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卫翔轻声回应,从後面环住了我的肩膀。
我因为过度沉浸在惆怅的回忆里,就这样靠在卫翔身上良久之後才忽然惊醒:
「快把我放开,等下老丁他们看到…」虽然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和卫翔的关系,也似乎没有很在意,但我还是尽量避免在他们面前和卫翔做出亲腻的样子…没办法,脸皮不够厚。
「他们先回去了,」卫翔说:「连夜赶车劳累,我先让他们在城里客栈休息一下再回家去。」
「喔,」我松了一口气,重新靠回卫翔怀里:「我们要见的人在这里吗?」
「是啊,所以接下来不能让老丁他们同行。」
「还是这麽神秘。」我问:「那咱们该走了吧?」
「难得气氛这麽好,多待一会儿也没有关系吧。」
「说打铁要趁热的人是谁?」我拿他的话堵他。
「…好吧。」卫翔闻言有些不情愿地把我放开,我跳下车,踩上朝露浸湿的草地。
「要往哪走?」我环顾四周,空荡荡地没有半个人,有些茫然。
「首先沿著岸边往西方走,」卫翔迈开脚步:「接下来的路有些复杂,你可别跟丢了。」
「跟丢了会怎样?」我跟上前去,故意问他。
「这…你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不会来找我吗?」
「小非…」卫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道:「你心情很好吗?这倒捉弄起我来了。」
「好像是吧!」我故作俏皮的说:「说不定因为心情太好,走著走著~就不见了。」
「小非~」卫翔苦笑。
我笑了笑,主动牵起他的手:「这样就不会走失了。」
「小非…」这次是有点感动的语气。
「我们走吧。」
「嗯。」卫翔回应,温暖的手紧紧握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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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漫步在湖边,早晨的新鲜空气再加上温和的阳光,简直就是度假的气氛。
「小非,我觉得你回来之後变了。」卫翔说。
「有吗?」
「有啊,你变得比较主动、比较爱撒娇,还越来越会捉弄人。」
前两条我是不晓得,不过最後一项倒是真的。「你不喜欢?」
「不会啊,我喜欢得紧呢。」
「我说不定还会越来越过分喔。」
「没关系,我喜欢这样。」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种喜好…」我还以为卫大少爷只有设计别人的分。
「不是啦,」卫翔笑了出来:「我喜欢是因为那表示你信任我,不会整天想著怕我不要你。」
突然被他说中心事,害我有些心虚,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这样才总是拒人於门外,」卫翔说:「如果不是有我这麽厚脸皮的人,你可能要孤独一辈子呢。」
「你也知道自己厚脸皮…」我小声的嘀咕著。
「结果你好不容易接受我了,又看你这麽努力帮我的忙,搞得自己这麽累。」卫翔低声说:「其实你不用去想自己能不能派上用场,你就算是整天在家里不事生产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可是我会嫌弃我自己。」我闷闷地说。
「所以我才放手让你去做,在不要太过操劳的范围里。」
「嗯…」我轻声说:「谢谢你。」
「怎麽又跟我客气起来了…」卫翔搔搔头:「我还在高兴你越来越对我敞开心胸了呢。」
「这倒是连我自己都没发觉,被你一说才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
「所以我才高兴啊。」卫翔笑眯眯地看著我。
「别高兴得太早,」虽然努力做出开玩笑的语气,拉著卫翔的手却不自主有些颤抖:「说不定你哪天就腻了呢。」
「别再说了,我不会那样的。」
「嗯,我知道。」我用力点点头,像是要甩掉心中一直存在的那份淡淡不安。
就在我们掏心掏肺(?)的谈话之间,已经拐了好几个弯,湖面在眼前消失又出现、出现又消失,最後居然走到一个三面都是湖的亭子上。
「这里是…」我有些困惑。
「到这里要通知人来接应。」卫翔说著,走到亭子中心,有个栖架上锁著几羽白鸽。
卫翔从怀中掏出事先写好的字条和一把小巧的钥匙,将字条绑在鸽子脚上,解开细长的锁鍊,纯白的羽翼拍了拍,迅速往湖中心飞去。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是…」
「等会就会有船来接应我们了,」卫翔说:「先跟你解释一下待会要见的人是谁。」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讲呢。」
「要讲要讲,」卫翔拉著我坐下来:「等一下要见的人,是风门的门主。」
「风门?」我一头雾水:「没听过的门派…」
「没听过是正常的,」卫翔说:「风门是个秘密的杀手组织,一般人根本不会接触到。」
「杀手?」我吓了一跳,要去这麽危险的地方吗?
「别紧张,」卫翔笑著安慰我:「门主已经是半退隐状态,风门也很久没有做杀人的买卖了。」
「那我们来干嘛?」
「因为我大伯父要见门主。」卫翔说:「门主和爹素有交情,当年我们家也算救过他一命,这些事大伯父都知道,这几年一直想向爹套出门主的下落,但是爹一直不肯透露…」
「所以他就拿初月的事要逼你请门主出来吗?」我终於明白昨天老爹和卫翔的对话是怎麽回事:「难怪没有直接下旨…等等,皇、皇上见门主要做啥?」
「这件事有些复杂,简单的说…」卫翔说:「就是情人之间吵架。」
「情人?」我吓了一跳:「门主是女的?」
「男的。」
我顿时冒冷汗。奇怪,皇室的传统是都会爱上男人吗?
「当时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卫翔继续说明:「似乎是跟废后有些关系,总之门主当时差点丢了一条命,再加上对大伯父心灰意冷,所以就隐居起来了。後来大伯父发现自己的错误,想找回门主却怎样也挽不回他,所以才一气之下废了皇后和太子,对朝政也爱理不理的…」
「那…」我迟疑道:「我们现在去请门主,请得动吗?」
「他当年欠我们家人情,总是要还的。」卫翔淡淡地说。
我还想继续问,一转头瞥见湖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小船,正往亭子这里来。
「啊,来了。」卫翔起身:「大致的状况就是这样,你等会都不要发话,由我来应付。」
「我知道。」我有些紧张的回答。
原本以为杀手组织的大本营应该会是冷冽而气派的,没想到却只是几间木造房子围绕而成的庄园。
「这里是门主隐居之地,风门真正的位置在哪,连我也不知道呢。」卫翔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低声在我耳边解释著。
「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觉得紧张。
卫翔见状,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放轻松点。要不然,你在外面等?」
「我要跟你一起…」
卫翔一笑,就这样拉著我的手进了大厅里。
厅里的摆设简洁,没有多馀的装饰品,只有朴素的木桌上放著一支花瓶。而站在桌前的人正低头将几枝草花插进瓶里,虽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从衣袖里伸出的手腕却异常的白皙,若不是那骨架还有些男人的粗旷,真要让人看成女人了。
「拜见门主,」卫翔行了个礼:「请恕小侄打扰门主清修。」
门主抬起头来,我慌忙也行了个礼,却在看见门主面容时愣了一下。
我也不是没见过长得很美的男人,但美到这种程度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虽然细微的部分难免有些岁月的痕迹,可那白皙的肌肤和眉眼间流动的灵气,加上精致的鼻梁和嘴唇…我一直以为男人最美顶多像老四那样,没想到今天发现我错了…不过这人长得跟老四还真有点像,只是比他有气质多了。难道天下长得美的男人都是这一型的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间,门主开口了:「扰便扰了,何必客套。坐吧。」
冷淡的口吻非常符合我心中杀手的形象,於是我又开始紧张起来。卫翔一边拉著我就座,一边善尽中间人的职责介绍我们两造认识,还好门主的语气虽然冷冷的,说话时表情倒还算丰富,还对我露出微笑,稍微解除了一点我的不安。
「我开门见山的说,」寒暄告一段落後,门主马上单刀直入的切入正题:「你不是只为了介绍另一半而来的吧?」
「当然,」卫翔乾脆地回答:「但此事跟他也有些关系。」说著掏出皇上写的那封信递给门主。
门主展开信,原本淡然的表情瞬间有些动摇,但很快地恢复原状,迅速地将信读完还给了卫翔。
「他这是逼你来邀我去见他?」门主说。
「是的。」
「於是你就来了?」门主语气有些不悦:「我避著他这麽多年,结果就为了你们小辈的儿女私情,打破自己当初的誓言?」
「天下最难得是有情人,况且,」卫翔说:「恕小侄无礼,门主所谓的誓言,不也是建立在儿女私情上?」
「哼,」门主冷哼一声:「若只是我与他之间的儿女私情这麽单纯,就不会弄到这般田地了。」
「事情都过了这麽多年,该受罚的也已受到惩罚,大伯父他也知道自己错了,才会一直想亲自向门主忏悔…」
「这你就错了。」门主说:「他只是觉得属於他的东西,不应该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卫翔有些迟疑。
「我一开始就该明白了,居然还曾经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门主看著卫翔,眼神却像是在看更远的地方一样模糊:「但当他以为我背叛他时,却把我像垃圾一样踩碎、抛弃,我才知道,我只是他的所有物…你们说,这样的人,值得我再次重蹈覆辙?」
「每个人对於爱的形式,是不一样的,」卫翔极力劝说:「在我看来,大伯父对门主的独占,虽然有些扭曲,却正是他爱人的形式…」
「这样的爱我消受不起。」门主冷冷的说:「其实你大可拿出信物来要我遵守约定,何必在这里苦苦替他辩解?」
「小侄是可以这麽做,但我爹不会允准,我自己也过意不去。」
「但你这样等於是逼我原谅他,我倒宁可你直接拿出信物来。」
「这…」
「不好意思,能否听我讲讲?」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居然开了口。
卫翔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门主则是饶富兴味的看著我:「请说吧。」
「那个…」被门主紧盯著,我的紧张又不可遏抑地冒出来,但该讲的还是要讲:「在说原不原谅之前,您要不要先去见那个…那个人之後再决定?」
「喔?」门主挑眉,表情有些微妙。
「人的想法和性格都是会随时间改变的,」我说:「不亲眼确认,怎麽知道对方是什麽心情?」
「但我大可不必在意他是什麽心情,」门主说:「就凭他对我做的一切,就算是真心忏悔,也只能说是对他的惩罚,与我无关。」
我看著门主越来越冰冷的眼神,背脊有些发凉。不行,我要撑下去。
「但我觉得,您…还是在乎他的。」我说:「若真的不在意,只是见个面根本不造成任何影响。」
「你这是激将法?」
「不,小侄不敢,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罢了。」
门主盯著我,过了良久才忽然抛出一句不相干的问话: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咦?」我愣了愣:「大概去年秋天开始的吧。」
「才相处不到一年,你就决定要跟他过一辈子吗?会不会太草率了?」
「门主…!」察觉到言语的的尖矛正对著我,卫翔急著想替我挡下。
「你别插嘴。」门主端出长辈的架子:「我不是在问你。」
我看了看门主和一脸慌张的卫翔,深深吸了口气──
「其实,什麽一辈子的,我不在乎。」说著眼角扫了一下卫翔震惊的表情,居然觉得还蛮有趣的:「我曾经有好一阵子放弃对人的信任,到现在也是…我总是想著,万一哪天卫翔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