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汉奸吗?”槐花伸手一指,硬生生几乎戳在“大疤瘌”脸上。
“大疤瘌”惊慌地跳起来:“大小姐,这话可不能瞎说!我啥时候是汉奸了?”
槐花冷笑着站起来,咬牙切齿逼问:“你不是汉奸,为什么要给汉奸卖命?”恶狠狠地盯着张涛,眼里喷出火来。
“大疤瘌”扭头看了眼张涛,这才反应过来,刚要张口辩解,张涛走上前:“刘小姐,你说我是汉奸?”盯着槐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
槐花的眼睛里生出钩子,死死盯着张涛衣服上的日满亲善徽章:“不是汉奸为什么穿着汉奸的皮?”
张涛一把扯下胸口的徽章掷在地上:“老子脱了这身皮就是‘杀八方’!”
“杀八方”可是个传奇的人物,也是方圆百里的胡子头。3年前“杀八方”带着200多人打下了鬼子的临时野战医院,连伤员带军医杀了100多个鬼子,自己也陷入了赶来增援的日本兵的重围,日本人对外宣称击毙了“杀八方”。可是从那以后,就经常有单个儿的鬼子汉奸被暗杀,而且尸体上都有一张字条“杀此人者,‘杀八方’。”从此,“杀八方”就神了起来,有的老百姓说“杀八方”根本就没有死,突围了出来。有的说“杀八方”是杀神转世,有三头六臂九条命,说啥的都有。虽然日本人全力追捕,可是却没有“杀八方”的丝毫线索,只有鬼子汉奸死在“杀八方”的手里。
看着槐花惊奇的样子,“大疤瘌”连忙说:“大小姐,东家真的是杀鬼子的汉子,从前年开始,就报‘杀八方’的蔓了。我和几个杀鬼子的兄弟都是东家照料着,以后你留下也行呀。”
槐花不解地看着张涛:“你是胡子?”
“不是。”张涛摇了摇脑袋。
“抗联?”
“那吃树皮的苦,我可吃不了。”
槐花脸色一寒:“你怎么证明你是‘杀八方’?”
张涛二话不说拔腿向外走,三两步奔上马车拿出一个小箱子抱回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面罩、一柄雪亮的匕首,还有一个纸包。张涛把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个日本人的证件——“瑞县县政府顾问丸山翔太”。证件下面压着的,是一个血糊糊的人耳朵。张涛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槐花:“这够了吧?我还得谢谢他,要不是我插了他之后进城躲风,也遇不到你。现在该你说说了,你怎么到了黄老爷子家里。”
槐花的眼睛迷离了起来:“华北虽大,却已经容不下一张书桌了,课是没法再上了,我一直四处奔走打听我爹的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刚刚回老家就被姓黄的绑到了他家里,才两天,正要找机会逃出去,就碰上你了。”
“小姐,以后你就有着落了,我也就放心了。”“大疤瘌”说着,把头转向了张涛,“东家,跟着你这一年半,是我王栓子最痛快的时候,跟着你打鬼子,过瘾呐!以后你可要自己注意安全,到哪儿去都带着点儿四叔。还有,能不能帮我到离这里30里的榆树屯,安葬王老太太?昨天,我去告诉老人家她孙子阵亡的消息,老太太在我走后,穿上了干净衣裳,不知道在哪里弄了点土炸药,埋在鸡蛋篮子里就进了城。城门楼子鬼子搜身检查的时候,老太太用烟袋锅子点着了炸药,老太太今年76了,呜呜呜……”“大疤瘌”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止住了抽噎,“张参议,拜托了,‘大疤瘌’给您老磕头了。”说着趴在地上“咚咚咚”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张涛听他这话音儿不对,暗暗把手里的茶杯攥紧了。果然如张涛所料一般,“大疤瘌”仰天长吼一声:“团长,生死弟兄们呐,俺任务完成了,俺去找你们了,给俺领个道儿呀!”肩膀一抖,一只勃朗宁小手枪从袖口滑落在手中,“大疤瘌”毫不犹豫地把枪管伸到了自己的嘴里。
张涛抖手掷出茶杯,咣一下把手枪打飞,脸色一寒:“你要做什么?不报仇了吗?”
“报仇?对,我得报仇!”“大疤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老太太都知道和小鬼子同归于尽,你一个大老爷们就想自己拿枪把自己崩死?你还是不是我爹带的兵!”槐花上前抱住“大疤瘌”,一脸泪水大声斥责着。
掌柜“人精子”手里握着手枪,一直和四叔守在门外听着动静,这时候推门进来了:“东家,吃的送上来了。”一闪身,几个小伙计拿上来粉条炖狍子肉、野鸡崽子炒咸菜条,还有清炖鲤鱼和一盘切开的还在流着油的腌野鸭蛋。主食是羊肉芹菜饺子和香喷喷的新苞米熬的稀粥。当然也少不了生菜蘸酱和张涛最喜欢的十里香小烧。
张涛和四叔中午就是啃了点干粮,槐花更是一天都没有吃饭,几个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懂事的小伙计给几个人的碗里盛了点蒜酱,又一人分了一碗粥,把酒斟上以后就退了出去。
“来来来,先吃点东西垫垫吧。”张涛说完,夹起一个饺子蘸着蒜酱整个吞了下去,烫得自己嘴里“嘶哈”好几下才咽下去,赶紧喝了一口鱼汤顺了顺。
几个人围坐着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张涛举起酒杯:“来来来,吃差不多了就开喝,这第一杯酒……”
话音未落,窗外枪声骤起……
“砰!”“砰!”“砰!”“吧勾!”“吧勾!”“砰!”“吧勾!”
密集的枪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打断了张涛的祝酒词。
张涛条件反射般地弹起来拉灭了灯。
“有短枪,还有三八大盖!”“大疤瘌”仔细地分辨着枪声。
“看来是有人和鬼子接火了。”四叔拔出了腰间的双枪,“听着是往咱们这边来了。”
“‘大疤瘌’、四叔和我上天台,刘小姐在屋里千万别出来!”张涛抓起手枪,果断命令。
“东家!”掌柜的手里拿着马牌撸子冲了上来,后面跟着四五个端着三八大盖的伙计。
“‘人精子’,你和几个伙计就守着刘小姐,千万别让她出什么事儿!”张涛一手拿着左轮,一手拿着王八盒子往外走。
“大疤瘌”把自己的小勃朗宁递给槐花:“会用不?”
“勃朗宁嘛,会用,小时候少帅带着我拿它打过鸟。张涛,我也去!”槐花接过手枪跟在后面。
“别捣乱!”张涛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槐花立马停住脚,没动静了。
小楼的天台能够覆盖整个大街的火力点,就见几个穿着破烂的矿工服装的人在前面跑着,方向正是四海旅社,这几人一边跑一边回头射击后面追赶他们的几十个鬼子。
“给!”张涛把手中的左轮递给“大疤瘌”。
“少爷留着自己用吧,我有家伙,嘿嘿!”“大疤瘌”打开了自己的大箱子,里面赫然是一支美国黑帮的制式装备,有100发弹鼓的“芝加哥打字机”汤姆逊大口径冲锋枪。
“多亏带着这家伙,要不然拿什么招待小鬼子。张参议,打吧。”“大疤瘌”上好了弹夹,眼中杀气腾起。
“再等等,不对劲。怎么这两伙人打了这么半天一个挂花的都没有。”张涛观察了一阵,冷静地说道。
“这伙小鬼子眼神不济呗,张参议,再不出手这几个够呛,听,有摩托车的声音,肯定是小鬼子的歪把子要到了。”“大疤瘌”的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勾到了扳机上。
“你们的,逃不掉的,投降的干活,关东军优待大大的。”眼见鬼子越来越近,向那几个人喊话。
那几人跑得气喘吁吁,离小洋楼也就不到百米的距离。领头的回手冲着鬼子打了一枪之后大喊:“抗联宁死不做俘虏,关东军让我们投降,门儿都没有。”
张涛眼前一亮,微微一笑,对“大疤瘌”和四叔说道:“怪不得不死人,都是一伙的。”
“东家可别弄错了,毁了抗联的弟兄。”“大疤瘌”急得脸上的疤一跳一跳的。
“你叫那些日本兵什么?”四叔冷冷地问。
“小鬼子呗!嗯?差点把爷爷糊弄了。张参议,打哪伙?”“大疤瘌”狠狠地啐了一口,端起了机关枪。
“哪伙近就打哪伙,那个领头的别打。”张涛挑了下眉毛,瞄准了一个敌人。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芝加哥打字机欢快地响了起来,马上就撂倒了两个“抗联”。
“哒哒哒!”“哒哒哒!”四叔手中的镜面盒子调到了连射,两个点射撂倒了两个。
“砰!”又一个“抗联”双眉间绽放一朵血花。
“砰砰砰砰!”领头的特工双手双腿各中一枪,杀猪一样叫了起来,满地打滚。张涛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大疤瘌”,“大疤瘌”扯开大嗓门就喊了起来:“底下的人听着,我们是滨岛张参议府的,皇军来满洲是建设这个王道乐土来了,不要抵抗了,马上投降!皇军给你们留一条活路!”
张涛听得乐不可支,憋住了笑,凑到了“大疤瘌”耳边:“说话一套一套的,挺有当汉奸的潜质呀,有发展!”
“大疤瘌”阴阳怪气地说:“整天跟着东北头号年轻汉奸混,还能不学着点!”一句话呛得张涛翻白眼。
“别闹了,鬼子上来了。少爷应该出去见见。”四叔低声说道。
大队的鬼子围住5具尸体和半个活人,3辆翻斗上架着歪把子机枪的摩托车,突突突地开了过来。
“四叔跟我走,‘大疤瘌’在这儿守着,机灵点儿。”张涛拍了拍“大疤瘌”的肩膀,带着四叔优哉游哉地溜达出来了。张涛穿着一条白色的西裤,白棕色相间的意大利皮鞋,上身是一件做工讲究的丝绸衬衫,上面挂着背带,完全是时髦花花公子的模样。如果手里不是拎着银白色王八盒子的话。
打头的摩托车上跳下来一个鬼子军官,这个鬼子少佐面目文静,嘴唇上也没有讨厌的仁丹胡,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裤线笔直,手套雪白,消瘦的脸上挂着一层冷冷的冰霜。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晴川少佐,为了这几个小毛贼您就从锦州跑这儿来了,还真是辛苦。”张涛伸手掏出一支烟,跟在后面的四叔赶紧凑上前点上了。
“张参议,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我们是一路追寻这‘杀八方’的踪迹来的这里。”少佐的眼睛眯了起来,普通话说得非常流利。
张涛心里一动,嘴上却说:“没办法,就是操心的命,黑龙会的生意我哪里敢不好好打点呀。你刚才说‘杀八方’,这‘杀八方’又出现了?”
“瑞县的出现杀人,丸山君的遇害。这几个人,是皇军的要犯,张参议全都打死了,活口的没有,我的交差的不好办!”晴川接过了张涛递过来的“三五”,点着吐了一个烟圈。
怀疑我替抗联灭口?好,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张涛嘴角微微上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晴川少佐一边抽着烟,一边眯着眼睛看着张涛。
张涛耸了耸肩笑道:“少佐这话说哪里去了,我哪能不给你们特高科留活口呢?”说着,在躺在地上装死的“活口”身前蹲了下来,恶狠狠地把枪口戳进了他身上的伤口,猛力一搅。
“哎呀妈呀!”那家伙一声惨叫爬了起来,死人复活了。
“别他妈叫唤,我问你,瑞县的太君是不是你杀的。你可要说实话!”张涛把“实话”两个字咬得极重,手上又加了点力道。
倒霉的特务根本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巨大的疼痛让他本能地点了点头:“是是,饶命饶命,其实我是……”
“砰!”特务的额头上多了一个弹孔,喷出的鲜血溅了张涛一身。
张涛佯装愤怒地站起来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