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只得认命地端起碗,开始伺候大爷,“好吧,宝……贝儿,你还想吃什么?”
这场早茶足足喝了一个半小时,桌上剩下一堆蒸笼。结账的时候连服务生看我们的眼神都有点异样,微笑也僵硬了:“盛惠一共三百八十块,两位客人的胃口……真好,呵呵。”
说真好还算是委婉的,不知道这桌只坐了两个人的,乍一看这桌上层层叠叠挨挨挤挤的蒸笼碗碟,肯定以为是来了一群难民。一人扫荡了大部分食物,小腹还平坦得完全看不出来的秦女士掏出信用卡结了帐,优雅地微笑着:“这不是我儿子特别能吃么,他在国外喝不到正宗的港式早茶,一回来就放开了拘束。”
那小姑娘看了我一眼,脸微微地红了,把我老娘的信用卡递回来:“您儿子看上去也不像这么能吃啊。”
……谢谢。
这些东西当然不是被我吃掉的,光是给膝上端坐的这位大爷端碗布菜我都忙得够呛。他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每样东西夹到面前就只是碰一碰,然后就让我端走——这是我喝过最难熬的早茶没有之一,简直不可理喻。
我老娘还笑着逗人家小姑娘:“完全看不出来吧,我儿子长得很帅是不是?”
服务生又期期艾艾地向这边投来一瞥,我出于礼貌对她笑了一笑,小狮鹫站起身,在我大腿上走了两步,前爪无声无息地搭在了某个禁忌部位上,然后微微用力一踩。
我:“……”
尼玛……笑一下会死啊?!
从茶楼出来,就是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本市最大规模的综合型商城。商城坐落在茶楼对面,上了人行天桥,直接进去就是二楼的珠宝专柜区。我老娘一面走向电梯,一面侧过头来问我:“你要买什么,儿子?”
擦肩而过的行人,有些看得见我怀里的小狮鹫,有些看不见。看得见的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看不见的则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从茶楼里出来就一直沉默的修冷淡地垂着眼,连个眼神都欠奉。我跟在她身后,回答道:“床单。”
手腕上搭着的小爪子动了动,昨晚被撤下来的床单我来不及收拾,在我老娘开门进来之前就用火烧了,现在床上铺的被子底下根本就没床单。
我老娘哦了一声,站上扶手电梯:“那我们先去四楼看床单,顺便把你的枕头套什么的也换了怎么样?唔,到时候得看看小烬宝贝儿喜欢什么款式的——”
电梯很快就到了,我抱着小狮鹫从上面下来,忍不住打断她的自言自语:“我说老妈,要换的是我的床单,关……宝贝儿什么事?”
我老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宝贝儿不是跟你睡一起么,不关它的事关谁的事?”说着转过头来,温柔地朝我怀里的小兽笑了笑,“是吧,小烬?”
修再自然不过地回应:“啾。”
我老娘哼着歌走向她惯常光顾的家纺品牌,我特意慢了两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卖萌卖上瘾了是不是……”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再过几个小时你就不认得我了,硬是要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
话音还没落,周围的景致就变了。
墙角放着一盆茂盛的万年青,金属水龙头还在往外冒水。墙上的镜子映出洗手池旁中年男人错愕的脸,他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双手在水流下颤抖。男士洗手间里没有第四个人,抓着我手臂不放的修冷冷地命令道:“出去。”
中年男人霍地转过身,像见了鬼一样靠在洗手台上,尖叫着跌跌撞撞地冲出去。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锁上,将两个空间完全分隔开来。水哗啦哗啦地流进池子里,顺着管道一直下行,在安静的空间里发出旋转碰撞的声音。
修抓起我的手,银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那我们现在就说清楚,我要在你身边待到什么时候。”
我手上用力,想甩开他,结果被他艺术品一样的手指更加用力地禁锢住。那力量大得简直像要捏碎我的腕骨,修长白皙的手指深深地陷在筋肉里,一刻也不放松。
修看了一眼我青筋暴起的手背,又抬眼看我,“你就这么想甩开我,连几个小时都等不下去?”
我吃痛皱眉,嘴上反问道:“不然呢?难道要在你还记得我的时候,抓紧时间跟你倾诉衷肠,然后十二点一过再被毫无感情地问一次你是谁?”
这他妈就是一个死局!
有这种规则在,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为什么不在感情的时效内离开?起码这时候感情还在,不会觉得像是又被背叛了一次。
修伸手抓住我的另一只手,皱眉道:“你只是确信我会忘记,难道就没有想过我这一次或许会记得?”
“不要给我希望!”我低吼,垂下头去深吸一口气,“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们之间横亘的到底是什么!”
修慢慢地松开手,叹息似的说道:“我不想为了这种事跟你吵,我只是想搞清楚你说的话。”
他收回自己的手,“从今天凌晨开始发生的一切,我都已经存进了芯片里。等今晚十二点一过,我就会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忘记你。”
我看着他,机械地问:“如果你忘了呢?”
他回望我的眼睛,轻声道:“我会再把它找回来。”
我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笑声:“然后呢?等你都确定好了,是不是就要回到你的世界去?”
修缓缓地走上前,距离近得可以看到他银灰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影子:“我希望你会和我一起回去,那是我的世界,也会是你的。我们在那里,烬也在那里,我们可以在一起——”
我后退一步,出声打断他:“我拒绝。”
气氛变得凝滞,外面开始传来想进洗手间上厕所的人在拍门跟叫骂的声音。
我接连后退,“你根本不明白……我问你,你来之前有没有想过我是谁?别过来。”
修的脚步停顿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你是生下烬的人。我的确不记得我们之前有过什么,但现在我可以确定我想要带你走,这不够吗?”
21、未完
“没那么简单……要真是一句我想带你走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你父母就不会是现在的结局。”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跟小腹都在隐隐作痛,支撑不住地又后退两步,扶住了墙,“他们之间的感情和羁绊可比我们要深得多,还不是……”
修的瞳孔微微收缩,问道:“你知道他们?”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咬着牙,努力想平复呼吸,然而根本没有用。这两个部位的疼痛还是在不断加剧,力气像是从四肢百骸里被抽走了一样,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我知道虫族还在搜寻他们上一任大帝的消息,更知道一旦确认他的死,他们就会把修推上那个位置,正式向亚特兰蒂斯宣战。
我可以从水晶里调动这块大陆上所有逝者的记忆,我知道修的父母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甚至很清楚他们的遗体埋葬在什么地方。
这些信息全都来自一颗水晶。
在雅利安的水晶里,印刻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回忆。
没有战斗,没有厮杀,也没有遗憾。她只是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两个人坐在夕阳西下的矮坡上,相互依偎的影子被金红色的阳光拉得很长。他们之间难得有这么平静相处的时候,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用管,仿佛他们根本不处在对立的阵营,她不是亚特兰蒂斯的守护者,他也不是虫族的帝王。
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在一起,她等着心爱的男人认出自己,银灰色的眼眸褪去冷漠,重新看到里面深沉的爱意。她的长剑被随意地扔在脚下,火红的长发就像燃烧的火焰,整个人靠在另一个人身上,嘀咕道:“真冷……”
银发银眸的异族帝王用两只手臂环抱着她,低沉地问:“这样有没有暖一点?”
红发丽人眯起像极地天空一般蓝的眼睛,嗤笑一声:“这种鬼话你也信……”安静了片刻,又说道,“不对,你的体温比我低多了,被你这么抱着我只会觉得更冷。”
她身后的英俊男人发出低沉动人的笑声。
红发丽人望着天边渐渐下沉的夕阳,出神地开口道,“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安稳地坐在一起看日落的一天,还有多久?”
银发的帝王在她身后回应道:“还有六小时,你还想去哪里看看?”
她唇边带着笑意,“我哪也不想去,就这样待着吧。”
再过六个小时,就是她心爱的男人再次忘记她的时候。而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看着那双总是带着深沉的爱恋在注视自己的眼睛,像人类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渐渐褪去热度,变得陌生,遗忘。
她想起自己对儿子开玩笑式的告别,眯着眼睛叹息道,“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修,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被迫承担这么多责任。”
而这些责任,原本有一半是她的。
像是察觉到她心里的想法,英俊的帝王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儿子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也有一半责任。希望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统永远不会觉醒,不用像我们一样。”
夕阳很快地沉没,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在他们眼底,预兆着黑暗的降临。
在即将要再次忘记自己心爱的女人之前,他亲手将自己的剑刺进了眷恋地望着自己的恋人心脏里,跟他体内黑色的血液截然不同的鲜红灼伤了异族银灰色的眼眸。英俊的帝王抱着满身鲜血、呼吸渐弱的恋人站起身,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旷野中。
他为两个人的相守选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在那片永恒冰壁之下,他们将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打扰。
水晶记录下最后的画面,是他划开了颈后的皮肤,取出沾着血肉的芯片捏得粉碎。然后出手砸开了万年不化的冰壁,抱着怀里的人纵身跃下……
我终于支撑不住地滑坐下去,额头开始冒冷汗,我们现在就是在走一条重复的路,所以那种绝望我懂。如果我和面前这个人再这样走下去的话,除了死,就不会再有更好的结局了。
修微微一皱眉,想要靠近。瞥见他的动作,我立刻伸出右手挡在身前,剩下左手揪住腹部的衣服:“不要过来……”然后就再没有力气来躲闪。身体会有这种反应……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只是不明白这一次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剧烈。
我不希望修继续靠近,当初有烬的时候,我自己都还没发现,他就已经先一步察觉。
现在他还不知道我的确切身份,只要不让他靠太近,应该就不会被发觉端倪。
门外的叫骂声正在变得越来越响,我稍微被分散了注意力,怕有人会在这种时候破门而入。然而在瞬间就被修近了身,被他拉过去,用体温略低的手心覆上我的额头,另一只手移向我用力压在腹部的左手,低沉的声线里难得透出急切:“怎么回事?”
我不想让他碰到正在一突一突地疼的腹部,于是松开衬衫,伸手去格挡:“别……碰我。”
他略一用力就擒住我的手腕,抿着唇将那只手压回我身前:“够了,你到底——”
话音戛然而止。
我感觉到他的指尖只是轻微地擦过我的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燃烧的腹部,就停止了所有动作,眼神前所未有地震惊和意外。肚子里一阵阵地绞痛,太阳穴也疼得突突直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