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有钱人也得为了更多的钱而放弃本来见解,塞文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刚才像看了一个血腥的黑帮片,情节变态又恐怖。看来我要扮演的角色相当困难,一百块果然不是好拿的。
「好啦,」威尔斯站起来,「德安先生快醒了,到时给他个笑脸,少说话,你英语的口语还需要练习。」他向外面走去,然后想起什么般突然停下来,转头向他开口,「你得准备一下,回美国后我们开始上甜点课好吗?」
「甜点课?」塞文说。
「是啊,杰是个做甜点的高手,实际上他的各项食物都做得相当出色。」他舔舔唇,「人间美味。」
塞文坐在那里看着天花板,他到底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在韦森醒来时,塞文已经被摆好了位置——手塞到他手里,半跪在床边装睡。姿势相当不自在,因为威尔斯要求尽可能性感——他好像觉得一百块给得太多了,一定要捞到回票价——还好他并没有跪上几分钟,韦森很快醒了过来。
他紧张地把塞文抱到床上,「对不起,亲爱的,我睡着了!」他愧疚地叫道,「躺好,别动,你不需要一直呆在我旁边,你可以把我踢下床自己睡。」说到这里他笑起来,半跪在床边,伸手抚摸塞文的头发。
我怎么敢呢,塞文想,你身边还有一堆保镖看着呢。他向他露出微笑,即不张扬也不诱惑,只是一个微笑,威尔斯告诉他要这样笑,温柔但是自信。那个杰兰就是这样的人。
韦森抓着他的手轻轻亲吻,那动作纯洁得没有一丝情欲,仿佛他在亲吻某个亲人的手。「真好……」他喃喃地说,不停地亲吻他,「我一直都很想……想你,醒来时能看到你,发现不是做梦,真好……」
他的声音如此的温柔,带着浓厚的鼻音,像小男孩在用粘粘的声音撒娇,最后甚至有些呜咽,显然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不再说话,只是紧抓着塞文的手,一动不动。
塞文躺得像浑身在被针扎一样不舒服,他觉得心脏的某个地方被这样全心全意相信的声音所刺中了,以至于让他感到难受。他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也许因为那个握住它的温度太温暖,让人不知所措。
他就这么躺着,这是某种……爱情的感觉吗?他想,全心全意的投入,不计一切,而这样一个男人正在这样对自己说话。他觉得自己像被卷入了狗血言情剧的观众,因为座位不小心被放在了舞台上,看到的视角逼真感情深入,连感动的感觉都格外不同。
可是他不能适时鼓一下掌、抹抹眼泪或是送上两句讽刺,他只能保持微笑。但他并不觉得他扮演了其中的一个角色,韦森会至始至终地深情和诉说下去,一切,都只是那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已。
本来以为会被要求发生肉体关系,可实际上并没有发生,韦森什么也没有对他做过,他只是会很长时间很长时间地看着他。几天之内,塞文觉得自己从骨髓到内脏到毛细血管已经全被这个男人研究透了,他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看,还是那家伙只是纯粹在发呆。
他有时会和他说话,他的话乱七八糟,介于塞文服务于旅客的职业,他大约听懂了其中包含着少量法语和意大利语,至于说的内容就完全没有概念了,那个人思维速度跳跃快得惊人,这大约都是精神病的症状。
幸好塞文什么也不需要做,他只需要微笑,就那么看着他,那个人就已经是一种「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的表情了。
而且威尔斯说,韦森的情况在这些天来已经有不少好转了,不过塞文私心希望他不要好得太快就是——基于这家伙看上去挺可怜的他就不祈祷他一辈子发疯了——他已经收入了三百美元,每天用空出来的几分钟隐私快乐地数钱。
塞文躺在床上,他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柔软的床,身后的男人抱着他,紧得像怕他会在半夜跑掉一样。他的躯体温暖而强健,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透明的夜色包裹着他们,塞文一连三天都是在这样一双臂弯里睁着眼睛发呆的。
他们在第二天就起程回了美国,看上去威尔斯不希望发生什么别的意外,现在他对老板的病情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事也要当成没有事的政策。基于时差不同,每天晚上韦森睡觉时塞文都缩在他怀里发傻,当韦森清醒时塞文则总昏昏欲睡,还不忘摆出个微笑的架子来混淆视听。
他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床太软了,睡得他很不舒服,像被棉花整个儿包住了一样。
这样他就正对着韦森的脸了,他就这么静静地研究他的脸,他睡容有一种和他的身份以及威尔斯说的那个人截然不同的孩子气,他的唇形虽然有一丝坚毅的弧度但大部分是柔软的,他的睫毛很长,让他的五官显得很精致。
塞文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唇,指尖的触感柔软温暖,他缓缓抚摸,韦森感到了不舒服,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正舔到塞文的指尖。后者迅速把手速回来,像是偷东西时被抓到了现行般,条件反射地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
韦森并没有醒来,可大约是感到了不对劲——他在梦里也没什么安全感的样子——双手紧了紧,然后把脑袋用力钻到塞文怀里,轻轻蹭了两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满意地睡了过去。
其实被人抱紧的感觉,并不讨厌,塞文想,他以前从没觉得那是一种如此温暖和踏实的感觉呢。他就这么静静躺着,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白天睡了一天。
他黑色的眼睛在夜色中反着微光,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韦森柔软的头发,心情愉快地有些想哼一首歌,可是考虑到威尔斯的建议还是忍了下来。
他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就这样愉快地睁着眼睛躺了一夜。
塞文是在黎明时分睡去的,并且一觉睡到了下午,韦森也没有叫醒他,只是傻笑着看,直到威尔斯看不下去了,在韦森去卫生间的时候,把塞文从美梦中揪了出来。
「听着,」他怒气冲冲地说,「我一天一百块不是请你来睡觉的!」
「哦,老板,」塞文揉揉眼睛,「我昨天考虑了一夜,你先帮我立个账户把钱存进去怎么样?放在手头我怕被韦森发现,请你每天把存折上打上新近的账目,以确定你确实付钱了,行吗?」
「如果你还记得是谁在付钱的话,就快点给我起来!」
塞文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床太软了,让他半点没有一跃而起的精神。「哦,虽然我是被雇佣者,但也有权要求八个小时的睡眠……」
「你从昨天晚上睡到今天下午了!」威尔斯冷哼,为自己雇了这么个懒虫后悔,但有什么办法呢,这个工作者可遇不可求。
「可我昨天一夜都没睡着啊,」塞文说,「我在……嗯,守护你们老板睡眠时的安全。」
「是时差不对睡不着吧。」威尔斯说,把衣服丢过来,「快点穿上。」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韦森有没有回来,不然被他看到自己和塞文——也就是杰兰——在一起,还冲他大喊大叫,可有他受的。
「哦,你真聪明,」塞文说,「刚才你动作那么粗暴,我还以为你忘了这码事呢。」
威尔斯还没来得有反驳——虽然看他那副蓄势待发的姿势是准备了一堆尖酸刻薄的话准备开战的——塞文看到他突然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就差像军队里一样来个稍息立正了,几秒钟后,韦森从外面走进来。
「迈克尔,你在这里干嘛。」他冷淡地说,塞文觉得这情形活像偷情被捉,实际上他也真被捉过几次,对此有充分的应对策略。
「他来找你。」塞文说。
「德安先生,关于纽约那批军火的事出了点问题……」威尔斯说,看来老板是打定了主意要用那个死人的名字叫他了。他看了塞文一眼,「你不在,我就和杰商量了一下。」他的态度那么自然,看向塞文的目光仿佛他们真有某种出生入死的默契,带着友谊和认可,全然没有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
塞文在心里吐吐舌头,这小子真有去当演员的天分。
「嗯,你们怎么说?」韦森问。
「哦,」威尔斯不好意思地笑笑,「下一个通牒,措词强硬,不要留任何余地,到时他们不交出来,就给他们来个鸡犬不留好了。」
「为什么?」韦森说,「我是说通牒,趁他们不防备动手岂不更好?」
塞文注意到威尔斯看了自己一眼,只是一扫而过,像急速掠过湖面的鸟,但是能满载而归。「因为这是上帝赋予的权利,德安先生,生或死,选择,不得再有怨言。」
韦森笑起来,「一听就是你的论调,杰,你犯不着太迷信那些嘛,说你狠吧,你对这种事又绅士的要命。」他看着威尔斯,「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严格要求杰不参加外面的事的,你偶尔可以来找他,他也需要朋友。」
威尔斯露出高兴的表情,点点头,塞文猜他以前可能和杰兰关系不错。
原来如此,他想,这就是他看我那一眼的含义——向韦森暗示那是我的意思。真是个人才,他打从心底赞叹,混黑社会可太埋没了。
房子里有一个电视,但三天之内塞文从没看到它出现过图像,他忖思应该不至于是坏的,他不敢去碰它,怕又触碰到某项禁忌,杰兰的生活和任何一个他听过的杀手传说都截然不同。
而韦森呢,他和任何一个传说里的黑社会老大都不是同一个物种。
那天他的金主正搂着他情话绵绵,讨论着自己有多么迷人的问题,塞文一大早被威尔斯从被窝里挖出来,正是困得七荤八素,神志不清,很快就在韦森催眠般的低沉声音里熟睡过去了。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韦森依然坐在那里,看着屋角发呆,看到他醒了,立刻送上一个温柔的笑脸,「醒啦?」
塞文离开他的肩膀——他的半边身子都趴在韦森上面,他得庆幸自己没流口水的毛病——这才意识到他足足睡了一个下午,也许再加上晚上。而这个人就这么坐了好几个小时。
这让他非常的不好意思,「那个,你一直坐着?」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可以叫醒我到床上去睡嘛。」他说,这样坐这么久应该不是件好受的事儿。
「我怕吵醒你。」韦森柔声说,「是不是我晚上搂着你,你没有睡好?对不起……」
「不,不是。」塞文说,这家伙就为了这么微不足道的理由坐了一下午?他看了一下钟,九点钟,他睡了五个小时。虽然这类情节在言情小说里很常见,但真发生时他才意识真坐下来其实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
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他感动地想,就为了我的一个午睡忍受这么久的痛苦,不,我应该说,这个男人真的很喜欢那个杰兰,他想,他得搞清主角和替身的区别。
韦森想动一下,可是失败了。塞文看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麻,麻了……」那个人说,拖着鼻音,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麻了?哦,压了五个小时当然会麻。」塞文说,「你试着动动,很快就会好的。」
韦森用一副哀怨的表情看着他。「好痛。」他说,可怜巴巴的。
塞文同情地看着他,「忍一下就过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我承认我不该这么睡着……」
他停下来,韦森他看目光越发哀怨,像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