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还小,心理承受能力不足,那些梦境中的故事对我而言负担很大,我开始失眠,焦虑,弄不清楚现实和虚拟的区别,甚至有的时候会生出十分暴虐的想法,种种负面情绪直接影响到了身边的人。
“于是我的父母商议过后,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得出的结论是,我有轻度人格分裂倾向。医生当时给我做了催眠与矫正,之后这件事才算暂且告一段落。只不过当年那些负面影响,让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归属感,性子也就越来越淡漠。”
归属感什么的,叶阳驰倒是感同身受,他最初进入梦境世界的时候,对那个世界也没什么归属感可言,一度以为自己开着上帝视角,可以为所欲为。然而随着与那个世界中人们交集加深,这种想法也就逐渐消失了,他开始融入其中,并将之当作真实的世界来看待。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想必易澜也有所体会,毕竟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如今看起来又似乎完整无缺的成长成了如此优秀的模样,想来幼年的影响应该逐渐消退了。
果然易澜接下来便道:“那之后父母给我安排了寻常孩子成长的道路,加上不时的心理辅导,这件事我就逐渐淡忘了。一直到前两年,我出了一次车祸,父母在车祸中身亡,我也遭到了重创,已经消失多年的记忆毫无预兆的再度浮现出来,而且来势汹汹——我又开始做梦,甚至比小的时候梦见的更加多。这个时候我才逐渐意识到,也许那些不是梦境,而是一个人真正的记忆,也许——就是我的前世也说不定。”
“前世”二字一说出口,叶阳驰的目光便亮了起来:“我早就觉得邑修澜多半就是你的前世之类的,原来真的是这样!”
易澜微微勾起唇角,那抹弧度看起来却并不太像笑容:“是啊,就是意识到这点,尽管当时不胜其扰,我也不愿再用多年前的老办法强行做所谓的‘矫正’。因此心理医生就给我了个建议,让我想办法将这些梦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发泄出来。”
易澜说着微微恍惚了一瞬:那个时候的他做了不少无用功,各种方法都尝试过,那两年的生活几乎可用“荒唐”来形容。因为那些梦境碎片所拼凑出来的“前世”太悲凉,也太荒唐,让素来万事在握的他有些无法承受。他不明白前世的自己为何落到了那个境地,也无法接受自己被青梅竹马背叛的事实,临死前江离辟带给他的震撼更让他难以释怀……种种缘由加起来,搅得他不得安宁,以至于变本加厉的折腾自身——这些事情他并不希望面前的青年知道,是以只是一笔带过,微微一顿后才续道:
“后来……我认识的朋友创办了一个游戏公司,试水之作打算弄个单机游戏,只是苦于没有好的剧本。他顺口对我提起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或许可以将‘邑修澜’的事情做成游戏,按照我梦境中的那些记忆碎片,将之真实的呈现出来。也许等到这个游戏做好了,我也就能从中解脱了。”
这种方法说起来有些不太靠谱,根本就是灵光一闪之后的想当然罢了。然而当时的易澜犹如困兽,他被这些似是而非的记忆囿于其中,反反复复不得安宁,所以即便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也会牢牢抓住。
但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意料之外的有效果,随着他将“邑修澜”的故事娓娓道出,一起做游戏的朋友们惊讶之余,本着职业习惯开始分析这个故事中所蕴含的内涵,做策划的朋友更是将其中各种他不知道原因的事情一一分析出来,甚至提出了许多在他看来极为真实的可能性。
这对于易澜来说,简直可以算是一场拯救。之前的他,尽管始终被那些惨烈的过往记忆所困扰,可以他淡漠的性子,又做不来将这些事情诉诸他人的举动。此时藉由“编剧”这个理由,他站在旁观的角度,将那些过往尽数当作故事讲述出来,那些自己一个人始终想不通、也无法释怀的往事在其他的旁观者眼中,却逐渐有了不同的理解。
在这之前,易澜的那些记忆碎片仅仅是关乎于邑修澜本身的,以他自己的视角来看,很多事情他都想不通,也不知其所以然。现在那些朋友们在一起讨论其中的可能性,加上他对事情的了解,终于逐渐摸索到了当初的真相,也就是如今《醒神》这个游戏中所体现出的世界。
不过因为邑修澜本身的故事太过灰暗,简直没有多少欢乐存在,作为主角的话实在太过压抑,他们这些游戏制作者们商议过后,才决定在那个游戏当中,除了和邑修澜有关的事情是完全按照他的记忆所做,其他的都是真真假假编造而成的。比如慧真子和江离辟的初遇,比如凌灵这个完全杜撰出的角色,实际上在他的记忆中,都是很模糊、甚至不存在的人。这些角色通过游戏策划和其他编剧的构想被创造出,作为游戏的主角一点点挖掘出那个过于厚重的事实,才构造出如今这个世界。
“所以,只有邑修澜的遭遇是真实的,其他都只是一场游戏?”
听到这里,叶阳驰忍不住喃喃出声,难怪从始至终他都觉得梦境世界中其他人的存在十分怪异,每当他和邑修澜同时出现的时候,那些人就活灵活现,然而一旦邑修澜不在,那些人的反应就流于刻板——最直接的证明,就是在他变成叶阳御风的那段时间里,“叶阳御风”反常的性格变化,除了邑修澜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甚至于所有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不过提到这一点,叶阳驰就不得不问起之前他一直都在意的事情了:“那我呢?我进入的那个梦境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我真的穿越到了过去,然后每次又能回来?”
113Level 113:两人
他这话问的急切;邑修澜看了他一眼;才道:“应该——不是。”
“什么叫‘应该’?”叶阳驰着急的蹭过去,只差没伸手去拉扯对方表达一下此时的心焦;“你也不知道原因?”
易澜竟然真的点了点头:“的确;我不清楚。”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清楚”,这其中的差别可不算小。叶阳驰听得分明;眼中一亮,“至少你知道的比我多吧!说说看!这种事情到底……”
易澜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站起身走到旁边的饮水机旁;顺手接了两杯温水端过来:“我也只是猜测。你第一次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是什么时间?”说着将其中一杯水递给了叶阳驰。
从医院回来半天滴水未进,叶阳驰确实有些渴了,他接过水杯一口气灌掉半杯,舒了口气之后歪头算了算:“六、七……九天前?对,就是九天前!那天我刚刚拿到游戏光盘——对了,那个光盘是你寄给我的?”他当时就曾诧异过,究竟是什么人将这份游戏光盘寄给了他,只不过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无暇顾忌这一点了。
“那只是个巧合罢了。”易澜重新在他旁边坐下,道,“这个游戏才做出来,因为是公司第一个作品,算是试水,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宣传方法,在我们所住的地方附近分发光盘。”
闻言,叶阳驰不由得咂舌:“我了个擦!这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啊!”怎么跟发放传单似的!正常人收到恐怕都不会塞入电脑,而是直接丢掉吧?而且光盘又不是纸张,成本高很多有木有!
“只是小部分发放罢了。”易澜一眼就看出叶阳驰的想法,不由得莞尔,“我们每个人只有十几张光盘,只要有人试玩,并且将试玩心得发在网上就足够了。”
事情当然不像他所说的这么简单,事实上这其中当初还有更多考量。比如游戏的不可拷贝性:这点叶阳驰还不知道,当初他拷给易澜的那份根本无法读取,这也是为何那时易澜在听到对方要将游戏拷给他时犹豫片刻;还有人群的调查性,光盘有限,事实上他们在邮寄的时候都是选择年龄层比较低的用户,这样的人容易接受新事物,大部分精通网络,打开光盘之后会试玩的可能性更大……诸如此类种种手段,究其原因,只是为了得到最贴近大众的反馈意见,以及满足那么点个人恶趣味罢了。
当然,这些和他们的事情无关,仅仅是游戏策划们为了游戏宣传以及制作所采取的特殊手段。易澜无意多说,叶阳驰也就不再问,转而将话题拉回到原来的频道上:“你问我时间做什么?”
易澜双手笼着水杯:“想确认一下。”他说着歪头看向身边的青年,“我也是在九天前,忽然开始完整的梦见前世的事情。”
“哎!”叶阳驰大为惊愕,侧过身兴致勃勃的望着他:“这么说你也是梦中十几天就醒过来?”
“??”易澜没听明白叶阳驰的意思,皱了皱眉。叶阳驰也发现自己说的含糊,急忙将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娓娓道来:如何进入梦境世界,又如何醒来后才过一天;梦境世界和现实世界近乎于1: 30+的时间走向,还有即便清醒后也会继续流逝不会停止等等。
这些遭遇叶阳驰这段时间里反复思索过许久,此时在兴奋之下说出来,虽然仍有些颠三倒四,但大体还是表达清楚了。易澜听罢,不禁愕然:
“原来——你是这样的么?”所以才会在他的记忆世界中隔段时间就消失?
“你不是?”叶阳驰同样惊讶的反望着他,他还以为易澜之前的意思,他们两个人是一样的!
“我和你有些出入。”
易澜按捏着掌中的水杯,拇指慢慢抚着杯口:叶阳驰的回答让他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两个人在同一天晚上入梦,不得不说是一件十分巧合的事情。按照叶阳驰的说法,他的经历就像是误入镜中世界的爱丽丝,对他而言,一切都是新奇的。但易澜不是,他的梦境更长,除了五天前的那个夜晚和这一次,他一直都是完整的经历着被“篡改”的记忆世界。
“九天之前,我刚发现自己又一次梦见那些事情的时候,并不觉得和之前有什么差别。也许因为游戏刚做完的缘故,反而有些旁观者的释然。但很快我就察觉到,这次的体现在梦境中的记忆十分完整,不再像过去那般凌乱,反而是有序的发展,而且逐渐地,梦境里现实的一切我不再记得,就好像——”他说着皱起眉,试图寻找贴切的说法,“就好像我回到了前世,现世的这一切反而不存在。我不知道‘易澜’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种感觉你能理解么?”
“……老实说,有点乱。”叶阳驰眨了眨眼,但他毕竟有过之前那种玄幻般的入梦经历,勉强从中得出结论:“你的意思是,梦境就是你的前世,你醒来知道自己在做梦,但睡着后自己就只是‘邑修澜’,没有任何现实的记忆?”
真难得他能从这种混乱的说法中整理出中心思想,看着易澜赞许的目光,叶阳驰不禁为自己难得进步的归纳总结能力骄傲了一下:小爷也是能做阅读理解(?)的!
——很显然,这位在语文上惨遭滑铁卢的残念不是一般深刻。
确定叶阳驰能够理解,易澜将水杯放在了茶几上,继续道:“心理医生曾经说过我这种症状类似于人格分裂,也许真是如此也说不定。这种经历,就仿佛将我的一部分生生剥离出去,白天是易澜,晚上是邑修澜。不同的是,易澜知道邑修澜发生的所有事情,邑修澜却不知道易澜的存在。我本以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