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素一愣,又立刻收回了自己震惊的表情,强压着情绪发动了车,时离坐在他身边,安静得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像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他不能在时离面前表现出一丝会影响时离思考的样子,不然时离只会更加惶恐。
左素紧紧抿着唇,加快了车速,转过弯时他看了一眼时离,青年已经放下了手,别过脸转向了窗外,从左素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苍白的脸颊。
监狱在郊区。
来电话的人说,时缺是在从会话室回去的路上被突然出现的人带走的,现在整个监狱都已经戒备了起来,出动了不少人在外开始寻找。
时缺之前在H市得罪了不少人,这时候他落魄了,少不得有人想趁机要了他的命。席泱曾经对时离这样说过:只要有一丝机会,就会有人出手。
时缺可能会死。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时离就忍不住从心底里泛上来的那股恐惧感,十年前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和妹妹,五年前是父亲,难道五年后的今天就要轮到时缺?
……那是他最后的亲人。
“时离,冷静一点。”左素停下车的时候,按住了就要跑出车的时离,“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
时离咬牙,“我要找到我哥。”
“你在开什么玩笑?”左素不可置信的,他看着时离眼里蹿出的怒火,不由得叹了口气,“现在这里到处都是在追查的警…察,你要是被发现了麻烦的就不止是你哥哥了。”
“我……”
“听着,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左素直接打断了时离的话,不容置疑的说,“乖乖去大厅等着,你哥被人带走,你只会是第一嫌疑人,要是你现在在这里被抓到,你知道会有多麻烦吗?”
时离挥开了左素的手,“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止我的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给我闭嘴!”
“你给我冷静下……”
砰!
一道枪声封住了两个人的怒焰,时离苍白着脸和左素对视了几秒,飞快的扭过头响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时离!”
左素也冲了出去。
砰!砰!
雪落下来了。
树林里的树木都已经干枯了,在黑夜里显得无比可怕的枝桠扭曲着,像是在恐吓着夜行的人一般,风吹过树间,有着可怕的呼啸声。
时离踉跄着向前奔跑,他的眉毛上,脸上,头发上,都沾着雪花,手也在不停的扒开树枝的过程中被划伤了,血液滴落在地上,有些烙在了刚刚积起的雪上。
枪声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之后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怖风声,大雪在视野里变得无比的刺眼,他揉着眼,血刺进了眼里,引起了一阵刺痛。
眼泪似乎又要掉出来了,因为超过预想的痛感,因为亲人可能离去的恐惧。
但是冰冷的温度封住了他的眼泪。
他不能哭,时缺不喜欢他哭,连时天死的时候都不准他掉眼泪的哥哥,怎么可能想看到自己的弟弟在这种时候丢脸的哭出来。
时离猛的停下了脚步。
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伴着冰雪寒冷的气息。
然后他又开始飞快的朝着味道飘来的方向开始奔跑,拨开一堆又一堆挡住去路的树枝,手上的痛感已经被无视了,即使已经合上的伤口再一次被划伤。
雪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在月光下有着苍白的颜色,透过树丫之间的月光照亮了洒在雪上的鲜红,时离茫然的沿着红色的雪向前走了几步,最后跪了下来。
时缺坐靠在一棵树上,左半边身子被血染红了,他低着头,呼吸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时离就在他身边,他也没有移了视线去看他的弟弟。
“哥……”时离颤着声音。
时缺没有理会时离。
寒风吹过头顶,发出了像是野兽在低声嘶吼一般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雪渐渐大了,不远处传来狗叫声的时候,时离顿时警觉了起来,他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搜寻的警察,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侥幸,所以当知道危险逼近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恐惧。
时缺重伤垂死,血腥味随时都可能引来警犬,再加上之前的枪声,被人找到这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时离咬着牙,大脑里乱做了一团。
时缺的呼吸越来越弱了,时离紧张的四处观望了几眼,才发现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也是满身的鲜血,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了还活着的迹象。
是把时缺救出来的人?不对,如果是真的要救时缺,那么为什么他会和时缺两个人互相残杀?
来不及思考更多,当狗吠再次响起的时候,时离猛的抓起了时缺,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时缺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到了他的身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他做的鲁莽了,没有任何计划,没有任何应变能力,在这种时候,他只能选择带着时缺躲避警方的搜索,无能为力到即使知道这样也一样是死却也不得不这样做的地步。
他始终不是时缺席泱那样能冷静应变一切变化的人,不能事先想好一切可能来准备解决方法。
“哥……哥,你骂我吧,我什么都做不了。”时离茫然的说着,他扶着时缺,一边机械式的扒开可能划伤时缺的树枝,一边自暴自弃的说道,“对不起,哥,你骂我吧……哥,你出声啊,你骂我吧……哥……”
时缺没有出声,他把头靠在时离的肩上,身上的血腥味一阵阵的刺激着时离的神经。
一堆雪忽然从树上滑落下来了,猛地砸到了时离的头上,他低呼了一声,下意识的想松开时缺来擦脸,刚一松手,时缺的身子就软软的滑了下去。
“哥!”
时离迅速抓住了时缺。
“嘘——!”
一只手突然从黑暗里伸了出来,接住时缺,同时另一只手也狠狠的捂住了时离的嘴唇,时离睁大了眼看向来人,眼睛里的惊恐慢慢褪去。
“左素……”被捂着嘴,他的声音小小的发着颤。
左素笑了笑,松开手,一手架着时缺,一手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耳机,“席先生和我联系了,他已经向这边赶来了,还带了医生过来,就在山脚……要赶快赶过去。”
时离不可置信的看着左素,左素笑眯眯的凑到他面前亲了他的一口,“你手机掉在车里了,还好我带出来了,不然席先生联系不上我们就真麻烦了。”
时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左素看了眼时缺的情况,正准备说话,又是一声响亮的吠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欲语,时离脸色一变,“他们要来了。”
左素皱起眉,一使劲把时缺从时离手上拉了过来,时离一惊,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手臂就被左素拉住了,“你们过来!”左素笑了笑,轻手轻脚的把时缺放在了一边茂密的树丛里,然后把时离也按了进去。
“左素!你做什么……啊!”
“嘘,安静。”左素眨眨眼,手上不停的拉过树枝藤蔓过来盖在了时家两兄弟头上,“听话的孩子才讨人喜欢。”
“左素!”
左素手一顿,他背对着月光,时离看不清他阴影中的脸,只知道他的声音还是无比的平静,“时离,其实我骗你的。”
“你……”
“就算你不听话,我也很喜欢你。”左素站起身,拔下了耳机,连着手机一起透过树枝塞进了时离手里,“真的。”
他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如果没有听内容,就根本猜不出这是在告白。
“不要被发现了,通知席先生来这里接你。”
左素平静的说完,一脚踹上了一边的大树,堆积在树上的雪花立刻纷纷散落了,树叶挪动间,月光透过空隙洒在了左素脸上,时离茫然的看着,那张脸在大块大块落下的雪中一闪而逝,又被黑暗吞没了。
他听到了一声闷哼,浓重的血腥味传了过来,然后是有人踩着雪跑开的声音,他已经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了,雪花渗进了他的眼睛里,刺得他忍不住的闭上了眼。
“别哭。”身边有一道细细的声音传了过来,时离僵硬了一瞬,才发现那是时缺的声音。
时缺闭着眼,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呼吸声微弱,身体冰冷。他说的话像在叹息。“别哭啊,时离。”
时离沉默了好一阵,才颤抖着手抓上了时缺的手指,小声的回答:“好。”
时缺喘了口气,似乎是想笑,但是笑不出声音来了,时离也看不到他的脸,两个人握着的手没有分开,掌心里唯一的温度在逐渐平复着时离的心跳。
时离勉强镇定着把耳机戴在了耳朵上,拨通了席泱的号码,席泱很快接通了电话,他似乎也在奔跑,呼吸声很粗,“时离,时缺已经找到了吗?”
一瞬间,时离似乎找到了力量,他努力保持着清晰的字音,“席泱,快来,我哥中枪了,流了很多血。”
席泱安静了一秒,“我马上过去!”
通话结束,时离突然庆幸起当初无聊时和席泱互相在彼此手机上安了追踪软件,本来只不过是开玩笑一般的行为,现在却成了能让席泱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他的关键。
时离握紧了时缺的手指,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时缺已经越来越虚弱了,时离几乎感觉不到他还活着的表现。
十年前,五年前,现在。
要是时缺真的死了……
时离突然感到了一阵刺痛,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手指却在这时候被轻轻的捏了一下,像是知道了他心里的不安一样,时缺的手指在轻轻的,用着他最大的力气,摩擦着时离的手指。
……哥哥。
时离张大了嘴,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然后时缺的动作停了。
时离顿住。
时缺从他肩上滑了下去,牵动了覆在兄弟两人身上的树枝藤蔓,大片大片冰凉的气息涌了过来,时缺跌进时离的怀里时,时离感觉到了自己脸上满满的寒冷。
风刮在他的脸上,刀锋刮过一般的疼痛。
时缺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脸朝着上方,月光残忍的照亮了那张平凡的脸,苍白的唇角微微向上翘着,像是在笑,眉尖却蹙了起来,像在告诉时离,他的哥哥即使是在死亡钟声敲响之时也依旧对这个长不大的弟弟感到无奈一样。
十年后,五年后,今天。
魔咒一般的日期,撕心裂肺也不足以形容的疼痛。
不在了,都不在了。
时离死死的抱住了时缺,把脸埋在了时缺的身前,大声的嘶吼了出来,但是没有泪水出来了,那些酸涩的液体都像是倒流进了心底一样。
时缺不喜欢他哭,其实只是舍不得看到他哭。
他看过时离在母亲和妹妹面前哭泣的样子之后,就已经不敢再看到时离哭泣的样子了,所以时天死的时候他不准时离哭,左素引诱警察离开的时候他也不准时离哭,他死了,没有人对时离说不准了,时离却哭不出来了。
席泱出现的时候,时离已经安静了,他抱着时缺安静的坐在树下,身下是时缺流出来的血,染红着席泱的视野。
席泱站在原地看了一阵,才慢慢走到了时离面前,蹲了下来,伸出手抱住了时缺,时离一震,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哥哥。
“你啊。”席泱淡淡的说,“知不知道我究竟为了把警察引开付出了多大代价?如果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