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走了我怎么办?”陆一文真心茫然了,“要不我跟你一起走吧?反正也就一年……也许真能碰到董浩……”
“你认真的?”宋裴的眼神里没了往日的闪烁,是看不到边的无际,“这是个瑞士的二流大学,你想明白了?十万不是小数目……”
“那你干嘛去啊!”陆一文心里也有点火,“既然知道是骗钱的你是怕用不掉还是怎么的?逃什么啊!”
无非和居宁那点破事搞得人心惶惶。
宋裴有必要做到那么绝情吗?
甚至连四年朋友都可以抛弃……
“你不懂……”宋裴解释说:“那边我有人……”
那边你有人?
陆一文怀疑地挑眉:“是美国佬?”
“是那个……新加坡人,在美国认识的……”
陆一文:“……”
没听懂。
感情这外国佬移民勤快啊,都四国的子民勾搭过了。
“他长得比我帅?”
宋裴汗颜:“比你眉毛粗。”
“那他态度得比我和蔼?”
宋裴想想:“比你温顺。”
“那他身高比我矮?”
宋裴脱口而出:“高一个头。”
“呸!”陆一文朝边上吐了口口水,“你不喜欢我是吧,怪不得大一的时候一脸对谁都不屑的样子……”
“陆一文你别睁眼说瞎话行不,我对别人怎样对你怎样还不清楚?”宋裴掰正他的脸让视线对上,“咱不闹了成吗?”
“玛勒戈壁的!”陆一文挣脱开他的桎梏往后退两步,憋住的好脾气全部散了,“国内版图太大留不住你,师夷长技那套我也懂,可你不觉得忘了兄弟就很可耻吗?”
“你知道傅里叶吗?”宋裴扯开话题提及了一个理科生的噩梦,“马克思和恩格斯把他称之为‘有史以来最大的讽刺家’是为什么?”
“他不主张废除私有制,幻想通过宣传和教育来建立一种以“法郎吉”为其基层组织的社会主义社会,当然讽刺!你跟我提他作甚!说你自己啊!”
“我是去改变资本主的……”
“改变你大爷!”陆一文一掌挥过去拍他脑门。
宋裴险险躲开,踉跄的扑到衣橱上辩解:“不是……我偶像就是他。”
“那关这什么事?国内情势没看清吧你?”
“一文……”宋裴心里的话有些难以表达,就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很深刻。
要说给宋裴定个义,陆一文把他归在徐长卿那一种,闷骚且太过于看重人情世故,往往受的伤越深,藏得也就越深。
最后走的时候只留下一句“后会有期”当做结局,任谁也接受不了,包括一根筋的陆同学。
“明年毕业之前我肯定会回来的,又不是再也不见,一文你好好过日子,等考了电工就找个实习干吧,生活还是得有些盼头的……”
“要你教?”陆一文不高兴的反讽一句,“你管好你自己吧,别到了外国还被人骗……跟个二百五似的。”
“恩。”
一句“恩”包含了他所有的不舍。
那天早上七点的飞机,陆一文五点起床叫箫和送他去浦东机场,俩兄弟跟二货似的在候机大厅合了个影,然后挥挥手,任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东方。
不太大的寝室现在只剩下一人,陆一文看着那处空空荡荡的床铺,曾经的喧嚣和过往还历历在目,提前的离别来的措不及手,他看着,想着,最后只剩下了叹气。
马克思和恩格斯是有史以来最空闲的人,他们把宋裴从资本主义社会带出浮华,又因为社会主义的残酷将人逼了回去。
电工考试十一月份进行,陆一文坐在考场里脑海中飘扬得都是九十年代苏州河上的浮萍。
有人说,当一个人总是喜欢回忆的时候就表示他已经老去,陆一文自诩是“永远的十八岁教”一员,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棘手得让他重回现实。
什么是人生,什么是未来,什么是科学,什么又是远古的过去,连接它们之间的又是什么?
他不知道,在大千世界中迷茫,在华灯初上时沉沦。
淮海路上的酒吧街在夜晚显得格外热闹,陆一文没去过这种地方也害怕这种地方,每次路过只当路人,然后步入较为安静的高安路,走过图书馆,走过曾经的法租界,走过他从小以来经过无数次的地方。
他才意识到,他该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Story4。讲讲陆同学对宋裴的印象
☆、第 54 章
后来陆一文就出柜了。
十二月一号,世界艾滋病日。
好日子那个好日子。
陆一文主动跪在家中搓衣板上,对坐在沙发上的父母说:“我是个同性恋,你们办我吧!”
陆爸爸放下正在运作的鼠标,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陆妈妈把磕到一半的瓜子扔进垃圾桶里,“嚯”的站起了身,朝陆一文走来,她问:“你陈帆哥哥教你的?”
陆爸爸开腔道:“就说这小崽子不学好,小时候跟着隔壁的学斜眼看电视弄得眼睛都一个近一个远!你怎么不长记性?!”
陆一文嘀嘀咕咕:“那时候不叛逆觉得另类么……”
“你还有理了?!”陆爸爸气得把电脑桌拍的嗙嗙响,“陈帆好的地方你不学,学人家什么搞同性恋,他是985你是吗?你一个破大学跟人家比什么比?以后走上社会谁看得起你?”
“那有什么办法,喜欢男人又不是喝酸奶说不喜欢就停得了的……”
陆爸爸难为的皱起了眉头:“那怎么办?我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要么。”
“看不好的,反正是就是了……我就喜欢一人,其他人没感觉。”
陆妈妈愤怒了,随手抄起装瓜子的袋袋砸向陆一文脑门:“喜欢谁?”
“就那董皓……”
陆爸陆妈同时倒抽一口气。
“你就胡搞吧你!”陆妈甩了袋子回屋关门,不出意外心情该是十分糟糕。
陆爸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或许早就该看出他们俩之间的反常,但这貌似会不会太现实了点?
“这件事他爸妈知道吗?”
“不知道,他人现在在国外。”
“那你就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陆爸憋不住还是走到他跟前使劲用手指戳他脑袋,“你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我就喜欢他我能怎么想……”陆一文任他戳着也不反抗,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陆爸平时算的冷静,就是左手中指被截了一段的时候都不吭一声,哪晓得出了这档子事情,他也临时慌了神。
“他人什么时候回来?”
陆一文自道不孝,情绪低落的低下头:“圣诞节吧。快了。”
“等他回来叫他上门一趟,这件事必须得严办!”
上门?
上门好啊……
陆一文觉得有了一丝希望,倏地又抬起头问他爸:“您这是同意了吗?”
陆爸板着脸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点上一根,缓缓吐出的白烟在空气中打了个圈,然后又喷进了陆一文的鼻腔里,难受的咳了两声:“同意什么同意,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想的,你是翅膀硬了管不住,长能耐了啊?”
“没……”陆一文觉得还是低下头吧……他看家里人这样心里其实也不好受,于是犯罪似的承认错误,“其实我高三那年就喜欢董皓了,爸你说要能改我还死皮赖脸的求着人家干吗?而且是我掰弯的人家……您打我吧。”
“打你?怎么打?要放在五年前我早用尺子抽你了!”陆爸爸恨恨地说:“以后战友聚会我也不去了,省的自己晚节不保还留个骂名,你说我一堂堂天上飞的空军怎么就养的出你这样的呢?”
“你当空军那会儿我都没出生呢……”陆一文再抱怨。
陆爸爸拔了鞋底就挥上他的脑袋:“滚回房里给我闭门思过去!”
陆一文起身拔腿就跑,就怕再晚一步脑袋又要遭殃。
话说上阵不离父子兵,比起他爸这边……他更怕他妈。
回房后给陈帆打了个电话,是想寻求帮助的,陈帆一听劈头盖脸就骂了过来,什么难听捡什么讲,陆一文也有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
“我说哥啊……你当年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的柜?”
陈帆“呿”了一声:“当然是形势大好的时候,过年他们也不敢多难为我,老一辈都相信什么‘正月里倒霉就要倒一整年的霉’这种迷信,你傻还是呆还是没长脑子?董皓在你身边吗你就坦白,你跟他商量过吗?”
“没!”陆一文回答的甚是干脆:“告诉他干嘛,我就想在他回来之前搞定所有事儿,再说他现在也忙吧?”
“靠你为他着想他想过你没?”
陈帆也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挂了电话,陆一文再回拨过去里头只传来忙音阵阵,然后他就更困惑了。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这指针走的咯嗒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太平静了吧?
不行!
过了一刻钟陆一文觉得还是得找人聊聊。
拿起手机想打陈帆电话,可猛然间手机屏幕就亮了,怎么是董皓?
“喂……”
“你傻啊你!”董皓大概跟陈帆讲好了,俩人一上来都骂他傻?
陆一文没好气地回答:“我怎么就傻了?我他妈为将来考虑还考虑错了么?你不叫我好好活的,那我就活的有意义一些也有问题?”
“陆一文我叫你好好活不是让你出柜啊,你实习单位落实了吗?毕设搞定了吗?电工考合格了吗?什么都没做,你干嘛没事儿找事儿啊!”
陆一文听得直接眼眶就红了,胸口堵的好像快要爆了,他以为董皓会支持他的,怎么能猜到是这样的结局……
“……董皓你混蛋!”
这是沉默了三十秒之后的答案。
再之后他便直接挂上电话,拔了电池板,躺床上睡了。
话说董皓那头更是急得不可开交。
被挂电话之后连番打了四个都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慌了,陆一文闹倒底还是生气了,自己本是想给他一个能稳定自己的空间,等生活趋于平淡了再讲这件事的。
大四不是什么插科打诨就能安然度过的学年,自己是过来人所以清楚明白的很。
他是怕到真正紧张的时候陆一文会被逼的受不了,自己能等能扛因为他必须承担这个压力。
出柜该是两个人的事情啊!
手头上的流程都办的差不多只差那道学业证书就能回国了,可是突发状况却逼得自己现在就想回去。
怎么办?
董皓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打了个电话给陈帆。
他交代道:“我没回来之前陆一文就交给你了……我刚骂了他几句,他挂我电话,估计也要生个一两天的气……”
“你活该!”陈帆快言快语的打断:“知道他性子还对着干哈哈哈我笑你啊!”
“……神经,”董皓无奈的鄙视他:“我跟你说正事呢,你是过来人这经验当然多,我赶着把手头东西彻底弄完就马上回来。”
“行行,你好好拾掇拾掇吧,我回去跟他妈沟通沟通的,不过肯不肯接受就是另外一件事儿了,毕竟我是先例……”陈帆心中有愧的很,“还有我说,你家里那边怎么搞?你想过没?”
“想过的,早就想好了……”
陈帆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可是电话那头迟迟不见动静,他便明白对方是不想告诉他。
但有计划总比没计划好,那是他们俩人之间的故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