。转个身,动动手脚,动作要如习武之人,不可拖泥带水。
外表是修饰好了,不过要用什么样的神情呢?不幸的解元郎是羞怯、笨拙、不安与不知所措,这次的少年是不谙世事、质朴善良好呢,还是桀骜不逊、神采飞扬?李燕歌并不因此而为难。他离开房间,往皇甫卿所在的房间而去。他有自信在应对中及时调整。
虽然有点对不起皇甫卿,可也没办法,况且他们还并不算确实有什么实际的交集。皇甫卿是个大爷没错,但皇上是更大的大爷。李燕歌忽然觉得有点厌恶自己,原来自己是这么俗的人;随即又冷笑:俗又如何?谁也不是超凡入圣的神仙。
****************
“这里随时都会有人进来。”
皇甫卿推拒着承玺,承玺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服里。这里毕竟是会客的地方,而且门半开着,任何经过的人都能对房间里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承玺嗤了一声,道:“你和你姐姐都是我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那是在宫里。这里毕竟是外面。”
有人在门外咳嗽一声,轻轻敲门。承玺不满地皱眉,忿忿抽身。少年推门进来,道:“我来迟了,让皇甫大人久等了。”
正在整理衣物的承玺顿时一震,有如被雷击中,呆立在当场。皇甫卿无奈地轻轻摇头,还以为他今天不会来见自己了,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承玺嗖地转身,大步走到少年旁边,上下打量他:“你……”
少年毫不胆怯地回视:“这位客人有何指教?”
承玺神色又是一动,轻道:“你叫什么?”话语中竟然有点哽咽。
“李燕歌。”少年笑道,“群燕辞归雁南翔,短歌微吟不能长。”
承玺点头,似乎为掩饰某种即将流露出的神情,摇头笑叹道:“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干笑几下,对皇甫卿道:“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这几天都往这里跑了。原来是这样……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皇甫卿默默不语。承玺忽然伸手搂住了李燕歌的腰,将他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李燕歌一跳。
“跟我走吧。”承玺笑道。
“啊?”李燕歌吃了一惊,虽然这正合他的心意,但到底太突然了点。他不认为是承玺是被自己的模样给迷惑住了。
承玺道:“我真的吓了一跳。你的声音和我的某位故人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李燕歌明白了,随即在心里笑:这算不算是上天的恩赐?其实上天是在帮着自己呢。他微笑,亲昵地搂住承玺,算是回答。
“皇上!”皇甫卿忽然叫道,“您可还记得董君?”
承玺抬眼瞥他:“那是谁?”
皇甫卿苦笑了下,道:“过去的活人,今日的死人。皇上不记得就算了。”
董君不是那位故人,被遗忘也是理所当然的。自己以后也是一样。而李燕歌的无限风光正要开始,但是在最后恐怕也是一样的吧。
如果自己不是太过拘礼,不想对李燕歌兄弟俩有任何冒犯的行为,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果然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过兴许还来得及,就算面对的是承玺,他也要争上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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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入了倡籍的解元郎,三春晖的李燕歌进宫服侍皇上的消息会比现在更引人注意。不若现在,几乎没人意识到少了个人。皇甫卿再次来到的三春晖,依旧人来人往,夜夜笙歌。解元郎初夜的价码已经叫到了黄金千两。
皇甫卿忽然想到,上次贺宇风说老鸨已经同意他留下来过夜,这么说老鸨不是和李燕歌串通好的,就是贺宇风真的砸下了大量银子。只可惜被自己破坏了,难怪他这阵子老是气鼓鼓地不理自己。可怜,希望他能把银子要回来。不过也怪他自己不好,想来就来吧,何必拉着自己一起来不可?有胆子砸银子,就没胆子自己来吗?或者他本来就是抱着花银子看戏、多一个人热闹的想法……唉,果然是被娇惯坏了的富家公子哥。
进了三春晖,皇甫卿刚要坐下,忽然被告知真的有人抬来了千两黄金,现在已经和解元郎在房里了。皇甫卿脸色大变,问明了方位,纵身急冲而去。
到了近前,就听见房内有骚动。器物翻倒声,衣料带风声,布帛破裂声,已经惊慌惨叫的人声。皇甫卿踢开门,房里一片狼籍。房里两人都衣衫不整,雪白的里衣翻露在外。少年握着一片瓷器碎片,黑发披散,疯狂而无章法地向青年劈刺,青年惊叫着狼狈地四下滚爬躲闪。门一开,青年如获大释,急忙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皇甫卿抱住少年,抓住他握着瓷片的手。少年的手已被瓷片割伤,触手一片湿滑。因为剧烈地挥动,红色的液体溅的到处都是。因为突然被抱住,惊慌地少年举起瓷片往皇甫卿臂膀上猛刺。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书生,在这样的情况下,力量也是惊人的。皇甫卿的衣服上很快渗出了红色。
“别害怕!”皇甫卿没有因此而松手,紧抱住他,“已经没事了!那个人已经走了,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怀中的躯体持续扭动挣扎着,“你哥哥要我来救你。你看,我来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哥?”少年喃喃地道,紧绷的身体渐渐停止挣扎,微微抽搐,“……我一直以为这是很简单的,我也能做。可是我错了……这样的事情,哥竟然做了这么久……”
最后一软,少年失去了意识,瘫在皇甫卿怀中。
皇甫卿听到外面那个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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