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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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尘-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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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枝又在地上磕了个头,按着小尘的脑袋也让他磕了个头,然后拉起他匆匆往原路回去。

这一会小尘被圆枝拉的紧紧的,沿路风景呼呼的往后退,两个人转过一个又一个弯,也不知道穿了多少道拱门,终于来到裴宅建在小竹林的佛堂门口。

小尘本想跟圆枝道个谢,可是此刻只觉的头晕脑涨,耳朵嗡嗡直响听不清楚声音,冷汗扑楞楞的从额头流下来,滑过尖尖的下巴淌进脖子里。

“快进去吧!圆枝用袖子胡乱帮他抹了把汗,推他进门,“这会儿大家都在忙着给小王爷准备明日的生辰,晚上俪夫人要来这小佛堂给小少爷念经祈福,可不得马虎!”

圆枝看小尘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只管将扫帚鸡毛掸子往他身上塞,临出门的时候不忘叮咛一番:“除了内房不能进,其他地方可都仔细扫净了!中午我让阿竹给你带吃的来!”

傍晚时分,俪夫人果真是带着捧了食盒的小丫鬟进来,她手臂上缠了一条长长的佛珠,进佛堂以后抬头往四处看了一下,似乎是对整洁的环境颇为满意。

小丫鬟走在前边,将内房用于吃饭睡觉的门推开,忽的“呀”了一声,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太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俪夫人往前迈一步,看见内房地上打碎的小观音像,顿时吓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个佛堂里设有两座观音,一座比较大的在佛堂里供着,另一座比较小的则放在内房里,那是伴月嫁过来的时候随身带着的菩萨,一直被俪夫人好生保护着,没想到现在居然碎了一地。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俪夫人两眼一翻,就往后倒下去。

小尘是被两个耳光打醒的。

当时他缩在佛堂柱子后面的角落里,白天烧的嘴里发苦,本想趁打扫完稍微眯一会儿的,没想到一直睡到了傍晚。

小尘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裴铭一张快要扭曲了的脸,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原来小王爷也会难过的流泪。

“你赔我佛像!赔我佛像!”

小尘两颊火辣辣的,裴铭骑在他身上,一拳砸在他的后心,裴铭练过武,力气自然是大些,这样才没打几拳,小尘就蜷成一团开始呕酸水。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胃里什么也没有,阿竹中午没有来过,而他根本不敢离开佛堂去找吃的。

“混蛋!你这个下贱的奴隶!你肯定是眼红才弄坏我娘的东西!你还给我!你还给我!”裴铭的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暴病去世,她娘亲在这个世界上为他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是最珍贵的。

小尘躺在地上,雨点一样的拳头砸在身上,一开始很疼,到后来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烧的太厉害,连带着痛觉也变得不怎么敏锐。可是他可以确定,他今天半点都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神像的事情。

内房里,依旧保持着满地碎片的样子。俪夫人醒来后就跪在佛堂半人高的观音菩萨面前一个劲的念佛,后来小尘被拖进内房的时候,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小尘!我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要碰内房的东西,为什么你还要去碰!”圆枝连滚带爬的来带裴傅庭脚下:““王爷!王爷这怪不得小尘一个人!圆枝也有错!圆枝本想一个小小佛堂,小尘一人打扫便够,奴才就去忙其他事情。没想到……没想到……”圆枝往小尘那里看一眼,只见他脸肿的已经不成样子,好几个地方已经破皮往外渗血,样子好不吓人,生生被惊出一身冷汗来。

小尘努力仰高头,看见一地的碎片。

“不是我……我没有碰……我没有进来……”不是的!他连房门都没有碰过一下,怎么会将里面的佛像打碎呢!

“够了。”裴傅庭一把抱起依旧在流泪的裴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小尘,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是昨晚没有跪够,那么你可以继续”他指指地上的碎片,朝外走去。

房间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圆枝走的时候,看见小尘正手脚并用的跪下去,那些尖锐的瓷片瞬间就划破了他的细瘦的四肢,地上都是血。圆枝突然跟发了疯一样往外跑,好像跑慢了一步就会有无数冤魂扑上来撕咬他似的。

第三章

等王府里的人都用过晚饭,有人到佛堂送话说,小王爷叫小尘不要再跪了,怕他的血浊了佛堂的仙气,叫他现在去书房里听话。

小尘那哪里是跪,分明是半趴在地上,被派来叫他的高个子下人也不知是哪个院子的,扶小尘起来的时候,看见那些碎瓷片都已经深深扎进他肉里,顿时起了怜悯之心。人心到底是肉做的,那人粗粗帮小尘挑出一些瓷片,本想背了他走的,可是一想到俪夫人还在门外念佛,也只能象征性的扶了他两下。

等出了佛堂的竹林子,小尘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下摔倒在地上。高个子左右看看没人,狠狠心一把背起他,抄了条捷径往小王爷书房一路狂奔而去。

裴铭坐在紫檀雕云龙纹书桌前,细细临摹着什么东西,他写的很认真,下人进来禀告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过一下。进来的人只能站在边上静静的等候,谁都知道这位小王爷的脾性,要是谁敢扰了他的兴头,拉出去剥多少次皮都不够!

裴铭写了很久,终于搁下笔。他刚学写字的时候,是裴傅庭手把手教的。他从小就觉得父亲潇洒不羁的字最合他口味,一直以来都在刻意临摹着。

“小王爷,您要的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裴铭抬起头,他眉目间长的与裴傅庭有几分相似,但是不同于裴傅庭那种冷俊狂邪的美,裴铭长的有点娃娃气,脸蛋很稚嫩。

但也只限于脸蛋稚嫩而已。

小尘被带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他被人架在半空中,脑袋向下低垂着。裴铭嫌他脏臭,会弄脏父王特意为他从波斯带来的毛毯,又命人架了他出去,跪在门槛外冰冷的大理石板上。眼明手快的奴才立刻又给小王爷点了个火盆,怕那书房门此刻这么大开着,会让小主子受凉。

裴铭半边脸陷在雪貂大氅里,捧着一杯上好的碧螺春,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尘,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你爹害死我娘,害死我外公,现在,你连我娘留下的一点东西都不放过,你说,我是不是该剜了你的心才能解恨?”

小尘跪在地上,半昏迷中还是听清了裴铭的话,用最后一点力气扯开嘴角微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笑你终于可以解脱了?”裴铭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小尘跟前:“可是我想了又想,现在剜了你的心,是太便宜了你。我要你再痛苦十年,二十,三十年……一直到你老死,到你瘦骨如柴的,在阴暗的角落里死去!”

裴铭说完,没有看到预料中小尘表现出的害怕和颤抖,他等到的是一抹澄澈的眼神,纯净的好似天山雪莲。这个印象中总是全身脏兮兮的看不清脸孔的少年,细细看起来竟长了一双跟裴傅庭极其相似的凤眼。此刻他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好像能看透一切,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从容的令人害怕。

裴铭是个说到做到的人,那天晚上他命人去药房里调来上好的金创药,那种药膏抹在伤口上,能叫人疼的生不如死。

英红这样一个已经娶了老婆快要做爹的汉子,看见小尘去的时候还是个完整的人,回来的时候却是奄奄一息,浑身带血的样子,吓的一下子就落下泪来。

大夫抓了小尘的双腿,将那碎瓷一片片的从肉里剜出来,英红用大手蒙住他的双眼,掌心很快就被冷汗浸湿。当那些药膏抹上去的时候,英红感觉到掌心温温热热的,小尘的眼角不停的往下淌泪,他张着嘴默默哭泣,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嘶声,听的人肝肠寸断。

昏昏沉沉了一整宿,小尘没有乘过船,但是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都躺在甲板上,那种感觉,浮浮沉沉的,似乎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听见了狂风里妇人的尖叫声,以及刀刃交接的声音。

裴王府里张灯结彩,裴傅庭为了庆贺裴铭的生辰,将远近闻名的人物纷纷请至府里,为的是给他物色一位天下最好的夫子。一时间,裴王府里除了来祝寿的朝廷命官,来巴结的大商贾,许多的文人雅士也是纷纷登门来访,场面轰动了全京城。

英红忙的脚不沾地,中午时分好不容易抽空来看小尘一趟,只见那个孩子坐在床头,脑袋靠在窗沿上,望着远方的天空出神。

“流水席上多下来的长寿面,我特地让厨房张嫂给你留的。”英红把面搁在床边的方凳上,伸手探了探小尘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不禁松下口气。

“英红哥,怎的今年来祝寿的人特别多?”这是小尘来王府的第三个年头,前两年裴铭的生辰,远没有今年的热闹。

英红朝天翻个白眼,悄悄四周没人,趴在小尘耳边说:“你不知道,王爷给那个活该挨雷劈的小王爷找夫子,结果小王爷看了半天是一个都没看中,说这个天下,只有他爹是最好的。你说乐不乐?”

已故的太上皇一共生了六个儿子,裴傅庭排行老二,他的父王裴傅宣排行老四,当今圣上是太上皇最小的儿子。由于裴傅庭母后出身卑微,结果从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没有受到过正视,母子两人在宫里受尽倾轧和欺凌,最后他的母后自缢身亡。裴傅庭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坚强的成长起来,他表面上是平淡无奇的一个人,暗地里却早就开始拉党结派。

相比之下,裴傅宣却很好命。他的母后是皇太后,那个女人为了除掉所有妨碍儿子登基的人,北疆遭到匈奴进犯的时候,便怂恿皇上将裴傅庭送去战场。那时候裴傅庭刚刚完婚不久,她美名曰皇子亲征带动士气,实际上裴傅庭半点实权都没有,去那里就是等于去送死。可是令他们想不到的是,一年后裴傅庭居然回来了,而且带着千军万马,站在城门之下。没有人想到他能回来,那时候,他的妻子已经被除掉了,儿子也差一点被害死,当时已经奄奄一息。

小尘听了英红的话摇摇头,并将这些转述给他听。

“你知道的那么详细,听说书先生说的么!”英红对这些事情也是略知一二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小尘居然知道的那么详细。

小尘认真的说:“无论是阳谋还是阴谋,天下恐怕是真的无人出裴傅庭左右了。所以小王爷这么说,也不无他的道理啊。”

英红捂住小尘的嘴巴,赶直呼裴傅庭的名字,他是不要命了么!

小尘苦笑。

然后呢,由于裴傅庭取得了兵权,昏庸无能的老皇帝开始畏他三分,到后来他终于做到权倾朝野,老皇帝还未死透便亲手扶持最小的皇弟登上金銮宝座,并将裴傅宣一家处死。按照规定,未满十四周岁的人只得编入奴籍,于是小尘入了裴王府为最低等的奴隶,免去了杀头的罪名。

所以每每想起裴傅宣,小尘心里也并不是非常难过。因为他与裴傅宣之间有父子之实,却并无父子之情,他的死没有给他带来过任何悲恸。反而是叔叔裴傅庭的幼年与自己相似,有时候还可以作为安慰自己的一帖良药,只是他有翻身之日,而自己已经永无翻身之地了。

第四章

良药苦口。让人疼的痛不欲生的金疮药,令腿上的新肉很快的长了出来,旧疤掉落后,只在最深的伤痕上浅浅的留下了一道粉红色的痕迹。小尘在床上苦熬了半个月,能下地走路的时候,已经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那日,黄管家背着双手走进来。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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