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必须先通知父亲。
朗白对此不置可否。
袁城知道自己八成控制不住他,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仅仅一个季度从美国方面流通过来的资金就超过一个亿,庞大又繁杂的运营体系就像巨人一样,连经验丰富的商场老将都未必能全盘拿下。
朗白才十八岁,他懂得多少?他又会做多少?最后还不是要来求助于父亲!
权力可不是说给就给,说拿就拿的。没有那么大本事,就掌不了那么大权力。如果偏要逞强,凡事都要自己硬来的话,最后要么把所有事情都弄得一团糟,要么就把自己活活累死。
他还太嫩了,袁城想。就像刚刚飞起来的小鸟,迫不及待扇动着稚嫩的翅膀,却终究要追随着父母才能飞翔。
朗白没在香港耽误多少时间,族谱的事情安排好之后,他立刻就准备启程回美国继续学业。
临走那天晚上袁城帮他收拾行李。本来这种事情根本不用袁城动手,但是他既然坚持了,朗白也没法拒绝,只能不言不语的坐在边上,看袁城饶有兴味的帮他把衣服一一叠好装箱。
“知道吗?纽黑文下雪了,我帮你订了一件大衣,送到你在学校的公寓里去了。我已经让人在飞机上准备好防水的长风衣和靴子,下飞机的时候记得穿上。”
朗白声音顺从,神情却淡淡的:“是,父亲。”
袁城瞥了他一眼,突然从行李箱里拎出一条内裤:“你穿三十英寸号码了啊?”
“……”朗白沉默了几秒钟:“……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爸爸感到很欣慰啊。你走的时候才二十八英寸腰围,衣服真难买啊,连订制都非常麻烦……”
朗白突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冲去。
袁城哈哈一笑,擦肩而过的时候一把拉住小儿子,狠狠勒到自己怀里:“哟,生气了?”
“……没有。”
袁城摸摸他的脸,“你就是生气了。不过我很奇怪啊,你以前有什么不满也都藏在心里,表面上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怎么现在就舍得把情绪放在连脸上了?你这样会让爸爸受宠若惊的啊。”
朗白一挥手,没推开袁城,反而被他抓住了一拧。袁城可是练过的,这样一下轻轻巧巧,既没把小儿子伤着也没让小儿子挣脱,让朗白被迫把身体一侧,而袁城就顺理成章的把他拦腰一抱,整个凌空抱了起来。
“爸爸!”
朗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恼羞成怒。
“乖,让我抱一会儿。”
“爸爸!”
袁城把朗白压倒在床上,一只手环绕他的身体,头埋在他修长的脖颈边。朗白被压得一动也没法动,只能很不高兴的把头偏到一边,一声不吭。
袁城大半身体都压在他身上,重量不可小觑,这样一压下来,朗白的呼吸就有点困难了。忍耐了十几分钟,看袁城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朗白终于忍不住轻微挣扎了两下。
“别动!”袁城低声命令,然后又威胁:“再动小心我欺负你。”
朗白立刻安静下来,闭上嘴巴。
“……好了,我吓唬你的。”袁城拍拍小儿子的脸,“才回来几个星期就要走,先让我好好抱一抱吧……你以为离开我日子就好过了?美洲军火线运营的公务能累死你,底下那些人能烦死你,以前你惹麻烦都有爸爸顶着,以后你自己就要对自己负责任了,真不让人放心……”
袁城停顿了一下,朗白感觉到自己脖颈上呼过一片热气,好像是他父亲叹了口气。
“以前我只是你父亲,以后还是你的上司,很多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你都不懂的。”
房间里只在床头开了一盏小灯,橙黄的光昏昏暗暗。朗白一动不动盯着空气中的阴影,半晌才说:“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袁城刚想说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就走到了门口。
袁城平时只要在小儿子的房间里,外边就绝对没人敢进来打搅他,因为朗白的房间并不靠走廊,要进他的卧室就必须先经过袁城的大起居室,而一般人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能随便靠近袁城的居处。
能在这时候不打招呼就长驱直入的,不用说就知道是谁——
“阿白,我可以进来吗?”袁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我是你哥。”
朗白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目光僵硬的盯着袁城:“爸爸……”
事实上房间里的声音很难传到外边去,但是他声爸爸叫得,几乎就像空气一样轻微,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似的。
袁城比较恶趣味,没有立刻放手,故意犹豫了一下。这几秒钟的空隙几乎让朗白连气都喘不过来,只能大睁着眼睛盯住袁城,目光极其警惕,就像只全身炸毛的小动物。
“阿白?”袁骓敲了敲门,“你在吧?”
“爸爸……”
袁城终于笑了一下,坐起身的同时顺势把小儿子从床上拉起来,又亲手帮他抚平头发,仔细理好凌乱的衣襟。
慢条斯理做完这一切以后,他才回过头,对门口淡淡的吩咐:“进来吧。”
事实上朗白根本不用感到紧张,当袁骓听见父亲声音的时候,他受到的惊吓比朗白要大多了!
“父、父亲?您怎么在这里?!”
“咦,我不能来?”
袁骓有点结巴了:“不不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没想到父亲也在……阿白明天就要走了,我只是来送送他的……”
“我也是来送他的。”袁城轻描淡写的把大儿子堵了回去,“我也没想到你会来,这两天都没在家里看到你,我还以为你离开香港了呢。”
袁骓只低头听训,却不答话。父子两人都非常清楚他没有离开香港,只是没回家而已,他有意避开父亲和父亲的手下,这种消极的抵抗就像是在对父亲表示抗议,表示他非常不满。
怎么可能会满意呢,把一贯当做养子的朗白计入家谱,还特地通告全港,这本身就对袁骓的地位造成了重大威胁!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下一任董事长的唯一人选了!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十八岁少年,那么记入家谱就记入家谱了,袁骓捏着鼻子也能忍了——但那是朗白!连袁城都在他手上吃过亏的朗白!
袁骓十分清楚,他这个年幼的弟弟有着超越年龄的心智和残忍,一旦给他权力,他绝对干得出像袁城当年屠灭血亲的事情!
朗白十八岁生日宴会当晚袁骓离开了家,之后种种一些需要他这个长子出面的场合他也都推病不见。他这是在表达抗议,作为父亲的袁城十分清楚,甚至连朗白也都看在眼里。
但是没有一个人点破,大家都心照不宣。
“这几天从你今年的年假里扣。以后有事要出门,先跟你手下的人打好招呼,如果我也一声不响的消失一个星期,你会怎么想?既然那些人跟你吃饭你就要学会对他们负责。”袁城从床边站起身,十分顺手的拎起他之前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弟弟你也见过了,走吧。留点时间给朗白自己收拾行李。”
袁骓张了张口,似乎想对朗白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僵硬的笑了笑:“好吧。那么,一路平安。”
朗白温顺的低下头:“谢谢大哥。”
两个人擦肩而过,袁骓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的时间,从头到尾袁城都盯着他们。一直到袁骓走出房门,他都一直能感觉到父亲视线所带来的沉重压力。
“……父亲,您该不会是认为我要对阿白做出什么坏事来吧。”
袁骓声音里明显底气不足,只不过是在强撑着故作轻松而已。不过袁城也不打算点破,而是轻描淡写的反问了他一句:“怎么会呢?你觉得我会允许兄弟相残的事情发生在我眼皮底下吗?”
两个人顺着长长的走廊往下走去,地毯又软又厚,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直走到楼梯口,袁骓才忍不住低声道:“王家那边,起码要打声招呼吧,父亲。”
王家是袁骓的母族,而袁骓的祖父虽然不管事了,舅舅却还掌权。
“我认回小儿子,为什么要向外人打招呼?”
“……”袁骓被哽得好几秒没说话,脸色也僵硬了,“但是阿白他明明——”
“袁骓,”袁城打断了大儿子,“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明明胜券在握,却总是沉不住气。这点你弟弟正好跟你相反,他能在死局中走出活棋,而你却总是把必胜的局面走死。有时候按兵不动才能制胜,懂吗?”
这样直接的评论让袁骓似乎无法接受,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反驳,袁城就挥挥手,径直走下了楼梯。
“……父亲!”袁骓突然一咬牙:“您今晚明明应该在去西雅图的飞机上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阿白的房间里?!”
袁城脚步顿了顿,很快波澜不惊的回答:“跟你没关系的事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可是父亲——”
“这是命令。”
袁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袁城扬长而去。
41、咳血
“上午九点钟Shrry教授约了你参加晨读会。十点钟有一节大课。中午已经安排好和罗斯索恩先生、蒂华纳先生、玛塔莫罗斯先生等会友共进午餐并举行集会。下午两点钟要接见三位公司副总及听取汇报,还要安排一个有关于总结投资项目的会议。”
朗白从早餐桌的椅背上拎起黑色厚呢大衣,头也不回的问:“晚上呢?”
莫放的记事本翻过一页,“晚上你有两个小时安排私人时间,你上星期已经订好和几位警督的家庭成员一起打台球,罗斯索恩先生也会出席。另外还有几个小妞也会光临,私人造型师的建议已经贴在你车窗玻璃上了。”
朗白大步走出公寓的门,突然又回过头,认真的盯着莫放。
“下次别管那些名门闺秀叫小妞,要叫小姐。我不想再为你的口无遮拦付出牺牲色相的代价了。”
严寒的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一些美丽冻人的女孩子甚至早早穿上了短裙丝袜,在比较温暖的庭院里,已经开了满树梨花。然而朗白至今还穿着长裤和大衣,尽管他每天只要走从公寓门口到停车场那短短几分钟的路。
不管是公寓、学校、还是他在美国分公司的私人办公室,只要他在的地方,暖气全部开到二十度以上,不然他全身上下就一点热气也没有,皮肤苍白毫无血色,手指冰凉得不像活人。
私人造型师曾经建议他约一个保健医生,但是这位袁家的小太子完全没时间。他每天行程都安排得满满的,他的时间就像一个大方块,无数小方块型的公务填满了他的生活,满满当当,留不下一丝缝隙。
事实上,朗白就算是想推掉一些工作都不行。他从香港回来的当天,艾克?蒂华纳就火烧眉毛的把他从学校里抢走了——这位墨西哥黑道家族的小少爷刚刚开始接手家族产业,如果朗白再不回美国,他就要被自己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文件给活活压死了。
朗白的生活与其说是打仗,倒不如说是开足马力的生产流水线。机械、精密、冷冰冰,一秒钟都不停留。每天和不同的人共进午餐、晚餐甚至是早餐,和不同国家的客户或供货商周旋,有时候他还没起床,外边客厅里就已经排满了要见他的手下。
开春的某天早上,他史无前例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