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菁看了看他的脸色,轻快的道:“我听杜书呆说,你心情不好,就过来安慰安慰你。你头一次打仗嘛,判断有些失误是正常的,当时书呆他们也没看出来呀,犯错的不是你一个人。何况现在孙奔赢了,我们算是扳回一局。”
乐越没有回话,琳菁接着又道:“我刚从洛凌之他们那边过来,洛凌之中了几箭,但没伤到要害,钱副将比他伤的稍微重一点,都没大碍了。”
乐越神情木然,微微点了点头。
琳箐拧起秀眉,轻快的表情突然一变:“乐越,我一直觉得你是大丈夫,没想到你这么输不起!”她不知从哪里蹭地变出一面镜子,举到他面前,“看看你现在这张脸!优柔寡断,婆婆妈妈!哪有一点大丈夫气概!现在是什么时候?兵临城下!姓孙的仗着老龙帮忙,侥幸胜了一场,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是,那些人是因为你决断失误死掉了,难道你现在能去阴曹地府把他们的魂魄抢回来?抱着已经无法挽回的事儿唧唧歪歪唧唧歪歪,是不是要等城里所有人都死了你才甘心!”
乐越的眉头抽搐地跳了跳,琳箐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拎住他的领子,恶狠狠道:“你、最好、现在、给我振作起来,像个大丈夫!”
乐越表情扭曲,虽还是沉默不语,但萎靡颓然的神色却渐渐消退了。
空气一时宁库,忽然,一旁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噼里哐啷声。
琳箐侧过头,之间一个西郡王府的小侍女正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茶盘和茶壶茶碗碎片,偷偷摸摸一抬头,正好对上了琳箐的目光,急忙手足无措地结巴道:“奴……奴婢……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连地上的东西也不顾捡,提着裙子嗖地跑走。
琳菁眨眨眼,愣怔了片刻才察觉,现在她和乐越鼻尖的距离不过一片油菜叶的宽窄!大窘之下,她立刻甩开手,噌地后退一步,脸隐约有些泛热,口中仍然强硬地道:“别让我再看见你婆婆妈妈的样子!”不等乐越有反应,紧接着又道:“我,我先去前厅看看孙奔回来了没,你快点过来啊。”急匆匆跑走。
乐越凝视着琳菁的背影,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轻轻按了按怀中的昭沅,挺直脊背,大步向前厅赶去。
孙奔在前院翻身下马,铠甲上的血迹和破烂的黑色披风昭示着,他这一场仗打得也极其不容易。
乐越与杜如渊迎下台阶,乐越心悦诚服地抱拳道:“孙兄辛苦了。”
孙奔取下头盔,难得谦逊地道:“险胜而已。”但眉眼之间,却有一丝掩不住的喜悦。他将缰绳扔给一边的侍从,“孙某领五千兵马出战,损五百余,剿灭毛旺福兵卒约三千余,敌兵仓皇败退五十里。”
高统领真心诚意地叹服道:“在下先前对孙侠士多有不敬,着实有眼无珠,孙侠士能以五千兵马大败安顺王与毛旺福,无声无息断掉城外运兵道,真乃武曲星临世也。”
孙奔笑出一口白牙:“高统领过奖,断运兵道之功,还是要归于乐少侠。”视线在乐越身上打了个转儿,挑眉道;“孙某今日所剿唯有毛旺福兵马而已,并无安顺王。果不出我所料,安顺王在毛旺福部后的大营,乃是伪营。”
何为伪营?孙奔来不及换下铠甲,便到了议事厅中的沙盘前,详细解释。
前日他看到敌军布阵图时,便心有疑惑,安顺王素来用兵诡诈,这般布局,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北郡与安顺王大军既然率先到了九邑城北,便表示,城北到北郡的主要道路都在安顺王和北郡的掌控之中,安顺王在城北着得力心腹毛旺福率重兵镇守,没有必要亲自在毛旺福之后再领重兵。
“再则,城外兵马,号称有两三万,依我推测,只是虚报数目的攻心之计,实际兵力超不过一万五。”
孙奔用竹棍在沙盘上画了几道。北郡中了西郡郡主的圈套,猜测她在城内藏兵,郡主当时布下疑阵,令北郡以为藏兵数目至多不过六千。之后北郡打着为朝廷平乱的旗号出兵西郡,自然不敢出动太多兵马,怕引起朝廷尤其是安顺王的忌讳,顶多调兵一万。安顺王前来名为调停,领兵至多五千。所以分守九邑城四方的兵马应在一万五千之内。不论北郡还是安顺王的属地都距离遥远,后续兵力尚未来到。
孙奔手中转着一只标记用的小纸旗,环顾四周:“那么各位若是安顺王,会重点防守那里?”
乐越恍然,望向沙盘上城南的方向。
孙奔咧开嘴:“不错。”将纸旗在城南处重重插下。
乐越全都明白了。安顺王要防备南郡的大军突然杀到,假意派副将郭阆派兵防守,实际亲自坐镇城南。安顺王知道他们这边有三大护脉神在,定然会从空中探查兵力,为了造成九邑城已被重兵包围和安顺王在城北的假象,便在毛旺福兵马之后打起空帐营。
孙奔环起手臂:“这也是孙某开始怀疑李将军的由头。”
尤长孟分明不是北郡王嫡系,却可以领兵镇守一方,很显然他是朝廷和安顺王特意安排在北郡的人。
“乐少侠没打过仗看不出倒罢了,李将军身为西郡大将,与北郡对峙多年,不可能连这点消息都没掌握。”
杜如渊点头:“是,他当时甚至要给越兄五千兵马攻打尤长孟,那时我亦觉得他有蹊跷。”于是,他想到了在城楼上三大护脉神出现后,突然消失不见的西郡郡主心腹“文齐”。
孙奔接着道:“当时我就判断,安顺王是想利用尤长孟引我们出战,再趁机攻打九邑。但安顺王此人素来谨慎,不会动用防备南郡来援的城南兵马,那么最有可能攻打九邑的,便是北方的毛旺福部。”他耸耸肩,“可惜诸位当时不肯相信孙某。还好我在昨天晚上和乐少侠打了赌。”
昨天,乐越决定主动出击攻打尤长孟,并由洛凌之代他出战后,心中忐忑不安。
夜半将近三更时,孙奔带着飞先锋来敲他的房门,劈头第一句话便是:“乐少侠有无想过,若兵败,该如何挽救?”他的牙齿在月光下白晃晃的扎人眼,“乐少侠要不要和孙某打个对你有利无害的赌?”
孙奔的赌约很简单。
假如乐越的判断正确,洛凌之和钱副将真的大败尤长孟,孙奔便从此完全听从他差遣;假如乐越输了,付出的代价之一就是按照孙奔的方法出战,并且断掉城外的运兵道。
孙奔的本意是想找琳菁相助,他对琳菁选择了洛凌之而未选择他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但乐越考虑到琳菁和孙奔是在太不对盘,恐怕琳菁刚听到这个条件就会卷袖子去找孙奔算账,左右思量,除了琳菁外,能够瞬间毁掉地下运兵的就只有应泽了。
乐越逐趁夜去求应泽,应泽一口拒绝,便是他老人家不屑于参加凡人无聊的打赌行为,昭沅和乐越一起说尽好话也不管用。最后乐越百般无奈,只好使出杀手锏,许下应泽三年的饭食点心,应泽方才勉强答应。
此时,孙奔提及这个赌约,颇有自得之色。乐越也在心中直叹万幸,对孙奔在战事方面的才华,真心佩服。
孙奔又看了一眼沙盘,道:“这次乐少侠判断失误,倒是给堵剿毛旺福部行了个方便。镇守北方的兵卒所剩无几,如无意外,此时是由吴之鸣和尤长孟部暂补。”
马副将跟随孙奔出战,经此一役后,信心大增,建议道:“那么我们再趁机一鼓作气向北杀去,占几个城镇?”
其余人都沉吟不语,乐越仔细思索,不再随便下论断,南宫夫人插话道:“我们江湖人不懂战事,不过九邑城本来兵卒就少,这次又损耗近两千,假如又出兵,城中空虚,不是给了敌方可乘之机?”
杜如渊道:“这就要请问马副将和高统领了,除了你们这一万兵马外,西郡的其他兵马分布如何?”
高统领立刻道:“王爷的书房中有西郡兵力分布图。”便着人去取。
孙奔道:“不用忙,出兵之事还要再斟酌商量。孙某要先洗刷洗刷这一身的污血跟尘土。”他一边说,一边解开破烂的披风,解下身上的铠甲,竟径直向乐越抛去。
乐越抬手解下。
众人皆惊。
高统领连忙唤护卫过来,要接过乐越手中的盔甲,孙奔抬手阻止:“这是孙某和乐少侠的赌约条件之一,他输了,就要替鄙人擦洗盔甲。”
众人再次惊讶。
孙奔嘿嘿笑道:“乐少侠,有劳。”
乐越道:“自然,孙兄放心,我这个人愿赌服输。”
西郡王府南侧处是下房伙房等地所在,还有个颇大的菜园,菜园园口有口水井,乐越抱着孙奔的盔甲到了水井旁,办了个小凳,打了一大盆水,又找了把刷子,蘸着水和皂角粉,仔细擦洗起来。
擦洗盔甲是一件破费功夫之事,还好孙奔穿的这件是西郡王的铠甲之一,用银与铜片打制,而非铁甲,可以沾水。先用冷水去了血污之后,还要再用软布擦干,最后再要上一层特制油护养。这些都是乐越专门询问过王府中负责保养盔甲的下人才知道的。
昭沅藏在他怀中,用灵力查探四周无人,便用水诀,将盆中的水卷成小小的水龙,来回冲刷盔甲,省了乐越很多工夫。
经过许久的修炼,它对这些小法术的掌控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只是不知为何,依然无法变成人形。
待有人的气息逼近,它变收起法术,它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到相当充沛的状态,在城墙上现出庞大金龙之形后,甚至还隐隐有突破,相当远的具体内的风吹草动都能察觉。
此时,它听见不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位龙少君有金龙护体,怎么还会败?”
“该不会金龙护的不是他,是那个姓孙的吧。”
“我当时看的明明白白,绝对是他!”
“可能是个障眼法,他要真的是真命龙君,怎么会在这里替那个姓孙的洗盔甲?”
“说不定人家正是用这种方法表示自己礼贤下士哩。若他真是真命龙君,就凭认赌服输,能帮下面人洗盔甲这件事,就算他打两场败仗,我也佩服他。”
“那倒是,再真命天子,总归也是个人么。”
。。
昭沅默默地听着,正在用布擦干盔甲的乐越突然出声道:“不行。”
昭沅有点惊愕地蠕动了一下,乐越自言自语般道:“我还是要去找几本兵书来看,就算临阵抱佛脚,看了也总比不看好。”
西郡王府中,应该有不少兵书吧。
乐越道议事厅中将擦好的铠甲交给沐浴完毕的孙奔,顺便向高统领问,西郡王府有没有收藏兵书。
高统领很痛快的回答,有,然后更痛快的直接把乐越带到一间屋子前,打开门锁,指着屋内四壁整墙高的书柜上密密麻麻的书道:“这些,都是郡王府收藏的兵书。”
琳菁,杜如渊和商景,还有满脸看戏表情的孙奔带着飞先锋都跟在乐越身后。
见到乐越僵立在门前时,孙奔嗤笑道:“乐少侠,恐怕一时半刻没工夫让你勤学苦读了。”(什么人呀~!!讨厌孙奔!!╭(╯^╰)╮)杜如渊迈进门内四处打量,从书架抽出一本书翻看,倒是满脸兴致盎然:“西郡王府藏书之丰,大出吾之作料。浩瀚山海中,必有珍宝。高统领搔搔头:“王爷生前不爱看书,但王妃与君主却酷爱收集,尤其是郡主……几乎成了个癖好,她其实也不怎么看,但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