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凌扣风有趣的扬了扬眉,“怎么说?”
“因为赤王!”莫勋云神色郑重,一字一顿道。
龙腾本是个不安分的国家,赤王的崛起太快也太过锋芒毕露,了解情况的人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对不明白的人而言,他的成功更像是秦妃暮在默默纵容,手握大权者的唯命是从,全军上下也无不以赤王为傲,于是流言四起,赤王此行是为拉拢军方势力,他与秦妃暮已达成同盟,准备联手夺位!
凌扣风马上明白过来,他哈哈大笑,“莫卿,你就为这等小事来找朕?”
“是!”莫勋云平淡的表情出现一丝忧虑,他现在升至左丞相,每天手里不知过滤掉多少消息,唯独这一次才让他感到忧心,“秦将军手握重兵,加上军部的人与他一向交好,如果谣言属实……”
“好了,”凌扣风摇摇头,打断他的话,“那只不过是蓄意惹事的人传出来的无稽之谈,不用为它烦恼——目前真正统帅全军的人,名义上虽是妃暮,暗地里却已更换成斩云啦。”
全身一震,莫勋云面色变得苍白,“如果真是赤王殿下,那更值得担心!”
“你究竟从哪里得知这些流言蜚语?”凌扣风皱起眉头,显得不悦,如果斩云当真想要登位,只消开口就是,哪需如此大费周章——再说云弟此行表现出来非凡的才干和胆识,自己更是可以安心退位;如今流言窜猛,只怕是有人暗地里存心散布!
“这——”莫勋云踌躇一下,随即抬头直视苍帝,“正是来自远行军队!一次庆功宴上,秦妃暮当众表示他效忠对象只有赤王一人……陛下,就算是你的宠弟,也不能任他收买重臣。”
“哦——消息可靠吗?”
“这句话有数十人亲耳听见,当时赤王殿下也在场,正是他听闻此言仅仅微笑不语,没有做任何表示才造成夺位之言!陛下,秦将军本已位尊权重,如果让他联合赤王,只怕会拥兵自恃,重蹈昭朔覆辙!”
如果斩云想要为帝倒也罢了,但秦妃暮……凌扣风略略扬眉,“朕知道了,待他回来,我自会有法叫他慢慢交出兵权。”
“万一……”莫勋云眉头紧锁,思考其可行性。
“没有万一。”
凌扣风凝视窗外吐露一点点嫩绿的枝芽,忽然展现一个让人目眩的微笑,他柔声重复道,“——不会有万一!”
33
玄钧十一年四月
远赴锡兰的军队终于擒获昭朔全胜而归,此行里无形建立偌大威严的赤王俨然已成为军中众将士敬畏对象,纵然权势未移,但军心已出现偏颇。捷战消息传入朝天,凌扣风立即下令班师回朝,犒劳有功大将。除去少数隐有忧虑的高层将领,所有人意气风发连夜赶至龙腾,接受朝野上下的赞扬与褒奖。
果然,长串分封诸将的名单宣读完毕,凌扣风因斩云居功最甚,不动声色赐他将位,也将原来由秦妃暮独揽调动王师的权力分了一半给小弟,轻描淡写的命令亦让不少人紧张,开始重新盘算今后谄媚敬奉的对象。然而奇特的是,被众人偷偷留意的秦妃暮却没有任何反应——无笑无怒,无忧亦无惧,,他漠然木然的神情使得暗中打量他的人惊疑不定。
莫勋云在一旁冷眼瞧他良久,心惊的发现他只在苍帝淡淡宣布将统兵权一分为二时,流露出“果然如此”的冷笑,随即再也看不到丝毫表情,那样一个意气飞扬充满勃勃野心的人……
——难道真是自己从未多加注意的赤王才是祸害根源?
扭头看向行容匆匆,尚未脱去甲胄的赤王,他一去两年,原本小孩儿似的明妍清丽蜕变成令人惊心动魄的美貌,如今衣着金黄软甲,愈发显得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他俊丽得咄咄逼人的脸上正如春花绽烂微笑,阳光破进宫殿,似乎是给他温婉几乎妩媚的线条吸引过去,于是斩云的额间眉角都染上金色,赤金!他那双灵动如水的双眸此时却淡漠得接近无情,幽深的黑暗隐隐闪动赤红,仿佛就在他体内汹涌流转到按捺不住才跃入眼睛——冷而寒,酷而丽的眸子缓缓扫过四周文武百官,含了微笑像在饶有兴味的评估什么。
莫勋云不禁打个寒颤,未待他理清心头思绪,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平淡的声音,“很美吧。”
“哦——华丞相?”
华扬向他一笑,依然是出尘不染的情态,“赤王殿下,很美丽吧——不过,却不是寻常人能看到的美丽哦。”
莫勋云心里一寒,像极冬一口气饮了冰水一样,“……华丞相是指?”他小心翼翼的问。
“饮了人血的剑就不再那么容易归鞘,尝过肆意的滋味,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锋芒。”华扬悠然微笑,慢慢把目光转向从容威严的苍帝,他不易为人察觉的皱了皱眉,然后吁叹一口气,“不过……”
“华丞相的意思是?”莫勋云皱起眉头,华扬向来忠于帝君命令忠心不二,但也以行事神秘莫测闻名,他不言则已,一旦开口,必有深意,这番话……“赤王殿下将有异动?”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问。
“呀?”华扬看似惊讶的扬了扬眉,哑然而笑,
“这个……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偏头想了想,很有种慵懒闲散的味道。
“我是说,龙腾并不适合赤王。”
华扬似乎看穿他的疑虑,淡淡道,
“这种地方,只会拘束了他。”他说着,向莫勋云露齿一笑,白亮的牙齿背着日光,在他脸部阴影的笼罩下森森发寒,不知怎么,莫勋云心里又是一寒。
“那么……”
“你放心,赤王不会对陛下不利。”华扬说着,皱起眉头然后又舒展开,“——他们,毕竟是兄弟!”
两人正在低声交谈,那双眼忽然闪电般移了过来,与莫勋云偷觑的视线对个正着,凌斩云眼角微动,忽然向他一笑,绽放的容颜灿灿耀目仿佛要夺走天地间所有光华,无双的美貌下更隐藏着针锋一般锐利气势,他淡然望过来一眼,就那一眼便让莫勋云几乎透不过气来。
狼狈不堪的低下头,莫勋云窒了一窒,心中大震,一股寒意自骨子里升起。好美的眼睛,同时也是好野的眼睛!写满执著和疯狂,流动无限杀机却驯然沉静的眼眸——难怪秦妃暮对调遣一事没有做过多抵抗,不是心甘情愿,而是,他已经根本无法与现在的赤王抗衡!
如果真是赤王刻意流散出夺位传言,那他——抬头发现赤王正与步下皇位的苍帝低言浅笑,憨然的神情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般天真无邪,莫勋云不禁打个寒颤,陛下可知道他那美貌无双的幼弟将会是他最危险的敌人——除非,赤王当真没有篡位之心!清楚看到凌斩云微撅红唇,也似个孩子般缠着怜爱凝视他的兄长,双目中俱是孺慕之情——也许他错了吧,莫勋云微微放心,他们毕竟是同胞兄弟,也许,他真的错了……
宫外传来一声闷雷,华扬注视两兄弟谈笑融融,微微喟叹一声,便向殿外望去,云色异常发亮,苍白色的闪电已开始无声横行,他吃吃笑了起来,“要开始了哦……”
不着痕迹推开斩云,凌扣风想板起脸却撑不住要笑,“你呀你呀,你已是建有赫赫威名的亲王,怎么还改不了小孩儿性子,天下哪有这般不怕丢脸老爱粘人的大将军,嗯?让臣子们瞧见小心笑话你!”看到小弟那张两年未见但依然无邪的小脸上垂泫欲滴,差一点点便喷笑出来,天哪,他真的是已经名震天下的赤王吗,根本与以前的爱哭小鬼没两样嘛!
哀怨注视大哥眼里的明显笑意,凌斩云柔软如花朵儿似的艳红双唇越嘟越高,颤微微仿佛在等待轻狂的柔情蜜爱,实际上,已有不少人将目光偷偷落在他身上——是惊艳也是贪欲。
凌扣风也发现了,他微恼的轻哼一声,目光森冷斜射,那些痴然迷醉的视线赶紧慌慌张张四下闪避,:赤王虽美,不过小命也很重要;谁不知苍帝疼弟如命,哪敢再招惹帝王的心头宝贝。
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凌斩云径自迭声抱怨,“大哥,我接到命令就日夜兼程赶回来见你,你为什么……呜,让人家抱抱也不行吗?”声音越来越凄楚,漂亮的凤目立即应景似的出现一层氤氲水气。
顿时毛骨悚然,离别两年,凌扣风暂时还不适应小弟的痴缠,马上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他连退两步咳了咳故作沉稳道,“斩—云,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人闲话,你现在可是尊贵无比领率全军大胜回朝的赤王呢。”
“我才不管——”
凌斩云哭丧着脸,雪玉般的肌肤皱了起来,楚楚动人的情态让所有人不由在心中轻咿了一声:他——为何这般伤心,迷迷茫茫之中只恨不得自己能代替苍帝位置,将他搂入怀中柔声安慰。
凌斩云吸吸鼻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委屈之极,“人家两年都没有见到大哥——大哥也不理会我这些日子怎样熬过来的,吃不饱睡不好,穿越鬼都没有的荒凉戈壁,爬过一座积雪终年不化的雪山,……冷得不得了啊,大哥!!苦得不得了还要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带领所有跟随我的人,筹谋策划安抚众将遏制骚乱,人家这么辛苦……好不容易见面了,大哥,大哥也,也不安慰我一下……你好狠心肠……”
“全是你自找的嘛!”凌扣风歪歪嘴角,终究没敢说出来,明知小弟在无理取闹,仍然不由自主心软了。最重要的是,他那双亮若寒星的眸子眼看承载不住越积越多的水气,就要凝聚成泪,顺势而下——
“好,好,是我不对好不好。”
凌扣风大大吐出一口气,头痛到了极点,
“下午我单独给你设宴,好好感谢你行不行?”嗔怪却纵容的瞪他一眼,心里更是掩饰不住怜爱——斩云毕竟年幼,娇纵惯了,也任性惯了吃不得苦。唉,原是自己的不是,不该让他远去白白受了这么多艰辛……此时扣风脑中自动筛除有关云弟领兵作战的勇猛,急赶一天一夜如神话般降临锡兰王城的迅捷,还有他身先士卒歼敌无数的不屈不挠,以及身处险境毫不放弃的坚韧。斩云,在他心目中永远是当初那柔弱无依的孩子——
“嘻嘻,就这么说定了哦,大哥。”凌斩云双目一亮,水气奇迹般消失不见。
虽然对他说哭就哭,说停就停的本领见惯不惊,凌扣风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洋洋得意的脸庞上哪有一丝一毫受过委屈的痕迹……
他哪,果然太过心软!!
心里哀叹一声,凌扣风有气无力的对自己抱怨。
34
扬眉随斩云拖着自己到处乱转,说是寻常庆功宴早就烦了,要找一个风光明丽,清雅幽静的好地方痛痛快快的聊聊——这般鬼鬼祟祟,怕是,别有居心。
凌扣风微哼一声,也不点破,任他兴致勃勃地在锦苑翠寒堂布下酒菜,此处偏远冷凝,潇潇绿竹环抱,倒是暑夏消凉的大好去处,不过——
轻抿一口小弟从锡兰带回来经过冰镇的美酒,凌扣风冷眼看他赖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不停述说一路西行见闻——很有古怪。听他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