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被蒋雁落打断:“胡说八道。我早说过,我死之前保你不死,你当我说的话是耳旁风么?我姓蒋的别的本事没有,言出必践这四个字倒还能做到!”
解挽舟见他神情坚定,知道是心意已决,不可动摇,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难过,一股又酸又热的血气直往上涌,道:“蒋师兄……”只说了三个字,就已哽咽不能成言。
蒋雁落见他双目含泪,摸摸鼻子道:“你可别用这种生离死别的目光看我,没准我还能平平安安走出来呢。”潇洒一笑,手臂大张,“来,挽舟,祝福一下。”
解挽舟走上前,和他紧紧相拥。蒋雁落闭上眼睛,这是第一次,把这个心心念念的人牢牢抱在怀中,或许,也是今生最后一次。他深深地吸口气,像是要把这种温暖的感觉,一直刻到骨子里。忽然一直身,将解挽舟轻轻推开,道:“走吧。”
楚绍云上前拍拍蒋雁落的肩头,一字一字地道:“多加小心。”蒋雁落哈哈笑道:“从小和你长到大,你还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我。”颜瑾望着蒋雁落走到石柱之上,双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和楚、解二人一同来到门边。
随着石门一寸寸升高,楚绍云先把颜瑾推了出去,再和解挽舟一先一后走出去。
待石门升到顶端,蒋雁落双足一点,身子如大鸟般腾空而起,刚到中途,一阵疾风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至。他早知离开石柱便有机关发动,不慌不忙沉身落地,抬头看时,竟是一个硕大的铁球,被铁链拴住,自屋顶落下。
他刚一躲开,“咣当”一声巨响,那铁球居然从中爆裂,无数铁弹弹射而出,密如疾雨。蒋雁落长剑抖动,剑球相击,乒乒砰砰一阵乱响,火星四迸。他顺势就地翻滚,又离石门近了数尺,地面石板突然翻转,露出根根铁刺泛着幽蓝的光。蒋雁落躲闪不及,一柄铁刺穿足而过。
他一咬牙忍痛拔出铁刺,鲜血直流。
这一切快愈闪电不过转瞬之间,颜楚解三人刚刚从石门中冲出,再回头看时,蒋雁落堪堪避过纷飞的铁弹。解挽舟又急又惊,叫道:“蒋师兄小心!”话音未落,蒋雁落翻滚之下被铁刺刺伤。
此时石门已近中途,再向下一尺,蒋雁落势必不能逃出来。情急之下,解挽舟一个箭步窜到石门之下,双手运足内力猛然上抬。那厚重的石门居然被他阻了一阻,但这石门足有二尺厚,再加上机关压制,其力何其大,解挽舟憋红了脸,不过使石门不至落下,却无法抬起。
楚绍云见形势不妙,忙上前相帮。但设计这等机关暗道之人,早已算计到这一点,石门做的极为窄小,恰巧通过一人,解挽舟双臂横举,楚绍云只能插入半个身子,伸出一只手臂,托住石门,向里面叫道:“快!”
蒋雁落长剑支地,挺身而起,也顾不得右脚伤势严重,咬紧牙关前奔。眼见再过一丈之地便可到达,不料石室顶上弩箭齐发,正挡在石门之前。又有无数弩箭,直射向解挽舟和楚绍云。
解挽舟双臂正托住石门,全身上下毫无防护,若不躲闪,势必会被乱箭射死。楚绍云一把将解挽舟拦腰抱住,在地上滚了几滚,将弩箭尽数躲开,但石门却又缓缓落下。
蒋雁落这边击打躲避,连退数步,猛地一物自头顶疾落而下,蒋雁落避无可避,被罩了个正着,赫然是一个铁笼子。
这一下可真是身处绝境,再无逃生的可能。蒋雁落跌坐在铁笼之中,看着石门一寸一寸地关闭,那边传来解挽舟夹着哭音的呼喊:“蒋师兄——”他长长呼出口气,不想再挣扎,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平静。解挽舟心地良善,一定会很伤心。蒋雁落想着那个倔强孤傲的少年,提起腰畔酒葫芦,灌下一大口。烈酒入喉,一片辛辣,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恬淡安宁。
解挽舟被楚绍云紧紧抱在怀中,绝望地望着缓缓下落的石门,嘶声喊道:“蒋师兄!”泪水夺眶而出,却见身旁一个紫色身影闪动,“倏”地隐入石门之内,不由失声惊呼:“颜瑾!”
石门“咣当”一声无情关闭,瞬间又是一片沉寂。
………………
一见森毛发
“你很怕死吧。”
有一刹那,霍海生甚至没有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四下环顾不见人影,这才想起站在身旁的金过庭。
这么久以来,这个人一直唯唯诺诺如狗如奴,卑微似尘,从无违逆更不用说反抗,无论怎样羞辱折磨,只有遵从。以至于霍海生恍然这句话是他问出的之后,最先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惊讶,像是看到一棵枯死多年的大树,突然发了芽,随口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怕死。”金过庭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自牙缝中碰出来,带着一种阴森的恨意,又透着几分轻蔑,“你不只怕死,你还很怕黑,其实,你是个懦夫。”
霍海生眯起了眼睛,双目之中流露出凶狠,也不知是金过庭的话,还是那种挑衅的目光,更令他怒火中烧,他冷冷地道:“你疯了。”
金过庭磔磔怪笑两声:“你晚上总会做恶梦,总梦到兄长们欺负你是不是?你太害怕了,所以你拼命地练武,要自己变得更强。但你就算是天下无敌也没有用,那些噩梦会纠缠你一辈子,永远也逃不开。你只会在黑夜里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发抖,真是可怜……”
“你给我闭嘴!”霍海生狂怒,他猛然发现他以前根本没把金过庭当成个人,因此放松警惕,在他面前,暴露的事情太多了。这几句话把他心底深处那点秘密血淋淋地揭出来,令他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身落体的错觉。
金过庭勾起嘴角,既怜悯又嘲弄地看着霍海生:“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这个胆……”霍海生陡然挥刀,暴怒之下刀劈如电,迅雷一般斩向金过庭的面门。
金过庭趋身后退,堪堪避开,身子平平向东北角飞去。只这一招,霍海生已试出这人和自己武功实在相差太远。他本对金过庭突然发作心存疑虑,只怕他在这两年之中偷偷习武,功力大进,然后故意激怒自己,趁虚而入。但生死之间均是竭尽全力,一交手便知这个金过庭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霍海生放下了心,眼见金过庭疾闪疾避,连连后退,心中冷笑,难道在这密道之中,你还想逃出生天?他本就残暴异常,此时金过庭又戳中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秘,根本没想让这人继续活下去,刀法大开大阖,刀光霍霍激闪,渐渐欺近。
转眼快要被逼进死角,势必后无退路,金过庭似乎也看出形势不妙,双钩疾进几招,扭身便要冲出。霍海生抬足踹中他的前胸,右手提刀斩落。金过庭一口鲜血喷出,身形顿了一顿,侧身避过要害,紧接着身上一凉,血花飞溅,一条手臂已然离身而去。
金过庭面色惨白,不知是痛是怕,双足蹬地,向旁疾掠。
鲜血洒地,映得霍海生眼睛都红了。血腥气扑入鼻端,那种嗜血狂虐的兴奋被引诱出来,和胸中的暴怒混在一处,令得他体内热血上涌,难以遏制。霍海生平生最喜欢的,便是折磨他人,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痛楚挣扎、辗转哀号,会让他有一种异常的快意,比任何事情都令他更加激动。霍海生死死盯住一步步后退的金过庭,像一只残忍的猫盯住爪下的老鼠——他不会让这条狗死得太痛快!
金过庭眼见霍海生逐步逼近,脸上流露出惊恐骇怕的神情。这种神情无疑让霍海生非常愉悦,他慢慢举起单刀,刀锋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劈头斩落。金过庭长钩斜挑,钩刀相击,“当当”连响。霍海生不料他此时尚有余力抵挡,颇为诧异,刀锋撤回之时,随腕下削,“噗”地一声轻响,金过庭一条腿自膝而断。
就在他小腿离身的一刹那,金过庭长钩支地,身子疾飞而出,鲜血淋漓四溅,落地之时居然凭着一钩一腿屹立不倒,紧紧倚在墙角。他身上的衣衫都被鲜血浸透了,显见已活不了多久。
霍海生冷酷地看着他,金过庭呼呼喘着粗气,血沫随着呼吸一口一口喷出来,斜睨着霍海生,忽然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柳柳?”霍海生一怔,这个名字太过陌生,根本毫无印象,他冷嗤道:“想拖延时间么?你死定了。”
金过庭再支撑不住,后背贴着墙壁一点一点滑坐在地,微微仰头,像是要透过厚重的石顶,一直看到天外去:“霍海生,你知道么?”他的声音轻而温柔,“柳柳死的那年是十四岁,她说满十六就嫁给我……”
霍海生很疑惑,他完全不明白这个人突然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只当做是临死前的呓语,不值一哂。他提刀快步上前,要立时将金过庭杀死,快些走出石窟,在这里停留太久了,不是好兆头。
金过庭转过头来看着霍海生,脸上现出一丝笑意,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他脸上血污满布,这一笑异常狰狞。然后,突然出手!
霍海生早已提高警惕,就防着金过庭濒死一击,见他右肩一动,立时挥刀猛砍。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金过庭这一钩,不是向他,而是向着自己的脖颈!
就在一霎时,霍海生单刀霍霍,正劈中金过庭的前胸,几乎将他横胸切断。可金过庭那一钩,却是拼尽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铁钩夹着劲风,脖颈立断,金过庭的头颅顺势飞出,在空中划出一个短短的弧线。
霍海生猛然醒悟过来,慌忙抽出单刀,脱手而出。这一掷运足功力,单刀在空中呼啸旋转,“噗”地劈中金过庭断下的头颅。但金过庭斩头之处离石屋中石柱机关太近,那头颅纵使被一劈成两爿,还是落在石柱之上,碎片四射,正击到石柱边那个弧底铁碗。铁碗倾斜下来,细沙沿着石槽涓流般滑下。
原来,金过庭故意激怒霍海生,就是让他追杀自己,在一次次逃跑和拼斗之中,手臂断在东北角,一条腿断在北边,躯干跌倒在南墙,头颅却被击碎在西南的石柱之上。他的武功和霍海生相差太远,于是,他让霍海生肢解了自己的身体。
铁碗里的细沙不过一捧,霍海生纵使轻功再强,也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金过庭分散四处的尸块全部掷到石柱之上。他只顾飞跃到石柱边,扶正那个倾斜的铁碗,不过已经迟了。只要细沙流出半分,机关都不会再次开启。
霍海生面对一屋子的鲜血淋漓死尸碎块,既惊又怒,一掌重重击在石柱之上,咬牙切齿。胸中暴躁难以宣泄,突然跃到金过庭躯干边,一脚将那点血肉踩个稀烂!没想到这条狗不声不响,居然如此心机歹毒。他狞笑一声,你以为这种机关能难得住我?你以为这样我就死定了?! 痴心妄想!
空旷的石室中,只剩下霍海生一个人。方才只顾激斗,不觉如何,此时才发现四周寂静如死,一种莫名的压力逼得他透不过气来,忽然眼前一暗,却是进石室时扔下的火把熄灭了。
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霍海生停下动作,无边的黑暗之中,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急促、慌张、焦躁。儿时的情景潮水一样又涌入脑海,瘦小枯干备受欺凌,被兄长推到山上捕兽的洞穴里,深夜时也是这般暗无天日。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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