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倚风用苍白枯瘦的双手抱住头,一个劲地嚷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何随平静地望着何倚风,与对方的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何倚风挪开放在脸上的手,漠然地看着何随:“你既然都已经离开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莫名被‘死亡’的是我,如果没有关系,为什么那上面写着的不是你。”
何随说完这句话后,何倚风就一动不动了。愤怒、难过、惊慌在那张脸上相继闪现而过,最后只余一片空白。
他喃喃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对啊,这里面也应该有我才对。”然后转头面向着前方,轻声地问:“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一直不接受我的道歉,一直不见我。”
何倚风望着的方向是虚空,什么也没有。但何随觉得也许是自己没看见,但也许是真的什么也没有。
“你一直在和谁说话?”何随问。他应该更早就想到的,管理人说他每天都能听见奇怪的声音,在这个特定的位置,特定的人,这样奇怪的表现,“何倚风,你在找谁?”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无数次的重复,何倚风平板单调的声音响起在何随的耳中,像是念着周而复始的经文,也不知是在超度谁。
“何倚风。”
“你不要说话!”他大声地吼道,“你都走了,你都走了,为什么还要来逼我,为什么还要再出现,你滚得远远的不就好了!!”怨毒的目光照过来,其中的仇恨没有一点的遮掩。
“何随,放过我吧……我求你,最后一次。”他的身体后仰着,笑着像是要哭出来。
何随没想到何倚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眼中的恨意如此明显,□裸地,像是将全身都剖开了放到他面前。被伪装的真实第一次浮出水面。
但是奇怪的,何随那一刻其实是想笑着的。因为他全然不知何倚风歇斯底里的理由,即便那般强烈的怨恨,他
也根本无法理解。
那只是何倚风一个人的世界。
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真相。
“你既然什么都不想说,又何必表演给谁看。”何随勾起嘴角,笑着说,无论眼神与声音都是冷的。
“我不会走的。”何随干脆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你也不要先逃了。”
虽然当时是为了安心才让何随留下来的,但是管理人大叔现在有点后悔了。因为他发现比起那个诡异的声音,这个突然到来的年轻人也没有正常到多少。
看着从外面回来的何随,管理人大叔小心翼翼地问:“你又去了,有没有看见什么?”
何随摇摇头,沉默地坐到了窗边。这几天除了睡觉和出去的时候,他都一直坐着那个位置,望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摸样。
坐在不远处看着何随,管理人大叔禁不出脚底升上来的点点凉意。
诡异的声音还是每天照常出现,而一到这个时候,管理人大叔都会看见何随走出去,过了好久之后回来,不咸不淡的脸色,像只是出去散了个步回来。
何随说是留下来陪陪母亲,但他何必总是挑这个点出去,倒像是专程为了那个声音赶过去的。
突然在火灾中死去的女人,唯一生还的儿子,旦夕间破碎的家庭。总能引起人不好的联想。
这个何随,究竟是留下来干什么的。
管理人也不敢再说什么话,只能祈祷这怪异的氛围早点结束。
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何随也已经开始有点烦躁了。何倚风还是那副鬼样子,他也不能无休止地在这儿呆下去,事实上他每次一思考自己留下的目的时,都只有茫然,尽管如此,他还是每天不落地去见那个人。
何倚风隐瞒了什么,又在逃避什么?
呆得越久,何随越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何倚风表现地太不对劲了,赎罪,他又在赎着什么罪?站在何夏兰的墓前,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时,他不像一个生还者,倒像是凶手一般。而望着自己的眼中,又满是怨恨。而无论何随怎么回想,也记不起自己对何倚风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以前没有,现在也不至于。 对了,并不是没有过,偶尔,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会感觉到何倚风相较平时阴冷许多的视线。而当他打算细看之时,对方又恢复了一脸无辜犯傻一般的笑容。
何倚风,真是不简单啊。
装了那么久么?也不像。
何随最讨厌的,就是明明自己揣着真相不说,又做出一副那个真相也有你的一部分的样子。搞什么啊,既然咬紧了牙,还整一张委屈的脸做什么。
可恶,却还就是让人放不开手……
那天晚上,何随接到了陆离久违的电话。
何随想起自己之前以为是那只小鬼把何倚风给弄走了,现在
既然在这儿发现了何倚风,跟小鬼没关系的话,就表示陆离白忙了一场。
白忙一场……何随刚想解释,陆离先开口了:“你现在在哪?”
“XX市XX县。”
“我马上过去。”何随听见对方这么说,等等,陆离来做什么?何随还没思考出答案,陆离已经有了要挂电话的迹象。
何随赶忙说道:“我已经找到何倚风了,和那只小鬼没有关系。你……”
对面沉默了两秒,何随以为他是生气了,但是接下来陆离却问道:“找到身体了吗?”
身体?对了,何倚风失踪的是两个部分,一个魂魄,一个身体。何倚风的魂魄在这个鬼地方,何随就一直忽略了那个身体的事。
那么何倚风的身体在哪儿?
何随突然心底一凉,不确定地问道:“何倚风的身体,是不是被那只小鬼给……占了?”
良久之后,何随听到电话对面‘嗯’了一声。
这下好了,何倚风明明白白地说他要留下,现在身体干脆也没了,回也回不去,马上就遂了他的愿了。连老天也在帮他,难道这就是结果?
何随想冷笑,他就这样白忙活了一场?
对面又出现了陆离的声音:“还没结束。看好何倚风,我马上过去。”
何随还来不及问为什么,陆离那边已经没有声响了。
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在刚刚的几句对话中,何随明显听出了陆离声音中的紧张和急迫,之前何随几乎没在陆离死人一般的僵硬脸上感受到过如此波动的情绪。不仅仅是因为他和何倚风,好样还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事,在驱赶着陆离的步调。
真正的,和那边的世界有关的部分。夏黎又怎么样了呢?何随忽然想起了自己似乎被遗忘了许久的好友。这几天心好像都被何倚风占满了,完全没顾上其他的事。
一个何倚风而已,他自己这又是怎么了?
何随又走出了门,这次时间变得更晚,管理人都已经睡了,连屋里的灯都完全灭了。但是不远处依旧能听到何倚风那烦人的声音。
陆离说要看着何倚风。
他总不会是随便说说的。
何倚风团身在何夏兰的墓前蜷缩做一团,不仔细看的话,那就是一团黑球球。
何倚风是来见何夏兰的,这是何随早就明白的一件事。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总算也知道了魂魄的存在当然是可能的。何倚风这么天天在何夏兰的墓前念叨着,总不可能是对那个冷冰冰的石碑有兴趣,他在找何夏兰,他在等何夏兰出现,然后被永远地带走。
不过这几天下来,虽然何倚风‘热情如火’,但是似乎他的那位母亲却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何倚风竟然也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一天,想当初,这可是何随的专属待遇。他和何夏兰说话,十有八
九得到的是无视。而那时何倚风什么都不用说,何夏兰都会最温柔地凑上去。
看来何倚风真的是犯了很大的错啊,大到何夏兰竟然不理他。虽然何夏兰是已经死了,但何倚风现在不也只有一个魂吗,好歹他们也再次成了同一物种。而他自己,这次更是彻底地被排除在外了。
何随毫无敬意地将身体搭在墓上,听着何倚风的絮絮叨叨——看起来真的很像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命运真是奇妙,那个以为会阳光灿烂一辈子的人现在是这幅鬼样子,反而他自己,倒是混得人模人样的。
“如果她投胎转世去了,你要怎么办?”何随漫不经心地问,盯着何倚风脸上的每一点变化。事实上那已经不能称作一张脸了,倒像是被鲜红色印染的花布,瞳孔更是赤红赤红的。按照看小说电视的经验的话,这就是入魔的前兆啊,还是他,已经变成魔鬼了。
“不会的。”
“她一定在等我。”
何随看着何倚风,勾起了嘴角:“何倚风,你还真是乖巧啊。”不知该夸奖还是说可恶呢,应该是说,手很痒吧。
何随看了远处一会,终于开口问道:“不会,那火,就是你放得吧。”
那语气又似疑问又似肯定又似叹息。
何随盯住何倚风的双眼:“你,杀了她?”
时间仿佛一下子退到了十年前,那个火光漫天的夜晚。
绝望无助的人,浓烟弥漫的房子,满地的血,停滞的时间。何倚风一下子站了以来,从瞳孔中流出的血似乎无休无止,那个怨毒地笑容直指着何随,暗哑的声音像毒液一般渗透过来。
“是你,是你呢,何随。”冰冷萎缩干瘦的手紧紧地按住他的胸膛。
☆、第四十七章
“小哥!小哥!”
眼前出现了管理人大叔的脸。
何随坐起来,扶着自己钝痛的额头,脑袋里的那点东西像一团浆糊般地搅在一起。
“做噩梦了吧?”管理人笑着问,“起来吧,快中午了。”
中午?过了这么久吗?何随望了眼手机,倒真的是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只是房间里一直暗沉沉的,有一种还没天亮的感觉。
“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好,马上又要下大雨了。”管理人大叔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屋子。
何随拿过旁边的衣服往身上套,又看了眼窗外,天空沉沉地压下来,铅灰色的云聚集在一起,仿佛马上就能挤出水来。
就像是什么恶劣的征兆一样。
何随走到自己常坐的地方,突然皱起了眉。窗户外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站着的人影,水汽遮挡住了他的面目,可是何随却莫名地觉得对方在对自己笑,那个身影看着也似乎十分熟悉。
‘看着何倚风,我马上来’——何随突然想到了陆离所说的话。他脑子一转,霎时一道光闪过,有点明白了什么。而另一边人已经开始往外面走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人是,那个人是……看着离得挺近的人,其实还站在更远一点的一方,对方也一直看着何随。
“好久不见。”故作阴柔的低沉的,滑腻的声音说,脸上是慵懒而邪气的表情,眼角带着点点的魅意,稍稍眯着。
原来这张脸也能变成这般模样。何随站住,看着对面如同自己的倒影一般的人,眼、口、鼻、身形都是熟悉的,只是表情,与那周身缠绕的氛围,陌生的很。
“怎么不说话,我可对这个身体很满意呢,你觉得的呢?”男人朝着何随走过来,猝不及防地勾住何随的妖,两张脸几乎都要贴到一起了。
男人舔了舔嘴唇,放在何随腰上的手慢慢地摩挲着,掀开了衣服的下摆,探入他的衣内。
“看着这张脸,有没有很兴奋的感觉?”男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