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一直坚信的事。
即使,有的时候,他也会因为漫长的等待而焦躁得不耐烦。
当夏正飞看到洛安宁那张青紫交错却画著浓妆的脸时,一种反胃的感觉逐渐蔓延上来。
有些人,一旦有一天走进了你的视野里,似乎就再也摆脱不掉了,随处都会看到他的身影,这种说法虽然有点邪门,然而却是人人都会遇上个一次两次的事。当夏正飞知道了这个叫做洛安宁的男生的存在,他的生命里,也走进了一个让他恶心的,可以说是污点的存在。
台上,穿著紫红色Onepiece洋装黑丝袜浓妆豔抹且戴著长长的假发的一群年龄参差不齐的男孩中,那张涂抹得几乎看不清原貌的脸,却像是一根针一样扎进了夏正飞的眼里。
无可否认的是,在那一群因为过浓的妆容而面目全非的男孩中,洛安宁的脸是其中最漂亮的一张脸。
素颜时的他,瓜子脸因为削瘦的关系,眼睛显得尤为大,即使那里面时常毫无神采,却是那张脸上最出彩的地方。那是上午在天台上的时候,夏正飞所看到的他。
明明被顺哥那群人揍得不轻,然而现在却出现在Gaybar的脱衣秀舞台上,夏正飞的耳中响起了顺哥那时候的话──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男孩们慢慢地脱下从穿上开始就是为了脱下的洋装,从肩带开始慢慢地露出光滑的肩膀、或隆起或平坦的胸膛,只是脱去一件衣服,却花去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台上灯光闪烁,台下口哨不息。
六个男孩里,有两个人是真的做了胸部,和女人一样的胸部。
夏正飞不明白他们这麽做的意义何在,即使平时流连於欢场之中,此时却陡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洋装终於褪去之後,整个脱衣秀算是告一段落。
迭起的口哨声在噪杂的酒吧里震耳欲聋。只著底裤的男孩们从台上走下来,游走在整个酒吧里,许多客人争先恐後地向他们的底裤中塞著大把的钞票,其中自然避免不了客人咸猪手的揩油。
当洛安宁逐渐走近,来到夏正飞和谢昊廷面前的时候,夏正飞无法克制地露出嫌恶的表情,而与他呈鲜明对比的,是谢昊廷的口哨声。
“买你一晚多少钱?”谢昊廷在吵杂的背景声中毫不知含蓄赤裸裸地大声问道。
洛安宁不解地看了一眼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的夏正飞那半带愤怒半带厌恶的表情,随即视线转向谢昊廷,脸上挂上了谄媚的笑容。
就在夏正飞以为他要趁著对方明显的兴趣说出一个他根本不值得的天价数字而打算阻止谢昊廷的时候,却看到笑著的他嘴唇微张,那略有些沙哑的音色响起。
“抱歉,本店不接受外带。”
前篇 第三章
今天有随堂测验。
教高数的老教授丝毫没有自己是身在缺课率达百分之九十的大学的自觉,测验成绩竟然还说要算在期末成绩内。
不是有这麽一句话麽:大学里有一棵树叫做高数,很多人都挂在上面,老教授似乎卯足了劲儿要置这些学生於死地。
对进入大学时就以奖学金为目标的洛安宁来说,就算是天上下刀子都要参加考试。
他是在考试进行了将近半个锺头之後才到达教室的。
虽说天上没有下刀子也没有下冰雹,然而半路上遇到顺哥只能承认自己倒霉,被狠狠削了一顿之後早就是一身狼狈全身的内外伤,坐在座位上看著考试题目的时候痛得满头大汗。
“你没事吧……”老教授一脸惊愕地站在他身边问道。
“没……咳……没事……”
“……题目有这麽难吗……”
“啊……还好吧……”
好什麽啊……都吐血了啊你……虽说高数素来是大学里最难的科目,但他自认为出的题目还没有难到让人吐血的地步吧。
老教授叹了口气,走开了。
考卷做到一半的时候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忘记带计算器,洛安宁轻轻地“啧”了一声,转头向坐在他旁边的人问道:“不好意思,计算器不用的时候能借我一下吗?”
旁边的男生抬起头向这边扫了一眼,冰冷的目光,让洛安宁很快地想起三天前的City Scream里唯一一个朝他露出厌恶目光的青年。
看他的眼神,洛安宁就知道,他一定是认出自己了。
在Gaybar里的脱衣秀表演虽然对於洛安宁这种早就已经不要脸面的人来说不至於是什麽见不得人的事,然而如果被大学知道了,难保自己不会被退学,起码也会有个大过处分,这对他申请奖学金绝对是个隐患。
然而酒吧里的事不可能不做,奖学金他也不想放弃,更别说他可能会被退学。
他什麽都可以不要,但只有钱和大学的学位证书,他不能不要。
为什麽要让他在大学里见到这个人呢,难道连老天爷都要跟他过不去麽。
看著对方煞白的脸色,夏正飞将手边不用的计算器递了过去,什麽也没说地低下头,重新拿起了笔。
他在天台上那次之前不知道洛安宁的名字,然而洛安宁却是在今天之前一直没有发现过他这个人的存在。
洛安宁就是这麽一个人,平时走路的时候都是低著头匆匆来去,没什麽时间去结交朋友,成天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奔走在赚钱的路上。
他对身边的人事物漠不关心,甚至对自己的事也漠不关心,或者说,除了钱,洛安宁对什麽东西都不上心。
但是现在,他还是有了在意的人──夏正飞,因为他对自己造成了威胁。
考卷交上去之後就提前下课了。
谢昊廷伸手搭住走在前面的夏正飞的肩膀,打了个哈欠:“七点起床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为了个随堂测验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夏正飞哼了一声:“看你虚的这样子,要不要我给你买点补品补补啊?”
“下次去我家带两只甲鱼试试。”
“是给你补,不是给你相好补。你吃什麽甲鱼啊,糟蹋东西。”
“夏正飞!你什麽意思!”
“哈,我什麽意思你这不是明白麽。”
“我靠!看我一招菊花点穴手──”
夏正飞一巴掌盖在他脸上向外发力推著他,这种时候四肢修长的人就占了优势,任谢昊廷怎麽扑腾就是连夏正飞的衣角都碰不到。
看著他又是挥著拳头又是踢著两条小短腿却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夏正飞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欺负他实在是件愉快的事啊。
两个人正像孩子似的闹著,就听到旁边传来犹犹豫豫的声音:“那个……你是叫夏正飞吗……”
夏正飞转头去看,是洛安宁。
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夏正飞像是看著什麽恶心的东西一样瞧著他。
这种眼神看多了也就免疫了,洛安宁依旧笑著:“你好,我叫洛安宁,我们一个班,刚刚还借你计算器来著……”
夏正飞话中带刺:“刚刚发生的事不用你说一遍,我记性没那麽差。”
“啊……对不起,”洛安宁咬了咬嘴唇,“那个,有点事想跟你说,方便的话……”
“不方便。”
“什麽不方便啊?”谢昊廷握著夏正飞的手腕将他盖在自己脸上的手拿开,看到洛安宁的时候吹了声口哨,痞痞地笑,“他不方便我方便,有什麽事跟我说和跟他说一样。”
是那晚跟夏正飞一起去City Scream的人,问他一晚多少钱的人!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没有认出自己,但洛安宁还是觉得头大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沈默了几秒,洛安宁突然垂著头弯下了腰:“有件事情拜托你们,不管记不记得我的那件事,请帮我保守秘密。”
“什麽事?”谢昊廷转头看向夏正飞问道。
没有回答谢昊廷,夏正飞垂著眼看著洛安宁那瘦削得似乎一巴掌就能拍断的後背,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凭什麽帮你保守秘密?”
很不巧,夏正飞最讨厌的就是贪财的人。
像是洛安宁这样的为了钱什麽都能出卖的人,夏正飞恨不得这种人全都死掉最好。
说他愤青也好,愤世嫉俗也好,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更是他厌恶洛安宁的理由,即使洛安宁并没有碍著他什麽事,但他就是讨厌这种人。
慢慢抬起头的洛安宁连嘴唇都有些发白。
对於什麽事都不知道的谢昊廷,他没有多看一眼,现在他眼里只有夏正飞,这个手里捏著自己把柄的人。
明明瞒得好好的,在同性恋酒吧那种地方谁知道会遇到自己的同学?
他以为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人发现,他才侥幸了一个月而已,就算是纸包不住火,东窗事发得也太快了吧。
他舍不得那个工作,一晚上可以赚几千块,每天收工回家後拿著一把把的小费窝在他的那个破破烂烂的铁皮屋里数著那麽多的钱才数了不到三十天,他不想就这麽结束。
普通的上班族,那有可能一个月就赚七八万?
这个数字对於爱钱的洛安宁来说,他舍不得放手。
“请……请你帮我保守秘密,”洛安宁的嘴唇在颤抖著,甚而他的全身都在细细地抖著,他乞求般地看著夏正飞,“不管你让我做什麽我都做得到,请你帮我。”
“不管做什麽?”
“让我下跪也好,什麽都好,只要你能帮我保守秘密!”
“……”夏正飞冷冷地看著他,半响後,他走近洛安宁,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就陪我上床吧。”
洛安宁瞪大了眼睛。
夏正飞退後一步,笑著说:“一次五百块。”
“什……”
“不要得寸进尺,你根本就不值这个价!更何况,”夏正飞歪著头看了一眼洛安宁的衣兜边晃著的手机链,伸手一勾,将他的手机拿了过来,“更何况,是你有求於我。”
洛安宁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夏正飞在洛安宁的手机上输入了自己的号码拨了出去,手机接通後挂断,塞回了洛安宁的衣兜里。
然後他什麽也没说地转身扬长而去。
一头雾水的谢昊廷问著“怎麽回事啊”追上去,夏正飞回了他一句“不管你的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远了。
唯有洛安宁愣愣地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作。
前篇 第四章
是选择“拒绝夏正飞=失去City Scream的工作或者被退学的可能性”还是选择“接受夏正飞=年末奖学金+每天两三千的小费+一次500块的额外收入”。
几乎不需要怎麽挣扎,洛安宁也知道两者之中哪个对他最有利。
教学楼外,刺眼的阳光投射在路面上,洛安宁将手背放在额头上,眯起眼睛看著那被日光照得白花花的地面。
前面依稀还能看到夏正飞和谢昊廷的身影,洛安宁站在教学楼的门口看著那两个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紧咬著嘴唇的牙齿蓦然松开,一片血色。
抿了抿嘴唇,他转过身,朝著学校的另一个大门走去。
平时乘坐的公车过去了一辆又一辆,这个时间明明应该赶去快餐店做中午开工前的准备工作的。
沐浴在太阳下的洛安宁看著公车站牌,额头上渗出了点点的汗珠。
良久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