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母。
前因后果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吵起来之后彭智然对着我说:“滚!我不想看见你!”我含着眼泪看他,不肯挪脚,他又吼了一句:“你不滚对吧!我滚!”然后就又摔门出去了。
如果换做平时在自己家,或许我还不会那么受伤,可那天是在他父母家,我看见他父亲那种“我说他们总有一天要崩掉”的眼神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们好失败,只含糊其辞的说了一句:“我去追他。”就追了出去。结果等我追到路边的时候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于是我就一个人站在路边睁大了眼睛伤心。那一瞬间很奇怪,所有以往的点点滴滴都涌进我的脑海,我突然很伤心地想,难道我们当年那么辛苦就为了今天的争吵么,这真可笑。
于是我就面无表情默默地迎着风流眼泪,就像拍一部无声的哑剧。
那是我哭得最伤心的一次,之所以说最伤心,是因为我直到今天都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哭的。我站在太阳下抬头看天,面无表情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眼泪却能沿着脸颊一直不断地流下来。我想,也只有最伤心的时候,眼泪才会不需要哭喊和咧嘴,就能这样涌出来吧。
后来忘记我们是怎么和好的了。可能是后来我先给他道的歉吧。我不记得那么多了,只知道我们两个之间,退让的那一方永远是我。
这句话后来在一次争吵中彭智然也重新神明了一次,他那次声色俱厉的指着我说:“陈嘉,你给我记住,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一方要退让的,而我们俩之间,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很惊讶,一时间很难将他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从前宠我的彭智然联系在一起。然而看着他的脸,我又突然意识到也许我自己正是我们之间这种失衡的关系的罪魁祸首,然而我却已经不记得这种根由是从何时开始种下的,也许是我们能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我总是很迁就他,也许是因为,我是先爱上的那一个,然而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爱也正是折磨我的根源。
然后,这种失衡的爱情开始渐渐磨灭我对彭智然的爱。
我有时候会很心疼他,特别是当他工作太疲劳,或者身体不舒服,有血尿蛋白尿的时候,可有时候也很讨厌他,特别是当他摆出一副声色俱厉或者皱着眉头数落我的时候。
彭智然越来越喜欢命令我,喜欢掌控我的一切。他这两年甚至总是在我对他有所不满的时候用主宰者的口气跟我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肯定是在想………………”可往往他所说的都是他眼睛里看起来我应该有的反应。最无法忍受的一次我冲着他吼:“你当你是谁!你以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嘛!我连我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能表达清楚你知道个屁!”
我讨厌他的这种态度,讨厌他自以为是狂妄自大总是把我套上他的想法的这种行为,很讨厌!
二零一二年开始,他又有了新的数落我的词汇:你就是劣根!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这个词是对人带有侮辱性的,他总在我重复犯一些从前犯过的小错误的时候用这个词汇。我非常之反感。
秋天吵得最凶的那三次其实事情真的是很小很小。
第一次是因为我没定闹钟而已。
我一直很不明白,谁规定他妈的做零的那一方一定要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甚至定一个闹钟都必须是我去定的!他就不能动一动手!大家都有手机闹钟的啊!
但很可笑的是大概只有我觉得家庭中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他大概就是认为他应该是被我捧在手掌里服侍的那一个。
第一次是说好陪他父母去喝早茶,我没定闹钟,结果早上很晚才去他父母家,他大怒,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让老人等的确是我不应该,我觉得自己有错。
两天后,他带我去近郊骑马。我没有什么运动类的爱好,只喜欢骑马。他口头承诺带我去骑马已经有两个月都没有付诸行动,终于这天他兴致挺高说第二天带我去,让我先查好马场路线。我百度叮叮一通查,叫他来看行车路线,他都只盯着体育频道说知道了,最后我没办法只好用短信发到他手机上,想着第二天还可以用导航。结果第二天天气不好,该死的导航找不到卫星。出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半,半天没找到路线他在车上又大发雷霆,说你自己要去骑马就应该导航弄好路线查好,我只负责开车就行!我不可思议的睁大着眼问他:“我自己也能开车的难道你觉得我就需要个司机!”他就又是那一句:“你给我下车!”
他永远都这样,不是叫我滚,就是叫我下车。我只是奇怪我为什么竟然一次都没有滚过。
第三次吵架是因为买了一台油汀不好。那台油汀号称还是德国进口的卖一千六,结果油的味道大得不得了,我们忍了三天终于决定去退货。从地下停车库到电梯间,我用手推小车拉着油汀到货梯门口,他指着楼梯道:“这里上去就可以,我搬上去。”他的病最好少搬重物,我看见货梯已经下来了就说我们乘电梯吧,反正到了。他说我搬过的,不重。正好货梯叮的一声到了,我就上了电梯。结果这桩大楼的构造太奇怪,货梯的B2和走楼梯所到的电器卖场B2竟然不是同一个楼层。于是他让我呆在原地自己跑楼梯上下查探。我只能说那天真是撞邪了。他下了楼梯后竟然饶了两圈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而且偏巧那天他手机放在我包里。我等了大概足足有十五分钟,听不见他的声音,叫他也没人应,想要找他又想起来他说过如果两个人走散了就在原地等。结果又十分钟后他坐货梯上来,劈头盖脑就骂:“你是白痴啊!不会坐货梯下来啊!你知不知道我上上下下跑了三圈都找不到你人!你去哪儿啦!”
我说我一直等在原地,不是你说走散了就别到处跑等在原地么?
他瞪圆了眼睛骂:“我他妈跟你说走楼梯走楼梯你不肯,非要乘什么货梯!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的人,劣根!本来现在已经搞定了,现在你让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上下跑了三回,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货梯的门那个时候还没关上,你知道,货梯的门关起来就像电影慢动作一样。我就看见一电梯的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骂我。我瞬间羞愧得恨不能死掉,再怎么说我都是个男人,他竟然就在所有人面前这么骂我,而我还不能回嘴,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回嘴他就会变本加厉。
我拼命眨着眼泪看着他,他还不解气,白我一眼踢了一脚推车上的油汀箱子,看着我骂了一句:“看你那怂样!”
我抿紧嘴告诉自己别哭别哭,可货梯里有个女生突然低低骂了一句:“渣攻!”我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年头,腐女真是无所不在。
后来我五天没理他,他也没有主动表示歉意。这是我第一次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讲。以前每次吵架都是他采取家庭冷暴力,一天不理我,但这一次,我不想理他。
五天里我一直在想,我们的爱情是不是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就只有肆无忌惮暴露给对方的缺点,和尖锐的只看见对方缺点的眼神。
陈芳就是那个时候劝我写这个故事的。她是二零一二年夏天刚被她妈送到我这儿来,因为她要读这里的一个美国学校。可能连孩子都是崇拜强者的,她喜欢彭智然明显比喜欢我多,虽然我才是她亲哥哥。但那次我跟彭智然冷战,她却突然借口问我要Gay吧的账号,说她想尝试写耽美小说,所以要去Gay吧看看。我知道她之前在写一点什么网络小说,还有个什么写手群。我也曾经无聊到用她的账号去群里聊天,结果聊了没多久就被人问是不是男的,后来就不太用她的账号了。
那天她拿到了我的Gay吧账号,去上电脑前却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哥,我最近看了本小说,里面有句话说,如果回忆起两个人之间的过往却发现只有争吵,那才代表这两个人之间的爱情真的烟消云散了。不如你试着写你们的过去,看看自己记忆中还剩下什么?也许不只有争吵呢。”
怎么可能,我嗤笑,这几天我所有能记起来的就只有争吵。
然而鬼使神差的,我却打开手提,开始写一个开头。但用什么开头呢?那天我想了几乎整夜,直到半夜里睡在另一个被窝里的彭智然在梦中习惯性地摸到我的手,握住,我才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我开始动笔,用一种带着淡淡哀伤的调调,写我们的这个故事。
直到开始写了,我才发现写自己的故事的感觉很奇妙。我就好像在自己的文字里重新经历了一遍那些岁月一样,所有的感触都涌动在胸口,激烈澎湃。而只有重新回忆过一次,我才发现,原来在我的记忆里还存有那么多温馨美好的时刻。
这么一想,突然有点需要感谢陈芳。但她对我写到二零零三年就止步不前表示很不满,好歹你也要写到我出现啊!她是这么抗议的。
天哪,我说,写到你出现要写到二零一二年啊,可这其中的九年我真不记不那么清楚了。
最初的十年,也许是以因为有重重的困难放在我面前,所以我能按照时间顺序这样有条理地写下来,可后面那琐碎的九年光阴也要我按照时间顺利来理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只好无奈地看着陈芳:“那要么或者,我用另一种方法写后面那几年,直到写到你出现?”
“什么方法?”她看着我。
我说:“要不就像写番外那样写吧,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虽然没有很清晰的时间顺序,但这九年多,我们身边的人和事,也确实发生了不少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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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男男之间》 。。。
第一百十五帖
为了满足陈芳的心愿让她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这个故事中一回;我开始继续回忆。虽然近十年的回忆纷乱不清;时间根本无法理顺;但当我真的打开回忆之门;却发现那扇门的背后所藏着的那种带着丝丝涩味的快乐并不少于前十年。
大概人只有在回忆的时候才能真正地明白自己究竟还爱不爱枕边的这个人,这个世界太复杂;人生远比小说精彩,你只有闭上眼睛用心感受;才会忽略眼前所有的一切,明白自己的内心。
回忆最初那十年的感受和回忆最近这十年的感受似乎是略有不同的。当开始回忆的时候我才发现,之所以我把每次争吵都记得那般清晰;是因为后十年的幸福太琐碎,琐碎到没有具象,反而争吵却是实实在在针对某件事情的爆发,因此在记忆中异常清晰。
肖申克的救赎里说:今天经历过的痛苦你总有一天会笑着说出来。一九九七年看这个片子的时候我无法体会,这种感觉可能只有上了点年纪后才会明白,有些曾经在当年折磨你的东西,多年以后再次回忆,可能会神奇地带着丝丝难以言喻的甜蜜。
就好比有人说爱情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