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渡长河挽轻舟作者:沈夜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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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作者:沈夜焰(完结)-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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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十三岁时,家里出了大事。扬州城首富段老爷要给儿子盖园子,请风水先生过来,看中临郊一块地,正把那少年家里圈入地中,并且说是凤眼,地灵之处。段老爷请那少年父母将房子卖给他,可人家是几辈子的祖产,不愿动,好说歹说出了多少钱都不行,段老爷来了脾气,买通了十数个地痞流氓,直接就把少年家房子给扒了,扔下银子扬长而去。

  那少年父母写了状子告到府衙,接状子的便是那个赵大人。哪知官商相通今古一般,赵大人惊堂木一拍,就把地判给段老爷了。那少年的母亲本来就有咳喘之症,这一下连气带病,三个月上就咽气了。他父亲气不过,纠集街坊四邻抬着棺材去段府吵闹,被段家几个壮汉家丁一顿乱棒打得口吐鲜血而死。数日之间家破人亡,无人收敛,邻居只好托人去安徽山中将那少年寻了回来。

  这孩子秉性也奇怪,家中惨遭横祸,居然不哭不闹,只用段家扔下的银子买了两口棺材葬了父母,然后就不见了踪影。众人都道他见对方财大势众,不敢出头,自认倒霉算了。半年之后这件事渐渐平息,无人再提起。一日段家父子陪同妻妾小姐前往扬州城附近的甘泉寺进香,在寺中祷告之时,段老爷去茅厕方便,半日也不见回来。派人去找时,发现他死在后院菜地之中,身上毫无伤痕,连仵作也验不出死因,只道是暴病身亡。不出半月,段家大少爷死在前往乡下收租的路上,再过半个月,段家主母无声无息死在家供佛龛前,同样都是验不出死因。众人都传闻段家遭了瘟疫,要不就是犯了什么鬼祟,谁也想不起来半年前那对惨死的夫妇,更想不起来他们那个单薄弱小、孤单可怜的孩子。

  那少年杀了段家三口,早就想要这个赵大人的命,但赵大人是朝廷命官,不比段老爷那个大富户。出门坐官轿,鸣锣开道,身边有衙役随侍,一直下不得手,直到昨日才打听出这位大人要在望春楼宴客。那少年立时想出了法子,誓要置赵大人于死地。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赵大人宴请的竟是个武林中人。那少年一入雅间便已知形势不妙,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结果功亏一篑。幸好他思虑周详,早就设下计谋,这才得以逃脱。

  他心里知道这一次赵大人只怕是死不了,不免有些恼恨,但他在剧变之时尚能容忍半年之久,再等上个一月半月也不算什么,当下弄翻三个捕快,转身向巷子深处奔去。

  刚走出几步,便觉身后有异,似乎有人跟随。他慢下脚步,装成气力不支的样子,还故意咳嗽了几声,摇摇晃晃眼见就要跌倒。装模作样弄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出来袭击。那少年眼睛一转,陡然施展轻功向前疾冲。他是扬州城人,对地形再熟悉不过,故意挑些偏僻的小路,在横七竖八狭窄的巷弄之中穿梭来去。到了城中大街上,又突然闯入熙熙攘攘的闹市。这样忽尔东忽尔西,闹了一气,这才松口气,又转回暗巷,。

  谁知还没等走上几步,就听身后有人道:“轻功太差。”那少年大吃一惊,非同小可,猛一回头,身后哪有半个人影。他也真是极富心计,当下凝神静气,喝道:“什么人!是赵林那个狗官派来的么?”那人默不作声。少年一边四下打量,一边默运玄功暗自警惕,口中道:“快点出来,鬼鬼祟祟不算好汉!”

  那人道:“你要杀那个赵林?”他说得很慢,字斟句酌,似乎不愿浪费精力多说一个字,声音极为沉稳,听起来似乎年纪也不算大。他既直呼赵大人名讳,显见不是那狗官属下,莫非是段家派来的人?少年心下苦苦思索,道:“你是谁?我要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道:“那个习大侠,你打不过他。”

  那少年身形一晃,直奔西边粗大的木柱。他引得那人说了几句话,立时判断出声音是在此处传出,这一下拼尽全力毫不留情,掌风霍霍直劈了下去。

  可是木柱后空空如也,哪有人在?这一掌气力用了十足,却打了个空。那少年足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听那人道:“你轻功太差,打不过我。”声音竟是在身后传来。少年那点伎俩被人说中,一张脸涨得通红。却觉得那人语气平淡,并不气恼,也没有讥讽之意,只不过说一个平常的事实而已。

  少年知道是遇到了高手,再不敢轻举妄动,高声叫道:“我打不过你也打不过他,那又怎样?”

  那人道:“我替你杀赵林。”这句话着实大出少年意料之外,心中疑惑更甚,皱眉道:“你也和他有仇?”

  那人道:“没有。”少年一拍手,道:“我知道了,你是和那个习大侠有仇,杀了赵林好嫁祸给他。”他心思极多,不免以为人人都和他一般,哪知那人道:“我不认识他。”

  少年皱起眉头,想了半晌,突然恍然道:“莫非,莫非你是个杀手?”那人道:“不错。”少年心中一动,暗道:请杀手杀了那个狗官,这倒是个好办法。可忽然又想起一事,又沮丧下来:“你要多少钱?我现在可没有。”

  那人不料他有此一问,沉默一阵,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半晌方道:“你有多少钱?”

  那少年见他并无恶意,放下心来,不由好笑,想到:他奶奶的,原来是个生手。难道要在小爷我身上开张大吉?摸了摸怀中,只有一两银子和十数个铜板,便把银子留在怀里,只拿出铜板,道:“我就有这些。”摊在掌心,手臂前伸,料想那人来拿钱时,定然露出尊容,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模样。

  忽觉右边肩头被人在后面一拍,少年下意识地一回头,不见半个人影。一阵微风掠过,少年暗道一声不好,再回过头来,掌心里十数个铜板已然消失无踪。只听得“卜”地一声轻响,眼前飞过一物,恰恰落在脚尖前地上。少年仔细看时,竟是他怀中那一两银子,被绞成二钱大小的一块,牢牢嵌入石板中,就如被锤子钉入的铁钉一般。

  少年张口结舌,心中骇然,刚要说话,又是“卜”地一声,又一块银子落入地上,仍是二钱大小。紧接着“卜卜”连声,一两银子正分成五块,钉在地上,形成一个圆圈,将少年围在中央。

  少年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晓,将一块银子分裂开来并不稀奇,但二钱银子比一根手指还要细小,那人竟能用指力将一两银子分成大小均匀的五块,内劲功力简直骇人听闻。更不用说将银块嵌入身前石板之中,这等功夫,别说亲眼看到,少年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他知道这是对方在警告自己,若是这碎银两不是射入地上,而是射向自己的脑袋身上,焉还有命在?

  少年惊骇之下心服口服,钦佩不已,立即“噗通”跪倒在地,口中道:“小子阿右,恳请高人收入门墙,定当尽心服侍,忠心不二,绝不敢怠慢!”咚咚咚一连磕了无数响头。跪了半晌听不见周围有什么动静,那人早已离去,杳无踪迹。

  楚绍云施展轻功奔回望春楼,推开雅间的房门,便见那个女子粉腮泛红,泪意盈盈,作势要倚到解挽舟身上。楚绍云眉头一皱,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那女子推开,冷冷地道:“你做什么?”

  解挽舟正和那女子相谈甚欢,那女子早听说过江南解家的大名,却不料眼前这位贵公子就是解家二少爷。这等俊秀出尘的人物,就算在江南也是少见,更何况解挽舟曾经在岛上为奴半年,自然对这些优伶有怜恤之意,说话温柔有礼,举止体贴尊重。那女子何曾见过这等客人,不免心摇神驰,曲意逢迎。二人均是离乡背井,数年不曾回去,说起思乡之情,不禁泪盈于睫。解挽舟一杯紧似一杯,早已有些混沌迷茫,那女伶趁机便欲亲近,哪成想正当此时,楚绍云自外回来。

  那女子身娇体怯,被他一推,“哎呦”娇呼一声摔倒在地,连带桌上碟儿碗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又羞又痛,本就泫然欲泣,这一下嘤嘤地哭出声来。

  解挽舟一惊起身道:“你这是做什么?”

  楚绍云道:“离她远些,免得有危险。”解挽舟一怔,看着楚绍云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情,噗嗤一声喷笑出来,道:“你还当这里是岛上啊,寻常百姓又有几个会武?还能对我意图谋害不成?”

  楚绍云见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柔柔弱弱,确实不像有武功的模样。但他在岛上生活惯了,在那里,师父弟子之间都保持距离,除非极为信任亲近的人,谁能靠得这么近,当下淡淡地道:“小心一点不是坏处。”一指门口,对那女伶道,“你出去。”

  他性子冷漠,没有那种怜香惜玉的心思,这三个字说得冰冰冷冷,半点暖意也没有。那女伶见惯了笑语喧哗柔情蜜意,竟被这三个字激得打了个寒噤,偷觑一眼楚绍云冷硬得石头一般的面容,也不敢再哭了,悄没声地抱着琵琶退了下去。

  解挽舟嘻嘻笑道:“你可把她吓坏啦。”楚绍云见他面颊泛红,眼神迷蒙,说话颠三倒四,看样子喝了不少,叹口气:“找个地方先歇息歇息。”

  解挽舟一瞪眼睛:“还说呢,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楚绍云道:“院子里花种的好,过去仔细看了看。”解挽舟对楚绍云一向深信不疑,更何况神智有点迷糊,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嘟囔道:“我还得快点送单阳回去。”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楚绍云皱眉道:“你这样怎么走。”解挽舟对他笑嘻嘻地摇摇手,转身下楼,楚绍云无法,只好跟上。

  到了外面被凉风一吹,清醒了不少。扬州城名扬天下,屋宇鳞次栉比富丽堂皇,行人熙熙攘攘往来如梭,着实热闹非常。解挽舟拉住楚绍云,在街上东游西荡,见什么都要上前凑趣。按解挽舟以前的性子,这等市井民风不屑一顾,应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方为侠士风范。但此番历劫归来,顿觉世上什么都是好的,做买做卖孩闹女娇,就连一家吹吹打打接新娘子,也要驻足观瞧半晌。忽而见前面有人牵马贩卖,大感兴趣,上前挑了两匹膘肥神骏的青骢马,对楚绍云一扬眉:“来吧,咱们赛马。”

  楚绍云最爱看他这般意气风发骄傲任性的模样,当下一笑,走到青骢马身边却犯了难。他从小就没骑过,站着和那匹马大眼瞪小眼。解挽舟并未理会,一脚踏蹬,翻身上马。楚绍云如法炮制,只手一按马背,轻飘飘坐了上去。

  哪知这匹马极为欺生,胡溜溜满地乱转圈,就是不向前走。楚绍云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扯住辔头,木着脸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解挽舟在一旁笑得直打跌,指着楚绍云的鼻子道:“大师兄,这回你可不成啦。”

  楚绍云不做声,身不动、腿不移,身子平平飞起,大鸟一般直落解挽舟身后,和他同骑一匹马上。解挽舟拍手赞道:“好轻功!”一提缰绳,纵马奔出城去。

  不出一个时辰,楚绍云就已掌握骑马的诀窍,接过缰绳。解挽舟酒意上涌,不知不觉倚在他怀中睡着了。

  二人慢慢走了半日,到得扬州城外数十里的一个小镇,寻了个客栈住下。解挽舟仍觉困倦,洗了手脸早早歇息。楚绍云等他睡得熟了,从怀中拿出一柱半截的香,点燃了放在窗下。轻烟袅袅而起,四下消散开来。楚绍云坐在床边,默默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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