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2013年,10月金秋。
东方未明,月光的清辉在数十枚仰卧态高射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多余,可也融化了夜里的阴冷,成就了一幅冬日夜空最完美而炫亮的背景。
跑道两侧,不少树影上都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光影。
隐约的,有螺旋桨从快到慢,逐渐停歇的声音。
这里原本是一座静谧而陈旧的废弃机场,零点十分,万籁俱静。突然,一只目光熠熠的猫头鹰在从容地扇动起翅膀,从高高的树梢间滑翔而下,朝着停机坪旁边的一块幽绿的草丛扑下去。
嘣!
一声枪响骤然划破了寂静的夜,急促而有力,令人心悸。
抓住猎物的灵巧身躯猛然一颤,舒展的羽翼随之在空中骤然停滞,好似一瞬间丧失了动力的直升机,在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距离戛然静止,停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下坠落。
因为昨晚刚下过雨,草坪上没有溅起一毫米的尘土。濒死的猫头鹰艰难地挣扎着,只有一双眼还能略微转动,本能地穿过漆黑的夜幕,用不逊于猎鹰的锐利眼眸在黑暗中细细搜索,企图寻找将自己一击击毙的敌人。
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它瞪着眼,将敌人的身影牢牢地印刻在了眼眸里。
那是一道被白亮的光圈笼罩起来的身影,逆光之下看不清面目,整体轮廓高大而健硕,脸上带着嗜血的微笑。
勾起的嘴角,凉薄似刀,宛如最好的厨师才配拥有的刀。
刀下,是一把朴实而精悍的AK…47。
作为世界上适用范围最广、对环境使用度最高的著名枪械,它此刻正被某悍匪随意地扛在肩膀上,晃晃悠悠,蹭着鼻头上的痒痒,枪口上的一缕轻烟早已不见了踪影。
“搞特么鸟蛋?TM的你小子又浪费子弹!”骂声顿时喷着唾沫而来,一个巴掌锅盖似的砸在他脑门上。
戴着乌鸦黑头套的恐怖分子脖子一梗,磨牙喊道:“太他娘的无聊了,这都三个小时了,就出现这么个活靶子,你特么不想打啊?”
“格老子的!滚你鸟的,过来盯着点,你当武警一顺溜都是软蛋么,开胃菜还么上呢,少给老子脱裤子放屁,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把舱门关紧了!”黑衣人说完凶狠地瞪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球,低头发现一个人质正在偷瞄了自己,牙缝里露出一阵风,抬起枪托就哐哐哐把人砸进了座位里。
对过的同伙往这儿瞥了瞥,眼神淡漠往脚下扫了过去。
噤声的乘客们更加人人自危,各自抱头将自己缩紧,缩到不能再小,恨不能削尖脑袋钻进狭窄的座位缝。
过了十来分钟,控制机舱驾驶室的两大汉耳朵警惕地动了动,对视一眼,一人的眼眸忽然蓦然瞠大,压低嗓门道:“好像有点不对劲!”
冷静的那个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不屑地挑起眼角,“四面都有人盯着,根本没人过来……你紧张个球!过一会儿,他们还不拿钱来,就嘣他一两个脑袋,尿他娘的裤裆!”
“可是,可是我总觉得头顶上有点阴嗖嗖的……好像,有一股子歪风一直在吹我的天灵盖……”说着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抬头往上看,伸手挠耳朵,粗短的脖子像钢筋一样被急速拉扯,弯曲成一个柔韧且平滑的弧。
下一秒,他竟然觉得自己产生了诡异的幻觉,嗟!怎么有风,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咔嚓,嗖——噗!
光与影这一对默契的爱侣,在狭小的空间里热烈亲吻,瞬间劈出一条薄如蝉翼的时间隧道,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坚固的钢筋被顷刻切开,却没有一丝金属的火花。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也没有人看到那柄小而幽亮的刀是如何破窗而入,然而,这他娘/的不是幻觉!
冷静的歹徒再也无法冷静,眼眸里注满了一潭殷红。他的视线里,刚才还在说话的同伙,喉咙微微抖动,朱红的血便从他小石头般的喉结上方汹涌地喷溅出来,好似石油最初的喷井,这个汹涌与热烈,噗噗噗噗噗!
2、刀 。。。
冷冷月光下的血泛出丝丝诡谲的光,蜿蜒在这人的手臂上、前胸上……悄无声息地缓缓滴落,在脚下汇聚成小小的一滩水洼。
活人瞬时变成软泥吧,直直栽倒在舱门上,恰好抵住了门。
“啊啊啊——嘣嘣嘣嘣嘣嘣!”恐怖分子也有被恐怖拖入黑暗的时候,再冷静的匪首也禁不起如此神出鬼没的武力震慑,三秒内的大脑反应混乱之极,抬起手中的AK…47对着某个方向的窗户便是一通疯狂乱射,毁灭一切的气势能让百米之内无人胆敢靠近。
防弹防震的航空玻璃竟然会碎?他那颗简单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驾驶座下的两团阴影,此时不敢发出一声气息,只能在心里拼命祈祷:呜呜呜呜,这到底什么特警啊,靠谱不靠谱?!胡主席保佑,这个失控了的歹徒千万不要记得我们的存在!
比滑入豆腐还要轻易的,一声几不可闻的噗嗤声被子弹撞击枪管的悦耳声所淹没。
有鬼魅的人影一闪而入,就在他眼前踢碎玻璃。在漫天飞舞的玻璃碎的晶莹世界里,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生命和欲望已经走到了尽头。
连嗝屁的响儿,他也没空听到。
和猝然死去的同伴一样,他被刀刃割喉赫然倒地的那一瞬,没有能够看清死神的脸。
回收短小精悍的两把65式用军用匕首,在作训服上擦干净残血,听着舱门外跟随着自己的攻击而响起的突袭战,月色中的剪影终而舒展开身体。
他步履轻缓地走到死死闭眼的机长与副机长面前,用闲置的左手解开了他们手腕上的绳子。
为了让他们适应这份突如其来的自由,特警同志好心地向后退了一步,迟疑了两秒,回头对他们扯了扯右嘴角。
这个男人的笑容寡淡如水,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还是多少起到了一点镇静作用,足以让两位刚被解救的人质忽略掉这抹笑容的真实性与标准化。
抽空摸了摸刚才动作过大有些扭到的脖子,他单手拎起拦住舱门的那具碍事的尸体,好似领着一只肉质不好的老公鸡,默数:“1、2、3、4……7。”
要紧不慢地打开舱门,漆黑的眼睫抖了两下,迎着刺眼的光微微向上卷起。
“叶隼你他妈的!信不信我嘣了你丫的!”对劫机匪徒突袭成功的反劫机小组组长韩振,僵硬地操起枪口对准他的眉心。
在发现叶隼已经提前行动,偷偷潜入飞机后头的那片林子时,平素君子气节的韩振脑袋里的那根弦就崩了!
一边骂着“我操你十八辈祖宗!”“叶隼你个王八羔子混蛋犊子!”一边挥手让所有组员跟上,依照既定计划钻入停机坪底下的下水道,跟落水耗子似的数着秒抵达了预定地点,两眼死死盯着手表上的微型通讯器。
看着红灯一亮,一刻不敢停留地就从管道口的栅栏口摸了出去,指挥组员们群猴争桃般攀上起落架,大汗淋漓地等着工程系尖兵用激光切割器在飞机腹部切开一个口子。至于他怎么精确定位,弄出这么大个能够直达机舱的入口还不发出噪音,韩振已经都没心思去好奇了。
更绝妙的是,这个入口在整个机舱的尾部,一个靠着走廊的座位底下。因为考虑到空间狭窄,他们这次行动都没有戴头盔,身上装备也少,只一把枪,上身除了作训服,就是一件最新型的轻薄防弹衣。
急忙给叶隼发出信号,还没等他们喘上口气,就听见这狼崽子用平静无波的口吻说了句:“行动”,韩振差点一个趔趄,直接栽下去。
“Shit,他是组长我是组长啊?!”韩振在心底老泪纵痕,无奈已经没的退路了,只得触电似的小声下了命令,做出手势——1,2,3,上!
负责人质的劫匪一共三个,由于叶隼在驾驶室闹出的动静太大,太突然,以至于有那么十几秒,三个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但就这么一下,对于迅猛的虎狼之师已经足够,韩振爬出来就从他们的背后开了冷枪,瞄准的是他们的头。跟随者他出来的阻击手下手更狠,冒头就用高平射,补了三枪。距离他们突袭点的一个匪徒直接被两枪爆头,其余两个额头也都中枪,心脏却也被爆了,死状惨烈。
刚刚还令人窒息的危机,在火树银花之间,已经消弭于无踪。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乘客中还隐藏着一名匪徒,伪装成受害者,当发现亲爱的同好们瞬间被送去见了上帝,脑袋一抽,掏出藏起来的手枪就劫持住身边的人质。
“你……你们,你们别过来!”得,还结巴了。
可惜他运气不好,计划也不好,恐惧压迫着他的脑神经全面崩盘,慌忙后退之中居然撞上刚从底下冒头钻出的最后一名敌人,霎时瞳孔涣散,脑袋“咚”的一下撞在座椅上,湿漉漉的刘海下露出了被7。62子弹贯穿的焦红血洞。
匪徒全歼的战绩,并没有让韩振长出一口气。他用枪托顶了顶太阳穴,命令三两个组员迅速打开舱门,疏散人质的时候,只想掐住叶隼的脖子往死里揍!
“老子上辈子挖了你家祖坟啊!”说实话,他现在就挺想。
这小子胆子太大,性子太傲,虽然以他的本事担心他完全是自己找抽,但这人怎么就没有一点身系全组队员安危,行动时人质安全最高的基本觉悟呢?
可真当韩振端着枪抵住这丫的脑门,看到叶隼一脸茫然地对他眨了眨眼,对比自己脑门上还挂着来及擦拭的冷汗,和他清爽怡人的一张脸,反倒有些发憷。
叶隼微微仰头看着他,“你为什么生气?”
他眼神里没有半点愧疚、悔悟、后怕,清澈透彻到没有一丁点杂质。几秒的眼神对峙中,韩振终于一口血堵在嗓子眼,连脚底板都开始冒火。他怀疑自己再跟他较真下去,百分之两百会直接脑溢血,也不知道能不能被送进烈士园。
“报告,任务完成。”叶隼清朗的嗓音流过,没有一丝的抑扬顿挫。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看了一场特效绝佳的电影,走了一次风光旖旎的乡间小道,做了一次常规训练时的肌肉拉伸。
没有兴奋,也没有从黑暗中功成身退的那种事后忐忑与恐慌。
他就是一只冷静的夜隼,为杀戮而生,无论什么武器到了他手上都成了一件雕塑血与肉的艺术品,从开始到现在,几乎没有人见过他对于任何任务出现过心理障碍或不良应激反应。
这份冷静让所有人羡慕,也让所有人畏惧。
韩振闭了闭眼睛,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面对执行任务后的叶隼成了他最艰难的时刻。他放下手中的95步,轻叹着拍了拍叶隼的肩膀,“行了,回去吧”。
叶隼轻微皱了皱眉头,好?哪里好?你还没有看现场,怎么知道好……不过这些话,他只会在心里想,从来不会问出口。
掌心里,类似一个小型手榴弹的微型钻石芯切割器,已经硌得手心有些发疼。
“果然好用……”他默默嘀咕着,偷偷把东西收进口袋里,克扣了。
等着其他组员把人质搀扶下飞机、收拾现场、搬运尸体,叶隼才慢吞吞地从荷包里套出迷彩帽子扣在脑袋上,像个路人似的走在了最后。
远离遭劫持飞机所在的C区,D区停机坪上,一架米…17像安静地盘踞在幽幽的月光下,非常的不引人注目。
一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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