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有问必答。
爱情是一种最独占、最排他的感情,恋爱的两个人之间,容不下一颗砂子,甚至一颗尘埃。恋爱中的人是傻子、是疯子,他们的一切思想、感情、语言、行动都背离常情常理,背离最基本的逻辑规律。我的愤怒到达了顶点,心里产生了恶毒的念头。我的情绪产生了危机,这种危机就是一个陷阱,我一旦陷进去,就不可自拔。要摆脱这种危机,只有两种办法。一是解铃还需系铃人,谁引起我的心理危机,就该由谁来帮助我解脱。二是时间,如果系铃人不给我解开心结,我就需要很长的时间,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自我调整、自我修复,极缓慢地摆脱困扰。除此之外,别无良策。我明明知道自己钻进了一个牛角尖,也知道回头是岸,必须转回去。如果不回去,硬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但我就是回不去,也出不来。我眼睁睁地看着这种危机将我的理智和整个精神世界一点一点地摧毁,自己却无能为力去阻止。到下课时,我满腔的怒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冰冷入骨的仇恨。我咬紧牙关,铁石心肠要复仇。一个炉子里,冶炼钢铁的烈火渐渐熄灭,利刃开始闪动冰冷的光芒。秦伟催促我拿泳裤去游泳,我面无表情地说不想去。他问我怎么啦,我顺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有点累。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关切的语气问我是不是上午没有睡好。我第一次避开他的手。他的关切也让我充满厌恶,我觉得他只是虚情假意。他对谁都会装出热诚的样子,其实对谁都不是真心真意的。我只希望他快点走,让我清净。
他却不敢走,坐在我的床沿上。我心里恨死他了。你巴不得和刘慧游泳,你去就是了。你就是和她裸泳,我都不会拦你。你在我面前装出无辜的模样,好像是我坏了你的大事。爱谁跟谁,这是他的自由,他的权利。他对我没有任何责任,也没有任何义务。他要去,我绝不阻拦,也不该吃醋。但是,天哪,我怎么可能不吃醋!心底的痛楚潮水一般涌起,绞着我的心。我担心我会流泪的。就有气无力地叫他快点去吧。他踌躇了好一会,终于说道:“那我就去游一会,你等我回来再吃晚饭!”
“你还要我等你回来吃饭!”我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心里冷笑地重复。我彻底失败了,刘慧轻而易举地把我打得一败涂地。论相貌,我和周翔都属于特等品,秦伟应该属于上等品,而刘慧,顶多能够算个中等。秦伟跟刘慧在一起,已经够掉价的了,而我和刘慧简直就没有可比性。相貌如此,才情、名气,刘慧到底有哪一样可以和我相提并论?也许她有钱,但秦伟根本就不缺钱。他看中这个女人什么!我咬牙切齿,胸膛堵得要爆炸开来。我不服啊!我跑到阳台,看见秦伟提着一个袋子,头也不回地走远。多么熟悉的身体,多么熟悉的背影,多么熟悉的脚步,他只该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但他现在要和一个女人去游泳!我仔细地感受痛楚的滋味,它真的像海潮一样从心底涌起,压也压不住。然后在身体里一波一波地扩散。我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晕眩,眼前发黑。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艰难,双手微微颤抖,双腿发软。我将双手支撑在阳台的护栏上,伏下身去,缓解一点心里的痛楚,这样我会好受一些。我安定了一会,狠下心,迈开绵软的双腿走出屋去。关门的时候,我张开手掌,放在眼前。我看到它们还在不停地颤抖,并且拼出一层微小的汗粒来。
第22章噩梦之四:暴行和剽窃
昨晚的恶梦里,我听说汽车只卖五万块钱,就决定买一辆送给秦伟。可是我只有一百块钱。我向几个人借钱,他们都推说没有。我就回家去想办法。回到家的时候,我看见姐姐坐在一张书桌前,编织一个盛猪菜用的竹篮子。我看见她手上戴了一副手铐,就问她为什么。姐姐哭了,说有一个晚上,她很累了,就打瞌睡。刚好被派出所的吴锡奎撞见了。吴锡奎怪她打瞌睡偷懒,就给她戴上一副手铐,惩罚她。姐姐给我看她的双手。她手腕上手铐扣住的地方,皮肉都腐烂了。我心里愤怒极了,用最恶毒的语言,疯狂地咒骂吴锡奎。扬言就是告到中央去,也要将他告倒。这时候全村的人都围拢过来,说这个吴锡奎是个土霸王,动不动就拿手铐扣人,甚至于整死人。地方上都怕他,不知道哪天就整到自己,所以人人自危。我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这个头我出定了。接着又恶毒地咒骂吴锡奎。我看见妈妈倚着门哭了。妈妈头发全白了,蓬松凌乱。她的脸又黑又瘦,显出衰弱的老态,牙齿掉了好几颗了。她穿着黑褐色的小格子布衫,衣服和裤子上裰满补丁,还有一些破洞来不及缝补。她的模样,比一个乞丐好不了多少。她说我变了,我以前没有这么恶毒的,现在变成这样,她不放心。说着就慢慢瘫下去,最后坐在门槛上哭。我回头看坐在桌子前抹眼泪的姐姐,看见她眼角上都是皱纹。我忽然想:姐姐年龄也不小了,为什么还不出嫁呢?随即又想,她就是靠编猪菜蓝子换一点钱,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她如果嫁掉了,只怕妈妈就活不成了。妈妈说我念书花光了家里的钱,结果没有一点用。我羞愧难当。我看见房间的地板上被老鼠掘出了许多洞,掘出一堆堆泥土来。床上东一堆西一堆地堆着垃圾,却没有蚊帐,没有被褥,也没有席子。我猜想,平日里妈妈可能是捡垃圾去卖,维持生计。我抬头看,屋顶的木头被虫蛀得七零八落,腐朽不堪。很多地方的梁子和瓦片都倒塌了,剩下一个个巨大的窟窿,直对着上面的天空。秦伟说买不到车,就先去学驾驶吧。说着就拉我去找教练。那教练带着副墨镜,穿着黄衣服,在一个凉亭里舞剑。我们好像很相熟的,她就说先带我们去***游玩。到***的时候,城门刚刚打开,人们争先恐后地涌上楼去。到了楼上,要通过一条用梁子和木板铺成的悬空的走廊。人越来越多,踩得走廊摇摇欲坠。我看见走廊上锈迹斑斑的铁丝快要挣断了,吓得连忙跳进城楼里去。城楼里到处都是一层一层的架床,堆满了被子。很多床都坐满了人,秦伟也早就坐在靠墙的一张床上了。我爬上去,坐在秦伟的旁边。我忽然感到闷热无比,于是将身边的一堆被子掀到床头去。谁知道被子肮脏无比,发出一股呛人的恶臭,我差点就呕吐出来。这时候人声鼎沸,说有人在城楼里发现了许多珍宝,正要拿来卖钱。他们清点完毕,说珍贵的手工艺品有二百多件,古青铜器有两千多件,估计值二百二十多亿美元。我想他们可以赚那么多钱,却没有一分钱是我的。再后来的梦境,今天想起来已经十分模糊,甚至一点都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我瞪大眼睛,惊恐不安地看着寂静的黑暗,仿佛一个垂死的人。很多人都不相信,一个人可以用尽他一生的时间去爱另一个人,我却深信不疑。六七年的时间,我和秦伟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我每时每刻都出神地盯着他看,却永远都看不够。我就像中了毒,中了邪,中了魔。他也一样。我们充满激情的爱恋,无比狂野的性爱,六七年之中从未改变,从未减退。我又想到妈妈,想到姐姐,我没有丝毫能力去改变他们悲惨的境况。我的泪水潸然而下。人们都说,男人的泪水不会轻易流淌的,可我不是。我不知道,能有多少个夜晚,梦醒之后我不用流泪。那死一般的空虚,孤独,寂寞,无助,恐惧,绝望,幻灭,我的灵魂,我的精神,我的肉体,无时不刻不承受着不可承受的压力。甚至在梦里,命运也不会放过我。除了流泪,我还能够干什么!
那天下午,我决定要离开秦伟了。我要到火车站去买回家的车票。在公共汽车上,我伏在窗口,发呆一般看着外面的车辆,行人,道路,树木,房屋。我真希望这辆车永远都不会停下来,一直开下去,直到我死。在车上,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平等的,毫不相干的,谁也不会指责谁,谁也不会迫害谁,谁也不会歧视谁,谁也不会非议谁,大家都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秋毫无犯。而一旦到了地面,大家就结成各种帮派,各种团体,领导,指挥,奴役,服从,压迫,争夺,歧视,指责,非议,每一个地方都布满陷阱,布满绊脚的绳套,布满暗箭,流矢,刀光剑影,每一个人都张开白厉厉的牙齿,吃人和被人吃。我不愿到任何一个地方停下来。我愿意作一只无脚的鸟,永远都在飞。飞累了,就在风里、云里睡觉。我一生只愿有一次着地,那就是我死的时候。如果我在没有死的时候就落地,那么不管是哪里,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度,任何一个角落,都有白森森血红红的牙齿在等着吃我。而且不是痛痛快快地一口吃掉,而是一块一块地割着来吃,凌迟处死。我在风中死了,尸体“啪”的一声掉下来,那些血盆大嘴怎么样吃我,都毫无所谓了。
在经济上,我基本上依附秦伟而生活。在精神上,秦伟关心我,爱护我,痛惜我,赞赏我,尊重我。在生活上,秦伟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娇纵我。每一次我生闷气,闹别扭,最后都是秦伟低声下气地打圆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贪得无厌。而实际上,秦伟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没有秦伟,我会怎么样。一个大学生,有着英俊秀美的外表,而他的家里却穷得几乎供不起他。哪怕勉强供得起,我真的忍心去榨干老父老母的血汗吗?贷款,半工半读,申请奖学金,助学金,想靠这些来上大学,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如果没有秦伟,我极有可能像蓝宇(13178。
注:见小说精选《北京故事》又名《蓝宇》)一样,走上卖身的道路。我比蓝宇有优势。自从跳了《逐日》之后,我在学校里名声鹊起,只要我稍加留心,都会有很多卖身的好机会。况且我没有羞耻感。我需要男人,而且能从中得到乐趣。蓝宇跟捍东在一起的晚上,才是他的初夜,而我早就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了。蓝宇太无辜。一个冰清玉洁、童真未凿的男孩,在十六七岁上就要穿着陈旧的衣服,在大街上兜售自己的童贞,并且要卖给一个男人。在决定走出这一步之前,他的心里有多么艰难!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路走了,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他会耻辱、绝望、伤心、悲痛、恐惧,他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怎么样的一个夜晚。他有幸遇上了捍东。我有幸遇上了秦伟。秦伟和捍东一样健壮刚强。捍东占有了蓝宇,我引诱了秦伟。捍东沾花惹柳,玩世不恭,秦伟却对我忠贞不贰。蓝宇为捍东的放纵伤透脑筋,秦伟为我身边众多的追求者而担惊受怕。捍东是豪富之家,出手就是别墅小车。秦伟也是豪富之家,不过财富在他父母的手里。蓝宇比我冰清玉洁,我比蓝宇英俊秀美。我们都至死不渝地爱着生命里唯一深爱的男人。蓝宇对捍东的滥情无比愤怒,最终又原谅了他。秦伟算滥情吗?我不知道。但他和刘慧几天来的亲热劲,确实伤透了我的心。哪怕他对我的恩情更深,对我更好,都不能抵消他对我的伤害。这是两回事。爱情是金子,是纯洁无瑕的钻石,金钱、照顾、爱护、关心,这些都是爱情的外围,不是内核。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作为内核的那颗纯洁无瑕的钻石就要蒙尘,就要变成一文不值的顽石。我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