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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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秋-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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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冥神石,镇邪古剑,多么遥远虚幻的名字,但却原来伴了自己十年。当木剑已碎,神石已崩,痴傻的自己才蓦然惊醒,南阿梦了。
  
  此时此刻,清醒过来的落枫,终于察觉到自己犯下的弥天巨错。他沙哑着声音:“当时你……那些藤枝就是要拦阻我上山吗。”
  
  已往前走离一段路的女子,却似听得他话,应答如常:“当然,只可惜你有沉天的心诀、剑法,和炎黄木剑,我拦不着你。”一声冷哼,落进黑夜:“不过也让我看清了,我还是及不过他。”这话,从漆黑的前方送进落枫耳里,清晰无比,又无奈,不甘。
  
  事情,在她口中似乎愈来愈明白,又似乎越来越使他糊涂。心,始终悬着未放:“姑娘,你说当年师傅为救我而拂了天规,这到底是何?究竟师傅授我的是什么剑法,那木剑又是……”
  
  女子终于停下脚步,回身面对着他,声音蓦然凝重起来:“落枫,你六岁那年本就应该离世,这是回轮册上不可篡改的一笔,但沉天那家伙却多管闲事,救你回来。虽然你们凡人有说‘救人之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我们不同,我们只能严守己职、谨守戒律,越了本份、染指人间生死是犯天规的,是为保障你们人界自主掌法的权利,以及衰荣交替自然之律。这秩序不容我们左右。”
  
  落枫默言不语,抬起的脚,在地上凝落一个深重的足印。
  
  原来,师傅一直拒绝从军,救人,杀人,都是他们永不得去做的事。然,不愿一错再错的人,却被他徒儿骂说贪心怕死,负气走了十年……这十年的困惑,一朝解开,原来竟愈加沉重。
  
  夜风寒,寒不过十载的错心。
  
  落枫握着拳,在漆黑中不知所措。女子看他这状,不禁叹了声,回身走路,“你应死而未死,之后当有更多病难往你身上而去,就像勾魂史必须完成他的任务。可沉天家伙还不醒悟,居然授你护命心法,和这……和那把木剑。”
  
  她回头望眼他空空、攥成拳头的两手:“荆山魍魉常现,且你本命多难。那木剑实是给你辟邪之用。剑气护身,剑刃诛魂,欺身的勾命鬼怪都抵受不了,但却对人间本物无用。”
  
  落枫莫名一震,思绪忽然退回远远的昔年……记起孩童时,自己确实满身病痛;师傅一句句给他念决,他一句句死记硬背;师傅一招招为他演示剑法,他依样蹒跚学步;每次病得死去活来,睁开眼都看到满脸忧喜交加的师傅……还有十四岁那年,第一次用师傅的剑法,驱走了一帮奇异的强盗……只是,原本清晰的,如今经已模糊,就像蓦然惊醒,却发现那是古远时的梦境……
  
  剑气护身,剑刃诛魂,只抗厄邪,不伤人事——原以为不起眼的木剑,却竟然是师傅倾注在他身上的全部。
  
  平静美丽的荆山,一切如空的师傅……
  
  黑夜中的人,深深吸了口气,终于醒来。不得不接受这一切——心,再不愿相信,这浑身伤口所渗的血,却是真实的。
  
  他缓缓抬起头,对她说:“师傅曾让我用木剑在石台上砍一道剑痕,我十年未破,事因那是人间物吧。然而,坑上的巨石却被我一剑崩裂,难道那「玄冥石」……”
  
  女子耸肩,凉凉的笑:“「玄冥石」本就不是凡物,你亦别小看自己那把木头剑,出自炎黄神树,还淬了你师傅的血,更植入他一骨。在你手上时,加之承他心法和术谱,所以连我都进不去的「风界」,你却拣回一命,甚至还损了神石,可气是我想拦你都拦不住!”语气中,又是隐透不甘。
  
  “对不起,我确实闯下巨祸。因为……因为当时在石上出现看到了许多影像,好像事关于我……”
  
  女子看他一眼,这次却没马上回答,倒冷冷问了句:“大冶国君淳于炫日,是你亲手所杀吧。”
  
  “是。”落枫沉声道。
  
  “哼。”女子嗤之以鼻,“沉天他逆了天规,乱了轮回,干预人间之事。最后,因他所救的那个人还让一国败亡,生生变改了人界的局像和气数,这可是极严重之事,他就是为此被召回神都受责,所以上天才生出我「天锁」之灵,暂守荆山。”女子忽停了停,眼神怨恶起来:“想不到今日,因他所救的那个人又闯下更重的弥天大错!知道吗,坑内那些烈风,是沉天用死灵残存精气所造的结界,连我也不能随便入内,你却承他心法和血骨之剑斩了玄冥石!沉天啊沉天,你救的什么人,做的什么孽呐!”
  
  她不绝的冷笑,摇首。漫山荆棘盘错,亦仿佛涌动了起来。
  
  此时的落枫,片言不发,只是紧紧捏着拳头。手心里,全是血和汗,一滴滴坠下……坠落心头,坠落黑夜。
  




☆、第十六回:守邪

  “师傅此刻在山顶,情况如何?”
  
  两人承黑,不断上登。
  
  “玄冥石裂崩,妖邪激亢,他必须死守在那,再不得离开。”红衣女子,不急不缓应道。
  
  再,不得离开。
  
  落枫骇然一震,“是我,闯下的祸。”
  
  女子也懒得去看他,“动荡稍停,有传信你重回山上,我才到屋里看看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她嘴上尖酸,落枫却已无心在意,因为满腔只被一事占满——师傅这辈子已不可离山,如今竟在山巅还得寸步受禁。这种罪罚,虽非降在自己身上,却已感到被压得无法喘息。
  
  自己的错,为何要让师傅去承受。
  
  “姑娘。我怎样才能助得上他。”
  
  这声音,在浩瀚夜空底下显得那么卑微弱小,却透着坚韧与决断。是的,凡夫之力,于茫茫苍世只若浩海一砂;而做错了事的人,说再凛义的话亦不曾伟大。但,的确是真心想做的。弃了命,亦不愧。
  
  红衣女子看着他,微微叹息,一时竟无法作答……
  
  ******
  
  星,碎落天澜,被苍穹茫茫无际的黑,吞化,溶尽。
  
  又路经那个石台。空上无光,四野如浓墨浸衣。提灯微弱的光照不尽远处,放眼望去,这平台大得竟若无边无际。
  
  这片曾经之地,又怕承载了多少难忘事。风雨中不灭不断的剑芒;耳边师傅的谆谆教导;十四岁那年,第一次临雪忏悔;十八岁那日,最后一次迎风道别……一幕幕影像,在脑海挣扎徘徊了十数年,如今,蓦然与眼前一切,重合。
  
  “走吧。”女子回头唤他,见着他脸上神情,“又念起什么了?告诉你吧,为传你剑法,你师傅才生生削出这个石坪。”随即,遥指峰顶之上:“看,此处正居山巅正乾之位,最受天剑的罡气笼罩。”
  
  然而,这次落枫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起步,兀自越过了她。
  
  「师傅,这石台怎么越看越奇异?平整如镜,与山壁的接合也奇怪,像天神用斧头将巨石劈开,生生嵌进山里……」
  
  这个少时的疑惑,自己亦曾问过他,现因岁月遥远而模糊了。此时此刻,真相欲出,他却忽然沉默了,仿佛已不想回头去猜思,沉天是如何做得这石台。他为他,连天也逆了,还有什么比那更让他颤惊和感动。
  
  ******
  
  终于到达山巅,又看到那个让人神畏的深坑。只是,此刻感觉十分异样。
  
  没错,是风,那些诡异暴烈的风。此时竟全然消失,大地茫茫皆寂。然而这种静谧,却让弥漫在黑暗中、那阵阵沉闷的隆隆声,异常寒心。
  
  凝神,感受—— 一声,一震,足下竟是一片动荡不安。原来地动不曾休停,仿佛地底困着数头盛怒的巨兽,在歇斯底里地挣扎,咆哮。
  
  “风息,结界散了。”
  
  此情景,红衣女子只淡淡说了句。适时,盘在坑口的荆藤分出一条小径,落枫当即急不及待奔过去,跃进了坑内。
  
  天,很黑。提灯在他手中剧烈晃动,光,沿途洒落,在这片深深沉沉、无边无际的黑色中,只觉微弱得可怜。四周岩石似乎崩坏了不少,踩在地上,每步都硌得生痛,然而他半步未缓,磕磕碰碰,奔至巨坑中央。
  
  那座玄黑巨石浸在夜色中,轮廓不清,但石上赫然有一团淡淡的白光,荧荧不灭,在黑暗中犹自夺眼。
  
  “师傅!——”
  
  不晓得为何一眼便认定那是自己所寻,只知道满心的狂喜,本能就奔了过去。他边跑边喊,在满地破碎中跌跌撞撞,激动不已,曾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将军,此刻竟如此狼狈失态。
  
  “别过来!”
  
  空寂山中,忽然传来沉天清厉之声,将他前进的脚步生生斥停。然而,还是晚了,落枫脚腕被什么绊了一下,当即跌进一团密密麻麻的枝叶中。千百根尖刺将他扎得登时清醒过来,这才明白,玄冥巨石仍被那些诡异、劲悍的荆藤牢牢盘住!
  
  他爬起来,望着数十丈开外那团荧荧白光,只觉得遥不可及。
  
  “师傅。枫儿,回来了。”他攥着拳,眼里的雾气,让远处那团光更加朦胧不实。
  
  我们都回来了。
  
  只是未及好好说上这句话,便已经天翻地覆,仓惶失顾。
  
  黑暗中,远远传来一声幽叹,随之,那声音又斥道:“天锁,怎将他带来了。”
  
  身后的红衣女子却冷哼了声:“你们聚聚吧。”然后纱衣一扬,消失于黑夜。
  
  深秋微寒,天际寂寂。重逢本该愉悦,却在连场突变中来得一惊一乍。
  
  那声叹息再从漆黑中透来,这次却竟是咫尺之近,落枫当即吃了一惊,循声转过身去。
  
  白芒淡淡如水,雅骨卓卓若君。
  
  他,已在面前。
  
  “怎么?害怕了?”沉天的声音,依旧透着昔日那股温润。
  
  惊愕中的落枫急忙望向巨石——只见石端那团荧荧白光尤在。他马上戒备的退后一步,疑惑地看着他。
  
  沉天轻笑:“没事,这是我□。”
  
  落枫一怔,却很快恢复过来。他直直凝视着来人,面容与双眸被来人身上的白芒,映得一片生光:“师傅,我没有害怕。只要还是你,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师傅。”
  
  “落,枫。”沉天摇头,浅浅谈谈的笑,脱世之容却透着一丝无奈,“只是,我不同于十年前你所认得的那个师傅了。”
  
  “不,只要你还是那个不肯离开荆山的人,便是我的师傅,永远都是。”他坚定地说,抑不住眼底又腾起的那道雾气。
  
  ……
  
  一场寒夜尽。空上,隐隐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天光洒落,大地恍如混沌初开。
  
  “这十年可好。”
  
  他选了块石,坐下。廿载如初的音容、轻语,恍如往昔与那孩童山间闲谈。
  
  落枫走近去,亦像往常般,站到他身侧:“不及山中十年难忘。”
  
  “落枫。”他抬起头,清隽的脸容现出掩不住的疲惫:“好高兴,你还会回来,真的好高兴。”
  
  曾一声珍重之后,这梦便做了十年。今日,才得醒来。
  
  “师傅,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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