痊愈就出门乱跑,还这么长时间,少不了一番嗔怪。
叶修筠无奈道:“我又不是纸糊的,不至于如此金贵。”
小禾一记白眼飞过来,指了指屋内:“光这些东西就值上百金了,你不觉得自己金贵,但有人把你当宝。”
叶修筠望着竹屋里堆成小山似的补品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放下竹筐,开始劈竹子。
小禾凑过来道:“原来你出门一整天是去砍竹子的,拿来做啥?”
叶修筠答:“做扇。”
叶修筠从不执扇,倒是偶尔会做些折扇到集市上卖,用来贴补家用。扇骨取自山中的毛竹,扇面他自己画,虽说比不上扇庄卖的品相那般精致,但他一手丹青甚好,卖得还算不错。
不过此次制扇却与以往不同,叶修筠在竹林里转了一整天,精挑细选的都是极上等的玉竹,青翠剔透得仿佛翡翠一般。他先将竹子粗略的劈成条,再用刻刀细修,全神贯注得甚至忘记了时间,以往制扇从未这般精细上心过,小禾知晓主人若是专心于某件事,就如同走火入魔般雷打不动,于是也不再打扰,怕他伤眼便多点了几盏油灯,守在一旁默默为他端茶倒水。
直到月上九霄叶修筠才回过神来,因为专注的时间太久,抬头时眼前发黑,肩头也是麻木不堪。屋内一片昏黄静谧,几只飞蛾围着灯火乱窜,放大的斑驳黑影一晃一晃地投映到他全身,叶修筠看着,心中竟隐隐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下意识的伸手挥赶,蛾子飞舞慌乱间沾上灯火,火焰猛然窜起来,火球般的撞向他的怀中,叶修筠抬手一挡,燃烧的飞蛾落入他手心却并不感到炙热,淡蓝色的妖异火焰包裹住雪白蛾身,颜色清冷得如同j□j一般。
惊愕间连忙将火焰甩开,火落到地上一瞬间便熄灭了,徒留下一摊苍白灰烬,微风一拂,就如同水汽一般蒸发,湮灭无形。
小禾一直在打瞌睡,听到动静后醒来,见叶修筠一脸的惊魂未定,忙问发生何事。
叶修筠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却再也没有飞蛾的影子,仿佛刚刚一连串诡异事件不过是个梦,梦醒一切便消失无踪。
自从《牡山杂记》重回他手中后,诡异事便纷至沓来,当年王惟弈死,此书便随着他的逝去一起消失无踪,如今书已归来,那人的魂灵也随之归来。叶修筠取出怀中的《牡山杂记》——自从那人入梦后,他就一直将此书贴身藏着,如同将那人留在自己身边一般。这么多年过去,此书宛若当年,书页丝毫不见陈旧泛黄,依旧带着一股淡淡的令人着迷的墨香。只是当年他们的感情,却不知在那人心中还有多少留存,是否还有挽回余地。
叶修筠叹道:“我无事。”
小禾道:“近日总是见公子叹气,小心再叹就把福气给叹没了。”
叶修筠心说福气对于自己这样行尸走肉般的人来说,已是无所谓了。但不想叫他人担心,还是微微笑道:“好,我下回注意。”
将目光放回到制作了一半的扇骨上面,扇骨已现雏形,叶修筠将其收好,想着还是等明日再细雕水磨,便草草梳洗熄灯睡下了。
一个多月以来,王惟弈每夜都会入他梦境,梦中的雾霾日渐消散,王惟弈站在风中,乌发白衣,十分清晰真实的样子,使叶修筠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哪个才是梦境。他们有时会身处叶家旧宅,或者是边城市集,又或者无垠星空下的荒漠原野,都是他们曾经玩闹嬉戏过的地方,然而不同的是,整个天地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那里王惟弈是主宰,回顾往事般,带着他踩过一切过往。王惟弈会一脸柔情的望着他,将他的手包裹在手掌中,手心温温暖暖的,驱走他指尖所有寒意。
叶修筠问他,你怨我吗?
王惟弈没有回答。
叶修筠继续问,你恨我吗?
王惟弈依旧没有说话。
叶修筠小心翼翼地说着,声音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寻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你……还肯爱我吗?
得不到任何回应,叶修筠埋首在那人胸膛,心想得不到答案也没关系,在这桃源般的幻境中,与这个人这么纠纠缠缠的度过余生,也好。
但等到他醒来,现实依旧是现实。他夜以继日终于制好了折扇,扇面画上他最擅长的墨竹,用锦盒小心的收着。没过几日凌青独自来看他,手中仍不忘提着滋补品。叶修筠将他请进屋,到晌午还特意亲自下厨,拿竹筒蒸的白饭,炒了笋片,用小禾清早刚捉到的新鲜竹鸡炖上汤,着实令凌青受宠若惊一番。
看叶修筠里里外外忙碌,吃着清香可口的饭菜,凌青心想这便是夫妻间的举案齐眉吧,他的妻妾偶尔会为他下厨,但心思远没有这般雅致。
饭后叶修筠将锦盒交到凌青手中,道这是送你的礼物。
凌青在惊喜中打开锦盒,拿出内中的折扇欣赏。扇骨晶莹剔透触手冰凉,如玉一般,上面精雕细琢着山水图案的留青竹刻,虽不及竹雕名家所制的那般精巧繁复,但图纹细腻,明显是用了心的。再将扇面展开,一副墨竹图栩栩如生的呈现出来,清劲秀美,超脱凡俗,竹之风骨神韵尽显。
凌青问道:“这是你亲手所制?”
叶修筠点头。
凌青笑着继续道:“与玉佩同样,我可以当做这是你交予我的定情信物吗。”
而叶修筠却毫不迟疑的摇了摇头,不等凌青回应,站起身迈向窗边,背对着他道:“承蒙凌公子错爱,可惜我对公子,只有知己友人之情。”
一瞬间屋内静寂得简直能听到落针之声,叶修筠不去看对方的脸,也能明显感受到周围冷下来的温度。
凌青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你确定你想好了?”
“想得清清楚楚。”叶修筠的语气丝毫没有犹豫,“形如枯木,心如死灰。如此残缺之躯,自认配不上公子万一。”
凌青沉声道:“配得上配不上与否,并不是你说的算,只要我喜欢,那就够了。”
叶修筠轻叹:“那公子你是否在意过我心中所想,你身边娇妻美妾众多,美貌胜我之人,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我身为男子,又无法为你生儿育女。等到以后年老色衰,岂不是要重蹈春秋卫灵公男宠弥子瑕覆辙。更何况我心中已有了别人,就算硬叫我入了凌府,也不过同床异梦罢了。”
凌青猖狂惯了,自然没有叫煮熟的鸭子从嘴边飞走的道理。一直以来之所以如此耐性,不过是因为叶修筠真入了他的心,而且又是个清雅脱俗的文弱书生,他不想唐突佳人而已。对他来说,攻心为上,两情相悦最好。心攻不下,那就用强,什么人家心中另有所属啊,伦理道德什么的啊,那都算个屁。所以叶修筠长篇大论嘟嘟囔囔一大堆,都被他直接滤了过去,一个字都没入耳。
凌青的这番心思叶修筠并不知晓,虽然他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但他性子单纯良善,觉得凌青本质不算太坏,仍是希望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下厨与赠扇,以及一腔肺腑之言,不过是希望此人顾念君子相交之情,能够放过他一马。曾经他是想过要认命,然而自从王惟弈的魂灵归来,他这才意识到若是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即使一时一刻都是煎熬,简直比死还难受。
叶修筠斟酌着言语,心想要说得据情据理,又不能刺激到对方。正要再开口的时候,一双臂膀猛然自身后伸出,将他的身体紧紧地箍在怀中。叶修筠挣扎不开,惊愕之中想叫,但对方的手掌已提前捂住了他的口鼻。
无法呼吸,窒息中叶修筠仍是奋力挣扎,但全身受制,即使有力气也使不上。渐渐地,他只感觉自己意识涣散,仿佛魂魄被人一丝丝的抽离,紧接着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见叶修筠彻底昏迷过去,凌青将他拦腰抱起。方才一番挣扎中,叶修筠的簪子被碰掉,长长的黑发自臂弯中垂下,乌瀑一般。凌青轻吻着他的发际,把他放到床榻上面,换了副焦急的神情跑出门。
“不好了,你家主人晕倒了!”
正在厨房卷着袖子洗碗的小禾听闻,连手都顾不上擦,马上冲进房中,看到叶修筠失了意识倒在榻上,心悬着,要过去近看,却被凌青拦下。
“许是他身子还没好透,”凌青在旁一脸担忧的吩咐着,“你还是先去请郎中吧。”
事关紧急,小禾咬着牙没多想,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打发掉了小禾,凌青附身伸手抚摸着叶修筠的脸颊,唇角带笑,低声自言自语:“其实我一开始就该这么做,多简单,不是吗?”
他抱起叶修筠,却没注意到一只飞蛾悄然落在了他的肩头,默默随同他们一起离开。
等到小禾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郎中焦急赶回家,自然是找不见任何人的影子。整个房间空荡荡的,一片静寂,地上唯留下支已断成两截的玉簪。
☆、蛾妖
幻境中没有王惟弈。
自从那书回到叶修筠身边,每每陷入沉眠,都会见到那个人,只有这次是例外。
梦中只有雪白的飞蛾,开始是一个两个,然后渐渐多起来。数不清的飞蛾在周身乱舞,纷纷扬扬,半空中宛如飘飞的鹅毛一般,遮天蔽日。
叶修筠茫然,心中生出一股根深蒂固的惧怕来,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一般,有什么在他的身体上游移,留下一路湿滑触感,如同水蛇死死缠绕着,引出他全身一阵战栗。
恍惚中听见有人低笑,他被扶起,不知被喂下了什么,没多久便觉得燥热。遍布全身的轻抚一直没有停歇,此刻更如要了命一般,带起火焰般的灼热感,连魂魄仿佛也随之燃烧。
不对,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分明是……
张开了眼,入目是凌青放大的脸,占据了他所有视线,从对方的瞳仁中,甚至还能看见自己睁大双眼一脸惊愕的倒影。凌青见他醒过来,唇角一勾,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反而更加得寸进尺起来,五指穿入发间捧起他的脸,紧接着就是一阵狂吻,直吻得叶修筠头脑眩晕连连喘息不止,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他的唇。
叶修筠的唇色原本是十分浅淡的,被粗暴的亲吻吸吮后,双唇嫣红水润,似是抹上了层胭脂,凌青心一动,唇正要再覆上去,却被叶修筠躲开。
叶修筠想要奋力往后退,然而背部受到阻隔,抬起头一看才意识到自己被堵在床角,已是退无可退了。他全身热烫,薄汗甚至湿透了单衣,虽已经入了夏,但时节照常理还未到如此燥热的程度,他想着,都是因为被喂了药。
凌青看他咬着牙一声不吭,身体紧紧蜷着,就像一只缩起来的虾米。就笑道:“躲什么?啊对了,你没享受过那般极乐,自然不懂,过会儿我会让你j□j的。”
“……凌公子”,叶修筠想撑起身,发觉到自己已是毫无力气,便放弃了,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继续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种时候还装傻,恐怕有些不合时宜了吧,修筠。”凌青勾起他一缕发丝,似笑非笑。
叶修筠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惟弈救我,但又知道那人一向只会在自己的梦中出现,现实中是无法指望的,便感到绝望了起来。身子热涨得难受,渴望慰藉的感觉如毒一般的侵蚀着,若不是死死咬住唇,恐怕早已j□j出声。他心中只想要王惟弈,而身体却强烈叫嚣着想要解脱,无论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