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魔道者……便是如此了。
我目光多少动了动,心底逐渐泛起了别般的滋味。
云和却是同平时并无区别,只单手牵着我一路前行。握着我的手五指修长,掌心微凉,又干燥的很,言行举止之间看不出哪怕半点的异常。
他又是如何想的呢?
我们来的时候离集会早了足足半个月,虽然已经聚集了一部分的修仙者,毕竟还未全到时候,也根本就未形成什么规模。我本想再回去练刀,然而暗示他了数次,却也不见他有丝毫回去的打算,我也无法,只得随着他的意思暂且住了下来。
客栈是个练气后期的中年人所开,模样也是平凡,许是年龄到了,他自知修为再难更近一步,便以经营客栈,为家族管理产业为生,为人倒也豁达的很。
我和他交谈数次,见他言谈之间自有一番想法,也不由升起了点好感。
三日过后,客栈里又多了一批新的客人,不论年龄大小,都是一身青色绣八卦纹长衫,式样如出一辙,看来显然是同一门所出,其中有一名年龄不过十三岁左右的少年相貌更是极为出色,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顾盼之间更是灵动十足,看上去倒有几分男生女相的味道了。
彼时云和恰巧在屋内运功调息,我正与店家交谈了数句,就听见清脆中带着几分傲慢的声音倏然在自客栈外响起。
“掌柜的,你这间客栈我碧罗宫包下了,还不快把无关人等赶出去——”
话音一近,我径自转过头,正正好对上少年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他明显的愣了一下,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我,半响才问道,语气中还有种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味儿,却又缓和了一些。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开口回答。
碧罗宫,筑基中期,模样又不过十三岁左右,脾性高傲,这几个关键词稍一串联,几乎立即就能让我联想到一个人。
碧罗宫宫主封浩宕之子封飞英。
“你听不见我说的话吗?”右手臂稍一紧,大意之下竟被他一把攥住,我一怔,回头就看见一双蕴藏着恼火的桃花眼,“耳聋了吗?”
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我轻哼了一声,仗着自己修为比他高出一整阶,稍一运灵力就震开他的手,也不欲和这种无理取闹的人多说话,转身就打算离开。
“我问你话你听不到——”
耳边风声一啸,神情一动,还没等我冷下脸,眼前一道虚影窜过,少年低呼了一声,随即捂着软下来的手恶狠狠地看向这边。
我侧过头,就见一截冷白的手指毫无烟火气息的收了回去,熟悉地声音随即响起。
“……如何被这种人缠上了。”
“你又是什么人?”少年颇为恼怒地挥退围在身边的人,望向这边的桃花眼里透出了几分稚气和狠意,“我碧罗宫问人还没碰到过这等不给颜面的,道友不妨报个名号,也好叫我封飞英认识认识!”
紫霞派……云玄。
然而想到如今的身份,我目光不由黯了黯,并未回答,只回首望向身侧的人。
“走罢。”他只平静道,袖袍一甩,边缘的绣纹如银龙般活灵活现的游动闪过,我不由自主的便跟了上去。
“喂!”
见我们当真要走,那少年面色一急就喊道,云和头也不回,只须臾间一股令人胆颤的庞大威压就无声无息地就盘绕在厅中!
如履针尖,这是一瞬间我唯一剩下的念头,等级差距几乎让我呼吸都滞住了,连我一个金丹中期的人尚且如此,周围的人早已七七八八多倒了大半,连客栈老板也脸色发白的倒在一旁,跟着那少年来的倒有几名修为高的,也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只有那少年勉力支撑了片刻,汗水很快顺着脸颊落了下来,看上去哪里还有之前半分的傲气,我最后瞥了他一眼,抬脚就欲离开客栈。
“——站住,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前脚刚离开客栈,身后就传来了那少年咬牙切齿的声音,我脚步一顿,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忽的就回头朝他淡淡笑了一下。
“……在下宁青。”
重逢
出门之后那人漆黑的视线就落在了身上,我莫名的就觉得他看上去有些不悦。街上仍旧是嘘嘘嚷嚷,但目所能及的地方已不再是筑基期或练气期这些低阶修士,多是金丹期,金丹期之上的修士虽然相对之下要少得多,却也不像平日般的难见。
“云玄。”
携手走了半响,他的声音终于响起。
“师兄可是有话要说?”我倒是丝毫不意外,只干脆地问道。
“方才那人,你可是——”他一顿,又道,“存有结交之意?”
我避开商贩的动作停了停,随即回身笑了一下:“师兄可是担忧云玄会招来祸事?云玄虽性莽撞,却也明晓事理,封飞英与我年纪相仿,虽有些骄纵,却并无恶意……”
碧罗宫亦正亦邪,却也是难得极为利落的门派,紫霞派与天魔教之争也是两不相帮,加之相隔甚远,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你如今的年纪也是正好,交些朋友自然无妨,只另有一事尚未知晓你的态度。”
此时我们已经走到了街道尽头,周围零散的还有几名修仙者经过,他声音平淡,却让我不由地侧过头,就见他瞳色如墨,沉郁而温凉的正注视着我。
“松姑娘之事——”
我呼吸都差点没接上来,好在背上背着的半月刀森森寒气强行将理智拉了回来,即使是这样,我也停了相当久的时间,才终于淡淡开口。
“师兄可知情之一字?”
他没接话,恰巧站在背光处,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修仙者没有轮回之说,与天相争,逆天而行,从来就无第二次的机会。”既然看不到我也不强求,松开被他牵着的手,心底有股涩然的滋味蔓延,我沉默了数秒,自顾自的忽然又道。
“师兄,云玄和她,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便是再无反悔之意。
接下来的数日,我和云和换了一身衣服,另寻了家客栈住下,街上偶尔还能见到身着青色绣八卦纹长衫的碧罗宫弟子在到处打听着谁,听描述正是我和云玄那日的装扮。
每每遇到这时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高阶修士多有盖头换貌的法术,而为避免再生事端,云和师兄早已做好了打算,任凭他们再怎么打听也是不可能找到人的。
南祥灵会十年一次,一次半个月,涉及范围极广,种类也极多,加之举办方由散修盟、惊鸿阁、碧罗宫共同管理,百年来也未曾出过大的事故,规模逐渐发展,到了如今,几乎算得上修仙界最盛大的集会了。
如今已是第一日了。
“可是看上了什么?”耳边响起那人的声音,我收回停顿过久的目光,只摇摇头。
他顺着我刚才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了个摆放诸多物品的杂物摊,不由神情一敛,多了几分道不明的味道。
“师兄又看上了什么?”
理了理袖口,我假装未看见他的神情,抬头笑道。
我看上的是个玉髓石,材质上佳,流光外溢,至少有七百年的年份了,虽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全部融了之后再做个玉钗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与松晓宁相识近两年,聚少离多不说,还从未赠她任何东西。看到玉髓石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极为合适,色泽也极为满意,心中更是连玉钗的构造模样都画好了。
但如今……我却是囊中羞涩,半块灵石也无。然而头上还插着云和赠我的玉簪,又逢他多次照顾,纵使浑身上下也称得上是两袖清风,也不可能再厚脸皮让他帮我买物件送人。
纵然我一无所有,却也不可能这么理所当然的接受他的一切。
“有甚么想要的,你自取便是。”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川流的人潮顺着路前行,不时有修仙者停下询问着些什么,绵延数百步都是这样,和俗世间的集会有些相似,只是换的东西不同罢了。
初听闻此言我就一怔,忍不住回头盯着他,却看不出他有丝毫玩笑的意思,神色之间虽仍是一贯的疏淡寒凉,却又有当真带了几分言无二价的意味。
“……师兄何故对云玄百般照顾?云玄自认不是个好弟子,脾性也绝称不上好,何等何能承蒙师兄百加照顾?”
犹豫半响,我终于开口问道。
他并未回答,只深深看了我一眼,玄色绣金纹的袖袍一摆,身影如游龙般轻易避过人潮,潇洒肆意,声音不远不近的响起。
“你既说唯有今生而无来世,何不多加珍惜?”
我愣了愣,忽然就觉得这话中的意思有些奇怪,仔细看了他背影半响,仍是一派清寒冷意,看不出半点异样。
是我想多了?
“听说元通域内有高阶修仙者集会……”耳边传来的话转移了我的注意,不等我停下脚步,带有几分不屑和隐隐嫉妒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哼,只有南祥灵会首日才会有的秘密集会,各大门派以高阶修仙者集会为名,说是只有到达化神期以上的人才能参加,其实真正参加的又有几个普通门派的?!那些大门派的弟子往往金丹期就能在旁观看,我们这些小门派的又哪能见得着半分?”
“方道友此言差矣,不去也未必是坏事。去岁就听闻了些传言,紫霞派和天魔教同时出现在集会当中,当时就闹得不欢而散,更逞论今年了……”
手边一凉,有股力道引着我前行,我下意识的缩了缩,手一抽却没成功,这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停在了道路上。
抬头就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我,见我尴尬地低头,他略显冷淡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若想去,我自可带你前往……虽得维持乔装,但你想见的人,还是能见到的。”
我一惊,条件反射地想开口解释,话到口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宁宁她……现在怎么样了?
有些浑浑噩噩又有些焦躁不安,跟在云和的背后,几度想要开口,然而每每想开口说些什么之前,我却又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满脑子都是那片盛开的桃花树下,清丽又俏皮的倩影。
情之一字,情之一字。
穿过人潮的尽头,袖袍之下那人的手依旧紧紧牵着我的手,一直引我到了一处看似毫无异常的酒楼前,忽然不动声色地推了我一把。
“……师兄?”我踉跄了一下,回头疑惑道。
“进去罢。”他又道。
我迈了几步,又觉得哪里不对,瞬间就明白了周围的异常,来往酒楼的人并不多,然而就这些穿过的寥寥数十人,我能看透修为者竟然不超过五人!
哪怕那五人,也像我来时一样,低头匆匆跟在一人身后,修为最低也在金丹初期。我心中一震,猛地回过头。
“——师兄?!”
青阳子已死,云和及云玄又被紫霞派逐出师门,尤其我还同时被天魔教所通缉,能拿什么身份进去?
“云炎阁,褚和正,”他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