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他,周围的同胞们也在陆陆续续地病倒或死亡,到最后,这的战俘数量几乎已经只剩下刚来时的一半。
看着盘子里搀着沙子的糊状物,这就是现在他们拿来果腹的东西,马克斯舀了一勺塞进了嘴里。没有味道的食物在嘴里转了几下就滑进了食道,吃完后,他舔了舔碗,从旁边满是煤灰的桶里舀了一碗。
他看着碗底沉着煤灰的浑浊饮用水,看到了自己同样暗淡的眼睛。
我还要在这里待上20年,但我知道,我在这个地方是活不到50岁的,或许我在下一个生日之前就已经被丢到荒原中喂狼了。
他喝了一口,嘴里的炎症让这口水喝起来有铁锈的味道,吐出口里的煤渣,马克斯把这碗水倒在了地上。
“嗨,小子,别浪费!你不喝我们还要喝呢!”
周围传来骂骂咧咧的抱怨的声音,马克斯回过头去,看着那些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同胞,这些人中,他记得,有很多人在刚来的时候愤愤地骂着俄国人,甚至组织过周密的逃跑计划,但后来,在现实这个魔鬼的打压下,他们都变成了现在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变成了他们之前最讨厌、最不屑的样子。
也许再过一年,不,再过半年,自己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模一样,甚至更加糟糕。马克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名合格的德意志军人,他知道自己的极限,也害怕着国家的战败给自己带来的后果,他极力想要保持自己的底线,但事实上是,这些底线现在也在被无限的蚕食吞没。
卡斯柏曾经是他黑暗中的希望,那个看上去浑身带刺的男人事实上是那样的温暖,他知道了他年幼时被侵犯,也看到了他严厉到凶狠的母亲,他明白这个男人的自身难保,但也无法不去把自己仅剩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但现在,卡斯柏的幻影在一天天中渐渐消失,黑暗中的男人很快就会失去一切的光明,除非他能够自己拯救自己。
他不能这样活下去,或者说,他不能这样死去,马克斯看着周围黑黢黢的墙壁,他决定冒险一次。
然而,他再次失败了。
因为他的逃跑,苏军决定让他们所有人饿上一天,后来,马克斯面对的就是同胞们的愤怒的转移。
最后,他几乎被打死,被自己的同胞的拳头,而不是苏联人的。
绝望如潮水般淹没了这个男人,他无视了护士的触摸,或者说,他其实是默认了,因为他现在是如此需要更好的药物和更多的休息,他想活下去,他想念自己的家乡,想念那个让他活下去的男人。
被他的服从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安德烈夫娜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得到了这个男人,但对方如同灵魂出窍的样子却又让她有些失去了兴趣,而且说实话,现在这个男人一点都不漂亮了,甚至悲惨得有些面目狰狞,如果不是他以前的模样让她仍旧恋恋不忘,安德列夫娜现在绝对不会看上他。
就在这个女人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向他伸出手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长着金发的相当漂亮的年轻姑娘。
她的绿色眼睛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并自动越过了那个肮脏的女人,接着她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了这张病床旁,安德列夫娜自动地离开了。
“马克西米安格努内瓦尔德?”女孩用并不熟练的德育发音问。
马克斯浑浊的蓝色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嘶哑的嗓音好像砂纸摩擦:“你是谁?”
“你并不认识我,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女孩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好奇,“但你可能听过这个名字——米哈伊尔科尔舒诺夫。”
作者有话要说: 没听过
☆、chapter38
这一批被释放的战俘一共九个,他们在所有人的羡慕的目光中离去,甚至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有很多德国人哭了。
“帮我向我妈妈问好!”
“请去xx街看望我的儿子,他现在已经6岁了!”
“我有一封信请你带给我的兄弟。”
苏联士兵依旧举止粗鲁,而德国战俘则个个像疯子一般。
此时的马克斯却依旧有了完全不同的心态,即使再感同身受,哪怕他前一个小时还在煤矿坑中和他们一起工作,但现在,马克斯也只是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来到了登记处,接待他的苏联军官显得很客气,他招呼马克斯喝茶,友好地好像两国从来没有打过仗一样。
“这里是最快乐且充满希望的地方,我喜欢这里的工作。”这位叫谢尔盖奥尔夫的苏联人笑嘻嘻地说,“也恭喜您,格努内瓦尔德先生。”
马克斯想表达一些开心的话语,但他意外地喉头哽咽,于是他憋着眼泪在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从现在开始您就是自由之身了,”奥尔夫说,“明天中午将会有开往德国的列车,想想看,先生,明天这个时候您就已经在前往回家的路上了!”
“是啊,是啊。。。”马克斯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这让他感到有一些尴尬。
奥尔夫笑了笑,“您不必不好意思,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给您一个拥抱。”
马克斯摆了摆手,“不,谢谢,我现在想拥抱的人不在这里。”
第二天中午,人头涌窜的西伯利亚火车站,马克斯拎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来到了站台,他远远地看到了有人在那里等着他。
那个男人,此刻穿着合体的便装大衣站在那里,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妇人和一个相当年轻漂亮的姑娘。
马克斯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走上前去准备拥抱那个男人,但一旁的妇人却向她挥起了拳头。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米沙!啊——别!”
男人握紧了她的手,温柔地说:“我在你身边,妈妈。”他对身边的柳德米拉使了个眼色,柳德米拉拉起叶列娜的手试图把她从男人身上扯下来。但叶列娜却像发了疯一样用拳头打她。
棕发的男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他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头柔软的头发,垂到耳边的头发像打着卷儿的巧克力,但和以前不同的是,它们被梳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没有颓废的感觉而是显出了一种浪漫的气质。
“马克西米安。”对面的男人用他熟悉的优雅的异国口音念着他的名字。
马克斯张开嘴,却不知道要叫他什么。
“我仍旧是卡斯柏,卡斯柏科尔舒诺夫。”卡斯柏温柔地向他微笑道。
马克斯再也忍不住了,他几步向前,紧紧地拥抱了这个男人,而叶列娜,仿佛被他的举动弄得愣住了,意外地没有挥起拳头。
他们嗅着对方身上陌生的气味,感受着对方熟悉的温度,时间在这一刻宛若停止,甚至连火车的鸣笛声都消失了。
在叶列娜回过神后,她冲马克斯尖叫,似乎她真的看懂了这个人比任何人都具有威胁性,威胁她和自己亲爱的儿子永远在一起的魔咒。
“所以,我们要分开了?”马克斯抹了抹眼泪,看了看卡斯柏身边的两个女人问。
“看上去是这样的,”卡斯柏笑着对他说,“但不是永远。”
“我相信不是永远。”金发的男人咬着牙说。
卡斯柏摸了摸鼻子,把垂下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你想好了去哪里吗?东柏林还是西柏林?”
马克斯看了看远处的雪原说:“还是西柏林吧,我不太适合你们的制度。”
“那很好,”卡斯柏点了点头,接着望着对方浑浊的蓝色眸子,“祝你好运。”
看着列车的最后的鸣笛声,马克斯无奈地笑了笑,他看着卡斯柏问:“我们之间算是完了吗?”
卡斯柏在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了,但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件皮衣,和上次他送给卡斯柏的那件看上去很像,但更加厚实,他把他扔到马克斯怀里。
马克斯接过那件衣服,咬着嘴唇,他继续说:“如果这是一个故事的话,我相信这不是结局,卡斯柏。”
卡斯柏眯着蜜色的眼睛微微笑了笑,“回你的德国去吧,杜宾犬!”
马克斯在最后一秒登上了火车,他在车窗里看着他们,越来越小,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他望着在雪原中孤零零的火车站和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铁轨,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把心落在了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或许再也找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39
火车上人很少,他们几个德国人聚在一起又哭又笑得让其他人离得他们远远的,马克斯极力地和他们讲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们太过激动,在后半夜的时候,这些人都沉沉地睡了过去。
马克斯裹紧了身上的皮衣,这是件新的皮衣,上面散发着皮革的味道,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女人香水的味道。一定是那个俄国女孩儿身上的味道,马克斯愤愤地想,他把手插/进口袋,却感受到了里面有张纸。
他把那东西掏了出来,那是一封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马克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它,小心地把信封折好。
“亲爱的马克西米安格努内瓦尔德:
其实你要回柏林这件事我真的一点儿都不高兴,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我还是要对你抱怨一下。
但这并不是说我想让你继续做一名战俘,好吧,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够被释放,你是不是也非常高兴?感谢上帝?不,感谢我才对。
我看了你们的记录,说实话,要不是你当初怕死待在芬兰,而是英勇地在东线和我们战斗,我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把你放出去了,在此,感谢你的懦弱。
好吧,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我想说的是,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那一定是你又做了什么让我误会你是我的朋友的事情,因为接下来你要看到的内容可是卡斯柏这个人的最高机密。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就从我的出生地说起好了,我出生于西西里的卡塔利亚,我的家是一座靠着海岸线的古老建筑,我的家族犹太教的马力诺家族靠橄榄油和钟表业为生,小时候的我生活也算得上富裕。我的父亲和一个俄国女人产生了感情,并生下了我,印象中我的父亲很和蔼,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战争爆发后,在我们全家迁往美国的路上,我的母亲手下的士兵找到了我,并将我带往了叶卡捷琳堡,那个士兵就是斯塔科维奇。他们将我训练成一名苏联士兵,接受列宁的思想,为此我吃了不少苦,但在严厉的教导下,我还是成为了他们期望的样子。
我的母亲叶列娜科尔舒诺娃想让我成为她的接班人,但不幸的是,斯塔科维奇,她最忠实的狗,我最信任的导师,却在一个晚上强/暴了我。
马克西米安,我并不想对你说谎,希望我的过去没有让你对我心生鄙视,实际上,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很肮脏,我也很理解,但接下来的一页你就可以不看了,那会给你带来不适。”
马克斯笑着摇了摇头翻开了接下来的一页。
“我是多么希望能把你留在我身边啊,但你也看到了,我目前的处境,我的母亲,曾经高高在上的女皇,她疯了。她离不开我,她成功地实现了她精神正常时的最后一道魔咒:将我紧紧地锁在了她身边,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不能将你留在身边,叶列娜,我的母亲,所有和她扯上关系的人都受到了诅咒,我的父亲很早去世,斯塔科维奇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