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已超越您许多……”
急速回忆,但凌扣风脑中找不出半点斩云成功的蛛丝马迹,那个一直天真娇憨的孩子……
“怎么可能……”
秦妃暮微微一颤,缓缓道,“当年陛下曾说一旦让位便离宫云游天下,恐怕这正是赤王刻意隐瞒的原因吧!”
他只想做你(我)身边像孩子般的宠弟。两人几乎在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以殿下目前的才智武功与您对他的纵容信赖,其实帝位也仅成了一种形式……”
心内一惊一痛一酸随后皆成苦涩,凌扣风仰望苍茫夜色叹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呢?往日似那浮云不可追及,面对着此生最大的敌人应该说些什么呢?秦妃暮低下头,淡淡道:“臣的心,陛下应该懂的,而赤王的心也与臣相同,哪怕一死也留要在心爱人身边——想必您也很清楚,若选择此时离开,赤王的怒气足以将整个天下毁灭。请您,留在他身边吧,至少,他是您的弟弟,是您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只有您才能让他心甘情愿随在身侧吧。”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轻,凌扣风似乎没有听见,他沉默半晌,淡淡笑了,
“朕——并未说过就此离去。”
秦妃暮阴柔俊秀的脸庞泛出嘲笑,“是吗?陛下早已打算好大婚之后退位避世吧,一则可以离开赤王,二则可以断了银君玉利用龙腾的野心!”他瞥见凌扣风木然不语,扬扬眉,“仁慈未必能换来好报呢。”
凌扣风颓然坐下,前所未有的慌乱袭遍全身,使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呢,你不惜触怒我也要为他求情,他可知道,他可会感激?”
尖锐的反问像一把尖刀直接捅入秦妃暮心底,他疼得身子瑟缩,勉强笑道:
“只要是他想要的,微臣不惜一切也要助他得到。”
怔怔望着他出神,凌扣风一时间无言以对,又是一个陷入痴狂不辨是非的人,他眼下虽极力忍耐,但如果有一天失控了
会怎样对待云弟。凌扣风慢慢将左手握拳,早在力排众议拔擢他为武状元时就发现此人野心勃勃,是有勇有谋的智将,也是个不露声色的狂徒,一直在小心提防,却未曾想到他陷入爱恋不可自拔,对斩云更无回手之力。不过——当浓情转薄,爱意转恨时——心中急速转念,凌扣风来回走了几步,淡淡问:“你很爱他?”
“是,”秦妃暮扯扯嘴角,露出牵强的笑容。
“自你为官来朕便留意着你,一直以为——早晚有一天你会篡位夺权,哪怕多了斩云,但并不妨碍你的宏图伟业甚至更多了一个绝佳力助,当时你是这么想的吧。”凌扣风若无其事的微笑。
秦妃暮震了震,抬头盯着凝气聚神的帝王,“……陛下什么意思?”
凌扣风朝前走了几步,状似不经心的问,“朕很好奇,你有多爱他,又能爱他多久?”
“哈哈哈——”秦妃暮忽然仰天大笑,甚至连眼泪也笑了出来,“陛下落到如今地步依然为他着想,难怪臣比不过您。”他借拭泪的时机遮掩住惊惧,悄悄后退一步,但还是躲不开对面负手而立那人散发出的杀机。今次前来他虽早有准备,但苍帝若是决定近距离击杀,现在的他已没有自信能够支撑到手下赶来的时候,“陛下啊陛下,你纵容坏了他,让他眼里看不到别人也不屑了万里江山,嘿嘿,在他心里这天下还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
略一扬眉,凌扣风慢慢移动步伐,心如平镜不起丝毫波澜,他柔声道,“妃暮,若朕决意在此杀你,你将如何?”
“怕我害他?”秦妃暮自嘲的一笑,一指指张开握成青白色的手掌,“我若有此本事,早就将他囚住,哪会沦落到今天……您真的是位好兄长哪,哈哈——赤王殿下自小冷静无情,除了您,根本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左右得了他。您不明白么,跟随他的人,即使我都是您的替身,”他忽然抬头,美丽的琥珀色猫儿眼闪动着坚强,不屈与偶尔残酷的光芒,“殿下宠幸的人,无论男女都有您的影子……”
凌扣风只觉呼吸一窒,稍微转念便在瞬息压下心头波澜,开始缓缓催动体内杀机。许多年了,他又将为云弟染上血腥;心里烦乱,逼人的气势稍窒,秦妃暮双目一亮趁势前进,第一次与他正面对峙,“陛下,其实臣常常在想,赤王以兄弟之情困住了您,那么,若微臣降服了您,殿下又会怎样呢……”刹那他双目异芒大放,露出凌厉凶狠的笑容。
“不、自、量、力!”凌扣风每吐出一字便逼近一步,每个人都有一个临界点,一旦忍耐到达极限,就会崩溃,斩云如此,秦妃暮如此,失去平常心的他固然过于焦躁,但想要制自己于死地的决心和爆发力倒不可小觑,何况还要提防那些暗中埋伏的人手。凌扣风轻哼一声,慢慢将右手握拳……
“大哥。”清冷的嗓音打断一触即发的气氛。凌斩云不知何时来到堂前,他坐在轮椅上,刚包扎好伤口只着一袭长袍,在秋风瑟瑟中愈发显得单薄。宫灯映照下,长发如缎柔顺的贴服在他白得透明的脸颊旁,别有叫人心疼的凄美。
凌扣风收回手,不觉紧皱眉头,“伤得那么重,为何不好好休息。”
挥手让侍卫离开,凌斩云也不理会阴影中隐约的骚动,轻轻笑道:“我担心您……”
锐利的眼光落到秦妃暮身上,顿时化作春水般的柔媚,“倒是秦将军为何还在这儿?”
没有发现他奇诡的眼神,凌扣风见不得小弟在夜风中簌簌发抖的模样,脱下外袍披在他身上,忽然想起秦妃暮的话,不由后退几步,避开斩云伸出的手,不自然的笑笑:“现已入秋,要注意多添件衣裳。”
望着空空的左手发怔,手臂的刀伤开始迸裂浸染出鲜血,大哥注意到了,身体动了动想走上前来又停住,皱紧眉头却看了秦妃暮一眼,然后动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惘然的叹一口气。
身子向前微倾,锦袍滑落下来,凌斩云低头皱眉,故意伸出左手,感觉得到血肉裂开,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哎”的低声轻唤,鲜血涌得更急,一下就浸透纱布,染红一大片白色内袖,凌斩云细细咬牙,自齿缝发出“咝”的微小抽气。
凌扣风哪里还能忍住,他几步走过来握住斩云还在试图移动的手臂,皱紧眉头,“刚缝合好伤口又在乱动。”蹲身捡起外袍,小心的将云弟身体向前压了压,“穿上。小心点。”扶着他的手臂慢慢放入袖口,尽量不扯动他的伤势。
“哦”凌斩云乖乖的任由兄长摆弄,柔顺的依在他怀里,转眸看向秦妃暮的目光却冷得像冰,
“秦将军跟大哥讲了些什么?”
秦妃暮脸色未变,只是别开眼望着随了夜风轻摆的宫灯出神。
“没什么,”凌扣风淡淡回答,“秦将军,你且回府去吧。”
行了一礼,秦妃暮不发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去。
将斩云扶正,凌扣风替他系好外袍,抬头便看到他似有千言万语的眼神,心头一凉,连忙后退几步。
猝不及防,凌斩云没拉得住他,咬咬牙勉强挤出微笑,“大哥,你……”
“夜了,你回去休息吧。”凌扣风打断他的话,又退开几步。
灯光下,俊朗温柔的兄长风采依旧,却与他疏离不再亲密。
心里揪痛起来,凌斩云几乎说不出话,他咳了咳,低声道:“大哥,秦妃暮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担心你的伤势,想知道你的情况。”凌扣风含糊答应,注意到他分明不信的冰冷眼神,只觉全身乍起寒颤。
“没什么?”凌斩云提高尾音,半仰起头直盯兄长,“那孩子呢,大哥收留了吗?”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像炸雷般响彻扣风头顶,他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如果秦妃暮今夜没有将朱雪晴带来见他,如果他迟一步收留,是不是就如君玉一样再也见不到那孩子——
“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的侍童。怎么——”
脸色变得雪白,凌斩云看着兄长有意无意防备的眼神,硬生生咽下质疑,“没,随你喜欢吧……我原本没有责罚那孩子的意思,他毕竟还小着呢。哈哈,也是妃暮多事让大哥费心啦。”
“……………斩云,你对他太残忍。”
“残忍?”凌斩云重复一次,脸上忽然出现哀婉欲绝的神情,口中却淡淡道:“大哥对我又为何这般残忍?”
清晰干净的言语重重敲进扣风心里,他不由自主又一次后退,内心涌上酸楚的疼痛,“应该是你——对我残忍吧……”若非为他,他怎会滞留皇宫;若非为他,他怎会承担重任;若非为他,他怎么会竭力忘掉君玉;若非为他,他又怎会陷入眼下进退两难的局面。
凌斩云一颤,勉强维持的平静像薄冰般被击碎,他用力推动轮椅到扣风身前,“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惊慌失措的凝视兄长沉重的表情,只恨自己无法抹去他眼底的悲伤,
“对……对不起……”
这事能够怪谁?秦妃暮,寇掠,我还是斩云?
凌扣风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不见星月,欲雨又止,像现在的人心,重重压抑找不到发泄的出口。陷入其中的每个人都因彼此牵制在痛苦挣扎,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却怎么也得不到。凌扣风低头注视张开的双手,算计天下,掌握群臣却救不了君玉挽不回斩云,连自己也无法救赎……
衣袍忽被扯动,凌扣风转头一看,云弟呆呆望着他,连血已浸透衣袖滴落到地也不知道,猩红的颜色,好刺眼啊……
凌扣风想,伸手拂去他脸上泪水,“你又哭了。”
“啊——”凌斩云微微一怔,连忙抬手抹脸,血液混合泪水化作丝丝殷红染在他苍白透明的脸庞,像在绝美画卷突兀的划出僵硬一笔,怎么看怎么碍眼。
“好了。”凌扣风拉住他浸出鲜血的整条手臂,注视那越来越多的泪水,淡淡道:“想哭,就哭出来吧。”总比哭不出的好,他心里想,眨眨干涩的眼,没有半点眼泪。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安慰,流泪对他而言早就成了多余的行为。
“大哥!”凌斩云失声叫道,紧紧搂住兄长的身体。心头如火焚烧眼眶也渐渐干涸,当流泪也不能达到目的也无法使他心疼的时候,泪水又有什么用处。他要的不是迫不得已的慰藉,而是不要看见他目中的忧伤,不要看到他眼底的脆弱,他需要会对他笑,对他怒,由他撒娇痴缠的兄长,而不是明明就在身边却似有天涯遥远的苍帝!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他要怎么做才能抚平自己带去的创伤。
既无路可走那就留下吧,或可试试我的临界点在哪里。凌扣风嘲讽的一笑,开口唤道:“来人。”
斩云与自己的禁卫同时入堂,两队军士眼中分明有尖锐敌意,凌扣风心中一凛,他怎么可以忘记,他是龙腾的君王,现在风波未定局势未明,行动稍有差池就会酿成惨祸。难道我注定要为他牺牲一切吗?心里忽然一烦,凌扣风有点不耐的推开斩云,“你们送赤王回去——斩云,你要好好休息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