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而取- 第11节

「对不起……」我轻声说。




不告而取　【六】下

「小非…你要留下来吗？」过了良久，卫翔放开我，正色的说。

面对卫翔认真的表情，我有些局促。正在思考该怎麽措辞时，一阵冷风吹来：
「哈、哈啾！那个…哈啾！」
卫翔有些无奈的看著我：「我们还是进去讲吧。」
我犹豫了一下。
「……好吧。」

我跟著卫翔走进室内，忽然想起：「你为什麽在这间？」
「我房间在整修，刚好这间有整理，就住进来了…」
「那原本…原本在这边的人呢？」
「两个时辰前刚放他出去…」走进内室，卫翔转过头来：「你是为了他来的？」
「…是啊。」
「………」
「………」
「………」
「………你想问？」
「你不想讲我就不问。」
「……他是我兄弟。」
「可是你们不像。」

我该说下去吗？这是卫翔第一次认真问起我的现况，之前就算提到我的身家，也都是他轻描淡写地问，我避重就轻地答，但这次……。

卫翔看出了我的挣扎，拉了把椅子给我，还没反应过来呢，肩头被他轻轻一压，不由自主地坐下了。
「小非，」他一边说，一边也拉了椅子坐在我的正对面：「你愿意跟我谈谈吗？」
「谈…谈什麽？」
「关於我们的未来。」
……未来？

经他这麽一讲，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两个字。

「从哪讲起好呢……」卫翔犹豫著：「有句话我一直很想问，但又怕问了让你为难…」
难得这个人也有婆婆妈妈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你是要惹我好奇吗？乾脆说了吧。」

「那…」卫翔忽然抓起我的手，吓了我一跳，抬起头正视他的脸，居然是我未见过的认真与渴切。
「小非，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吗？」一句话刚说完又连忙补充：「我知道你要去哪里是你的自由，我也不会再拘束你了…但是我希望你能让我走进你的生活，而不是我一厢情愿地让你融入我的生活。」

走进我的生活？这要求不是比把我关起来还过分吗？我怔怔地望著卫翔，迟迟开不了口。

「小非你知道吗？你就像水一样，到哪里都可以存在，不管是任何形式、任何形状，随著环境改变你应有的样子，又不在固定的地方停留。」卫翔的声音渐渐有些苦涩：「我曾经以为我可以留住你，没想到你还是要走…」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这句话差点冲口而出，但想起那晚阴影里听到的对话，後面几个字又吞了回去。

「小非，你为什麽要走？」卫翔看著我，像是要努力从眼中读我想法一样，用力地看著。
过了良久，我终於开口。
「为什麽是我？你为什麽要我？」我反问他：「我不特别聪明、没有吸引人的特质，更没有什麽美貌…」讲著讲著呼吸竟有些困难：「况且我们第一次的相遇是那种形式…越跟你相处，我越觉得你不是一个会这样对待陌生人的人。」

卫翔握著我的温暖大手紧了紧，我才发现两人的掌心都有些濡湿，分不清是谁的不安。
「不是第一次见面…」卫翔说：「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什麽？？」

卫翔松开手，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这是…」我惊讶地望著他。
「你认得它吗？」卫翔说：「没有意外的话，你应该会有一样的东西。」
我当然认得。我娘在下乡嫁给我爹前是县城有名的绣娘，她绣的荷包我没有不认得的道理，但…
「我没有一样的东西，」我看著卫翔的表情似乎没有太大的动摇，有些疑惑：「我在外流浪时拿来换钱了。」
「我想也是。」卫翔吐了口气，说：「因为另一个在我这里。」说著又从怀里变出了另一个荷包。
「你…怎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时候卖到哪里去的东西，怎麽会在他的手中出现？
「我在常州的小摊子上偶然买到的，看到这个，我才忽然想见你。」卫翔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看到这个有想起什麽来吗？」

我把玩著两个精致小巧的荷包，努力地想唤起回忆：「我娘绣的东西太多了…她去世之前就是靠这个维生，帮巷口的大户人家绣些小东西，只可惜後来那个大户忽然搬走了……等等，」一道亮光在我脑中划开，模糊的童年回忆涌进脑海：
「你你你该不会就是那个～」我指著卫翔大叫。
「你终於想起来了，小鸡蛋。」

「不要叫我的小名！」说到这个小名我就火大，刚到无名庄时老头总爱乱叫，只要当天的晚餐菜色里有鸡蛋，他就拿来说笑，什麽「小鸡蛋要被吃了好可怜」「小鸡蛋今天被蒸了」之类的，连一开始教我识字就教「鸡蛋」两个字，光是一个鸡字我就学了好久，很长一段时间还以为自己是个笨蛋！搞得我就算长大成人之後，还是对这个小名有莫名的阴影。

尽管我很生气，但卫翔对於我终於捡回对他的记忆非常高兴：「那你记得我们怎麽认识的吗？」
我脸上一红：「当然记得。我自己把荷包忘在案上，在街上看到你配著一样的荷包，误以为你是小偷…」这件事让我被娘狠狠打了一顿，想不忘也难。
卫翔哈哈大笑：「是啊！我一开始还觉得你莫名其妙，後来你娘带著你来道歉，我才觉得你挺有趣的。」
「我做了什麽让你觉得我有趣？」
「也没什麽，当时你就一直哭，被娘骂之後忍著要哭不哭的表情，真的很滑稽。」
「……」这什麽糟糕的趣味啊。

「可是，」我说：「那你怎麽知道我就是那个…那个…」
「我自从偶然买到那个荷包之後，突然很想看看你现在是什麽样子，所以…」卫翔说著，有些心虚的样子：「我去请教了无月…」

「等一下等一下，」我整个人跳起来：「你去跟无月买情报，然後他就把我卖了！」
「小非你听我说…」卫翔著急的说，但我没理他：
「所以他设局拐我来这里！今天也是！你们说好的吗？」我居然被自己兄弟出卖了！
「刚开始是这样没错，但是今天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要相信我…」

我看著卫翔慌张的样子，那是我从没见过的。

「这我姑且相信你，不过…」我理了理思绪，重新在卫翔对面坐下：「你还是从头说清楚吧。」
「我本来就是要说清楚的啊，」卫翔看来有些委屈：「本来我也没有抱很大希望，只是听说有个情报很灵通的人，就想著去碰碰运气，没想到他真的有本事马上找到你。」
「他当然找得到！出卖自己人！」
「自己人？」
「这等下再解释啦…你继续讲。」我有些窘迫。

「一开始无月跟我说找到的时候，我还很怀疑，於是他要我去指认，说你偶尔会在无名客栈兼差，所以我就去看了…」
「你去过无名客栈？！」
「是啊，我去时都戴著帽纱，因为无月说尽量低调些。」
「在室内戴帽纱只会更可疑吧！」
「好像是耶…」卫翔搔搔头：「我去看了一次之後，一时之间也无法确认，毕竟小时候记忆很模糊，而且你的个性也变了…」
「人都会变的吧。」
「我也这麽想，所以为了确认我又去了好几次，然後就渐渐开始觉得，是不是都无所谓了。」
「啊？」
「简单的说，我发现我爱上你了，小非。」
「不会吧？为什麽？」我的服务态度有这麽好吗？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觉得你在一片喧嚣中穿梭，就像我刚刚讲的…像水一样流动，经过却又不留下任何痕迹。看起来好像谁都很好，但事实上却令人摸不著。後来我就变得很想看看你真正的喜怒哀乐…」
我傻住了。虽然我工作时的确都是在放空，但万万没想到有人会因此…爱上我？
「无月看出我的心思，告诉我如果我不能给你一个安定的环境，你迟早会离开。又说如果我无法让你幸福的话，他是不会让我跟你接触的…」
「算他还有点良心…」我喃喃自语。

「於是我花了些时间，去跟我爹谈判，接下我原本不愿接的卫家产业，条件是我不用替卫家传宗接代，但得等到卫家下代中有适合的人选，才能卸下这担子。」
「你原本……咦？我以为你是天生的工作狂？」
「那是因为我做出兴趣来了，我爹说得没错，我比小涓小羽都还适合做生意。」
「我倒觉得小羽可能蛮有天分的。」小涓的话，可能会在谈判时掀桌吧。
「那孩子，对数字完全不行，教他打算盘怎样都教不会。」
真令我意外，小羽读起书来意外地挺有模有样，总觉得他其实很聪明呢：「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
「希望如此，这样我就可以自由了。」
「你刚刚不是才说做出兴趣来？」
「人总有一两个梦想吧！」卫翔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啊…你说像小姚想当私塾先生一样？」
「对对对…你怎麽知道？」

我慌忙转移话题：「呃…所以你的梦想是什麽？」总不能说我去偷听来的吧。
「这个…」卫翔居然罕见地脸红了：「我想像师父一样四处云游，增广见闻。」
…我还是别跟他说老老头是为了追老头才到处跑这件事吧…。

「大致上就是这麽回事，轮到你了，」卫翔忽然正色道：「小非，你为什麽要走？」
这叫我怎麽解释？
「你在出走的那天，看起来不是很好…我原本以为你是累著了，休息几天就会好，没想到回房一看你却不见了。一开始我看到你桌上留的纸条，告诉自己要尊重你的决定，但後来还是忍不住去问无月你到底在哪里，他说除非你有那个意思，否则他不会再让我们见面…」
「那他今天怎麽又骗我来…」
「骗？」卫翔疑惑道：「你不是来救人的吗？」
「唉…说来话长，」我看著卫翔的双眼，下定了决心：「该从哪里说起呢？」
「你怎麽说都不要紧，我会好好听著。」卫翔说。


结果我全都说了，包括我的事、无名庄的事，还有……那天夜里听到的对话。
「没想到最不堪的部分被你听到了…」卫翔无力地说。
「呃，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要是继续听下去可能还没这麽糟，」卫翔垂下肩膀说：「让你看到我落了下风的样子，感觉自己真没用。」

看到卫翔有些消沉的样子，我居然觉得有一点可爱：「面对皇权谁都会那个样子的吧。」
「不过，」卫翔抬起头：「就算像琛音说的那样，也不会有事的。」
「怎麽可能…君无戏言，不是吗？」
「世上有个人可以打破这个规则，只有他…」卫翔有些迟疑但坚定的说著：「这件事我不能说得太多，但是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一向给我满腹心机印象的卫翔，居然变得这麽…「你这麽诚恳的说话，还真让我有些不习惯。」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待遇的。」卫翔看见我困惑的样子，像平常一样的笑了。
看见这样的笑容，我忽然心跳有些漏拍，好像不太妙…


「那小非你回到庄子里过得好不好？我一直想去无名客栈看看你…但又怕让你尴尬，一直忍著没有去。」没想到平常自信满满的卫翔也有这麽消极的时候，今晚还真是大开眼界。
「还过得去啦…就是没什麽生活目标。倒是你，看起来好憔悴…」

「因为我每晚都睡不好，」卫翔说：「没想到旁边少了个人会这麽令人辗转难眠。」
「你可以喝点酒帮助睡眠，我就是这…」话说到一半我忽然意识到这句话的意义，赶忙住了口。
「要喝到睡著的话我家可能会被我喝垮，」卫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