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得到回应,范采钰就只能自顾自地张嘴,噼里啪啦倒豆子般念个不停:“恩,我回姑苏后呢,首先就得挑个妹夫,你知道,雨然那丫头蛮得很,不给她找个男人压制一下,保不准之后成个没人要的黄脸婆……噢,不不,还有方静姐呢,你知道她吧,就是那次喝酒的时候遇见那个,她年纪比爷还大呢,她才是真正的黄脸婆……呃,再之后呢,我娘早就让我定下来了,我想我可能会娶一个泼辣点的女子,哈哈,很对我胃口呢……呵呵,赵陵,你别看我这样,我也会成亲噢……”
“……”
赵陵还是没有说话,范采钰眼眶红了,苦笑着道:“我要成亲呢,你都不会难过吗?”他深吸口气,“听说你要成亲,我都会难过耶……”
范采钰笑着,抬起头来,对上赵陵的眼睛,说:“我舍不得你,赵陵。今晚我在城隍庙门口等你,就是你府邸往西不远的那间城隍庙,那里夜晚似乎没有人去。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如果你没有来,那么我明天老老实实地回姑苏了,再也不会踏进临安一步,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说完,范采钰笑着尴尬地低下头,也不等赵陵答应,迈着步子就离开了。
赵陵看着范采钰离开的路,久久都没有动作。直到杜嫣领着丫鬟从府邸里出来,欢快地走到赵陵身边:“陵哥哥,已经选好了,我们走吧。”
“杜小姐。”赵陵叫住杜嫣,正色道,“我有件事得和你说。本来是打算事情解决之后告诉你,但现在我已经无法忍耐了……”
☆、第十三章 回家
第二日清晨,昨夜的一场暴雨之后,干燥的空气骤然变得湿润,树叶承受不住雨露的重量,即便此刻雨已经停止,水珠依旧还在滴答滴答地顺着叶尖儿滴落。
临安渡口停了艘小船,白胡子船夫掀开船帷,伸这脑袋朝人群稀疏的大街方向张望。
昨儿个午时,那名来自姑苏的范公子从大街上回来后,整个人都怪怪的,摆着一脸复杂的表情,就跟丢了魂魄似的坐在船头发呆。到了傍晚时分,船夫正在做饭,那范公子跑进船舱,换上已经晾干的绿色长衫,好生梳洗一番后就急急地走了。船夫见状,急忙跟上去喊:“哎,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饭都快做好了!”范公子已经上了岸,头也不回道:“我去见我媳妇儿,船家你不用顾虑我,自己吃吧!”
想到这里,又看看依旧没有出现范公子身影的长街,老船夫不禁叹了口气。他看那名范公子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但愿能追回他的媳妇儿吧。
船夫坐这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清晨薄雾袅绕着整条街道,在街道尽头,朦朦胧胧地走来一浅绿色的身影。
船夫一喜,急忙出了船舱,站在船头打趣着唤道:“哎~公子,你回来啦!可有见着自家媳妇儿?”
话一出口,老船夫就知道自己踩着地雷了。
范公子此刻已经看不清楚表情地停在岸边,他浑身湿漉漉的,就跟落水了似的。湿透的头发黏在脸颊上,水珠顺着尖细的下巴滴落,看起来狼狈不堪。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看你这浑身湿得……来来来,快进来,我给你起个炉子……”
“……”
“公子……”
“他没有来……”范采钰说,“我等了他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来……他真的不要我了……”说到这里,范公子脸上划过泪珠,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不可否认,在这之前他内心的确是抱有希望的。因为在他映像中,赵陵并不是个无情的人。昨夜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城隍庙门口等他,他认为他一定会来,只要再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好,即便是闪电突然划破天际,大雨倾盆,他依旧不死心地继续等。他其实可以进庙里避雨的,可是他怕啊,怕赵陵万一来了却找不到他怎么办?所以,纵使雨打在身上,刺透心的寒冷,他依旧固执地站着、等着。
大雨下了一整晚,当天际泛白的时候才逐渐停止。雨停了,他浑身湿漉地站在清冷的寺庙前,脑袋空空的。
冷清的空气、冷清的街道、冷清的心。
他不禁苦笑。笑自己的痴心妄想,笑那些过往云烟。
“船家。”他抬起头来,形状俊俏的眼内,是一片灰蒙。他从怀里取出长命锁,塞到老船夫手里,说:“劳烦你给我找艘前往姑苏的船,我没有现银,这个长命锁就当抵押吧。”
物是人非。可偏偏他不是个可以睹物思人的人,如若心死,只要有关那人的一切,统统仍掉。
老船夫是个热心的人,见反范采钰这般模样也不敢多问,匆匆接了长命锁就去寻船了。不出片刻,老船夫寻到了船,回来时还带来个消息:三王爷的独子赵陵和丞相府的小姐昨儿个一同进了皇宫,到现在还没回来,今儿一早,皇帝又让人喧三王爷入宫,并且连今儿个早朝都停了,闹得那是人心惶惶。
船夫在一边说得眉飞色舞,范采钰径自看船舱外的江水出神。
吃过了午饭,范采钰上了渡船。在老船夫的挥手告别下,渡船一路向着绿水青山外,驶向江南姑苏。
范采钰回首再看一眼临安。在那里,他抛弃了他的尊严,低下了他的头颅,同时也遗失了他的心。
从现在起,他所剩下的这副躯体,哪怕只有了躯体,也要活得比之前更快活,更风流。
接下来的日子,范大公子打算命名为“遇见赵陵之前的潇洒不拘风流倜傥小生活”。
回到姑苏后,范大公子又回到了之前把妓院当家的日子。在这块属于他的地盘上,他就是块宝,走到那里都有人跟着,有人仰慕着。可唯一不同的是,范大公子比以前更风流,更会玩。
从前的范大公子虽然说不上挑剔,但但凡是他身边的女人,那都是姑苏出了名的美女。可现在不止是女人了,范大公子上妓院还经常点些小官儿的名,环肥艳瘦,应有尽有,多得可以凑好几桌用来打马吊。用范雨然一句特鄙视的话说:只要是个生物,他都能弄上床。
范大公子喜欢玩男人了,知道点内情的人,都道他是被赵陵碰过之后食髓知味,喜欢上了被男人上的滋味。人人都到他是小欢命,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上男人,而从不会让男的反过来上他。他范采钰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他觉得但凡是被上的那一个总是最放不开的,最后结果也是最悲惨的。所以他要做大欢,要做进攻的那一方。
而但凡是被他上过的人,总会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身上都与赵陵相似的地方。有的人是眼睛,有的人是嘴唇,有的是笑容,有的是说话的语气。他知道即使这些碎片凑到一块也不会凑出一个完整赵陵给他,可他就是要这么自欺欺人地活着,这么带有报复性地活着,他想要看那人在他身下承欢,想要看那人哭着求他,想要看那人因他的离开而要死要活……
这天月上西楼,本是最宁静祥和的夜晚,可在姑苏最著名的花街上,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妓院的雅间里,范大公子吃香的喝辣的,左手搂的女子是姑苏名妓湮絮姑娘,右手楼的男子是花街头牌风香公子,身边美人如云,一派糜烂□。
酒过三巡,范公子熏红着俊脸,凑到风香公子的嘴边,亲了一口。
风香公子垂下眼皮,轻柔微笑,小脸红红的,刹是醉人。
范公子凑到他耳边,醉酒后吐出的气息格外温热,他道:“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明明是狐狸的妩媚,却偏生让人感觉温柔……”
风香公子耳朵红了,娇羞道:“只要范公子喜欢,风香时常对你笑就是了。”
“不对不对!”范公子道,“你要笑,但不要脸红……嗯,耳朵也不能红……要笑得再大方些,再男人一些……”
风香公子不大高兴道:“范公子这是在嫌弃风香不够男人吗哼,当然啦,我们这些男妓从小就如女子般长大的,可学不来范公子的男子气概……”
“啧啧,风香这是生气了?小脸蛋生起气来可不好看呢。”
“是啦,风香是没有什么姿色,范公子见的美人多了去了,就连友人赵通判都是姑苏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当然范公子看风香就会觉得不好看啦。”
花街里时常有妓子耍耍小性子,增加情调,博得客人爱怜。风香在花街长大的,会使小性子也是当然,可偏生风香的这句话好死不死地正中范采钰要害。
范采钰笑笑,突然没了兴致,仍下些银子后,也不顾美人们哭丧的脸,径自回了府。
一出花街,吹来的风也清爽许多,范大公子的酒也醒了不少,可偏偏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路上撒着酒疯往府邸走。
进了府邸,本要回房,哪知道刚好在房门前遇见范雨然和方静。这俩人最近时常黏在一起。
“哥,你又上妓院了?!看你这一身的酒味!”雨然忙跑上来扶住他。
“嘿,没事儿~”他打了个酒嗝,道,“你们在这里干吗?都大半夜了这……”
“还能干嘛,你妹妹都担心死你了!”方静道,“我说你也是,不就是个赵陵吗?犯得着你成天为他要死要活的,搞成现在这副模样。”
“爷,咯……爷才没为他要死要活,你看看爷现在多快活~”
“你快活?呵。”
“啧,你还不信,我、我告诉你……风香你知道吧?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咯……可现在呢,还不是见了爷就呵呵微笑?那笑容啊,好看得紧……”
“是啦,当然好看了,因为笑起来和赵大人很像嘛。”范雨然接过话来,道,“我说哥,你回姑苏也有好些日子了,可临安那边都没有什么消息,说明赵大人并没有和那丞相小姐成亲啊,你也没啥可难过的……”
“呵呵,咯,他,他是皇族,当然得好生花些时间安排场子了。咯,人家赵大人成、成亲,那是好事,爷有什么可难过的?爷、爷也要成亲……”说罢,范公子上前抓住方静,笑嘻嘻道,“方静、咯……方静姐……我的好姐姐……我们成亲吧,啊?我们成亲如何?你做我老婆!”
方静赫然睁大了眼,见鬼了似的忙甩开范采钰:“你、你疯了啊,范采钰!姑娘我可没心情陪你疯!”
范采钰呆了一会儿,抓住脑袋嘿嘿傻笑一会。顿了下,嘴唇抖了抖,大眼睛竟然出了水,他胡言乱语地呢喃道:“你不要我了……赵陵不要我了……为什么你也不要我了……我也想成亲了……可你们都不要我……”他这样呜咽着,也不顾俩人诧异的眼神,摇摇晃晃地进了屋子,将房门“碰”地关上。
没看错吧?那个成天一脸撇子笑脸的范采钰居然哭了?天了,这可比佛祖得了花柳病还让人来得震惊。
方静和雨然互相对望一眼,惊讶不已。
☆、第十四章 再遇
范大公子最近的日子过得相当糜烂,屡屡踩到范老爹的底线。可范老爹也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心里明白儿子是为了赵大人的事情伤心,从而才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于是向来是用拳头对付范采钰的范老爹,这次也网开一面,做个睁眼瞎,由着范大公子胡闹去。
可狗急了也有跳墙的时候。这范采钰范大公子似乎是过了几天没挨揍的舒坦日子而皮痒了,所作所为越发过分,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间,点燃了范老爹这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