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整整五天，军医说，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你没有醒来，便要……准备后事了。”声音里都带着颤音。
我装作没有听到，只是看着手里的水杯发呆。最后一天，却还是醒了。我，明明看见了那个傻子，明明听到他叫我“小情”。可，为什么，还是把我扔下了，扔在了这个世界。
“无情，你……恨我吗？”
“恨？不，我不恨你，我从来没有恨过你。简墨轩，我不是应无常，我不是你的弟弟，我是应无情。”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嘴唇，我笑了，尽管，我的眼里一片冰冷：“简墨轩，你只是个傻子，简墨轩，我不恨你……”
他的脸却在那一瞬间变得绝望，双眼无神地看着我，喃喃自语：“……我宁愿，你是恨我的。”
他离开了房间，整个房里，只剩下我和欣欣。欣欣依旧睁着那双大眼睛，就那么哀伤地看着我。
她在哀伤什么？
她慢慢走近，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沉重。走到床边的时候，突然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的腰。放声大哭，哭声里尽是委屈：“还好……还好你没有死，如果……你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还好……你没有死。”
泪水浸湿了布料，那种冰凉的感觉接触皮肤，直刺骨髓。我将手温柔地放在她的头上，慢慢地抚摸，淡淡地话语在房间里响起：“没有事的，放心，不要哭了……哭了，欣欣就丑了……”
很多事情，我已经不想再追究了。欣欣是谁，她为什么抱着我放声痛哭，又有什么样的阴谋等着我。我不想再追究。
至少，我在她的哭声中，在她那抱着我微微发抖的手中，明白，她是真的为我担心。也许，这样，就够了。对于一个没有死的人，还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你流泪，这样就够了……我不应该再去奢想什么。
那一晚，看着她满脸泪痕地睡去，看着她紧紧抓住衣角的执念，看着她梦里喃喃自语的“你没死……真好”。我，笑了，其实，这样，就够了。
我的伤其实并不严重，没有刺中要害。但是，休养与治疗却是件难事。那些珍贵的药材，在莲井这种偏远的地方，是没有的。而且，这里的军医，也是少得可怜。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我送回朝市。皇宫里有御医，皇宫里更有珍贵的药材。
简墨轩将我抱进马车，然后吩咐欣欣照顾我。自己坐在赶车的位子上，我有伤在身，他不放心让任何人来驾车。
马车里的一切，都是简墨轩亲手布置的。车里的木板上铺满了厚厚地棉絮，躺在上面，不会有任何的不适。我在马车行驶的那一刻，心里却充满了矛盾。
将所有的士兵留给李念真，自己带着我回朝市。简墨轩，你，这是要拿三分之一的兵权，换我的一命吗。嘴角上扬，我说了，我不恨你。你这么做，不觉得，一切太迟了吗？还有，什么意义。
自从那一晚，欣欣不再是那个冷冷冰冰地女孩。她不会再用那种，让我冰冷刺骨的眼神看着我。她会对我腼腆的笑；她会说笑话逗我笑；她会唱着琥国的曲子，问我好不好听；她会在我睡着之后，为我压紧肩下的被子……
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想法，就要破茧而出。但是，最后，我把它压了下来。这样，就够了。
这样的欣欣，让我想起了那个村庄，那个，被我遗忘已久的，单纯天真的笑靥。让我想起了，葡萄架下的童真。
一路上，我似乎忘记了，我的身上还带着伤痛，我要带着伤痛回到那个金色鸟笼。
简墨轩却是自从那一晚之后，不再嚣张邪魅，不再会调戏我。甚至连说话，都是极少的。好像，他的喉咙被人硬生生地掐断了，无法再言语。我知道，那一场戏，在他和我之间，建立了一道深深地横沟，无法跨越。
那时，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那个倔强孤独的背影，有一丝的迷茫。但最后，我也没有主动找他说话。因为，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和他，还有什么话，是可以说的。
恨一个人，太累，而我真的没有恨过简墨轩。简墨轩在我的眼里，也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棋子。从头到尾，这场戏，他完全不知道。
但是不恨，并不代表我没有不甘。在地牢的时候，在被抓到城墙的时候，我有许多的机会可以告诉他，其实，我，是他要找的弟弟。但是，我没有说，也许，那是我的报复，报复那一夜，报复我的不甘。虽然不恨，那对那一晚，甚至对他，我都是不甘心的。
他也许，也是明白的，我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横沟。也许，要花上几天，也许要花上几年，也许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弥补……
第五十九章 想你
回到琥国的皇宫，只花了十天的时间。去莲井的时候，没有停也是要花上半个月。
这十天，我坐在马车里，从来没有觉得马车的速度有多快。因为身上的伤，我总是混混沉沉的，清醒的时间很少。但是，有时候，很晚醒来，却看到，马车也是在行使的。
那个男人，在夜里，也在赶路。是真的，想要尽快将我带会皇宫，是真的，在担心着我身上的伤。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看着床头熟悉的雕花。我知道，我回来了，我回到了泺源殿。
转头，看到思卿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可是，我有许久，没有梦到他了。明明有快一年没有相见，却觉得，他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依旧在那里。
只要我转过身，就会发现，他就在那里。一切仿佛没有变过。看到我醒的那一霎那，我看到思卿，那双微微上翘的凤眼，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炙热的液体滴在我的手上，一下子烫伤了我的心。
明明是喜悦的酒窝却像是承载了满满的苦涩。他冰冷的手，慢慢抚上我的脸颊。
“无情……我想你了。”
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动，只为了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就像以前做过的，千百次一样。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在怀里，不敢触碰我胸口的伤。右手抚上青丝，嘴里念着：“无情，我想你了……”
眼泪就这样滑落，他的和我的，炙热的液体烫伤了我眼角的泪痣，同时，也灼伤了那颗孤寂的心。
我不明白，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会让我觉得心酸。心酸，我还活着，心酸，我回来了，心酸，我还能……见到他。还好，我活着……就因为这一句话。
“……你……不是离开了吗？”
“无情，我想你了，所以，我回来了。我说过，我会一生陪伴着你，所以，我回来了。”
“……为什么”既然这样，又为什么离开。我不懂。
“无情，应频生死了。”感觉到我身体一瞬间的颤抖，他将我抱得更紧了。“千疏司空写信告诉我，千疏月晓要害死应频生。所以，我回去了，而且，我的母亲在那个男人手里。所以，我必须要回去。可是……无情，对不起，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对不起。”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思卿，没有背叛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告诉我，而要隐瞒这些事。还是，这又是一场欺骗。我的眼渐渐冷了，眼泪像是冻结在眼里：“那么，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你。”
没有似笑非笑的嘲笑，没有温柔的酒窝。只是淡淡地看着我，眼里没有了眼泪，却一片红丝，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紧，像是要把我揉进骨髓里。
“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敢……不敢告诉你。我不能跟你承诺，应频生的生死，我不敢跟你承诺。我不敢想象，如果我跟你承诺了。可最后，我没有做到，那么，我一定，一辈子都无法面对你。面对你谴责的眼神。”
“我知道，其实除了千疏墨欲，那个傻子，是你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无情，我不敢。”我说过，思卿，其实最了解我的人。也许就是太了解，所以错过了，那么，究竟是谁的错。
“我没有怪你”只是无法相信。伤痕已经在那，不管原因是什么。
他将我从他的怀里拉开，额头与额头相碰，那双绝望的凤眼，直直望进我的眼里。里面的痛苦清晰可见“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谁也不怪，谁也没错。可是，转过身，你却又将所有人推开。无情……算我求你了……不要将我推开，我受不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
“我和琉璃凌宣一起回去后，就去找我的母亲。那个善良的女人，看到我的时候，竟然高兴地哭出来。那一晚，我陪着她一起用餐。她笑着告诉我，她很开心。她讲了许许多多的过去，包括，我第一次哭，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晚，是我和她在一起，她笑的最多的一晚。那一晚，她告诉我，有我这样一个儿子，她很高兴。真的，那一晚，我做梦都在笑，我唯一一次没有梦到你，而是，梦到了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
“可是，第二天，当我再去见她的时候，却只看到她冰冷的身体。无情，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昨天她还开心地和我说，她很幸福。为什么，第二天，她却走了。”
“无情，不要推开我……无情，算我求你，我无法想象，如果看到的是你，是你冰冷地躺在那里。我会怎么样。我一定会疯的，无情，我一定会疯的！”
“我明明给你留了信的，我都告诉你，我一定会回来，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像是想到痛苦的事情，他的身体竟有些癫麻。我抱着他，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痛苦。
我一直觉得，被伤害的人，是我。痛苦的人，是我。难过的人也是我。虽然没有恨思卿，但对思卿，是怨的，除了怨之外，还有深深地回忆。回忆那三年在泺源殿的时光，那么真实，那么美好，却又……那么短暂。
我以为，守着那回忆的只有我，舔着伤口的只有我，被所有人背弃的也只有我。所有的一切全都承担在了我的身上。我从没有想过，他也会有痛苦，他也会绝望，他也会无望地挣扎着。
那一天醒来，我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信，只有一床的凌乱“我没有看到什么信。”
“……我走的那一天，明明写了信。说，我没有碰琉璃凌宣，我会回来一生陪着你，只要我找到我母亲，找到应频生，我就回来。我将信放在床头。”湿热的液体浸湿我的肩膀“我没有叫醒你，我怕叫醒了你，我便不想走了。”
“无情，我说过，我爱你，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你不能这么残忍，你不能，就这样将我推开。我受不了的。”那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他内心的悲鸣，绝望，痛苦。
我真的没有看到信。我知道，那信，是琉璃珏月拿走的。那一天，我醒来，只有他在我房里。果然，又是他。但是，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抱着思卿，感受那个不甘的灵魂，感受着那愤怒的泪水，感受那绝望的挣扎。我笑了，原来，痛苦的人，不是只有我。
眼睛深深地看着他，笑的妖孽：“思卿……其实，我也想你了。”
看着他呆愣的表情，我笑的更开心了。这一次，我是真的庆幸，还好，我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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